第6章 夜夜随潮过江北(3)

当晚渺渺在中宫住下,忐忑不安。宫女的衣饰自是早就换下了。最初带来的牛仔裤被浣衣的宫女们拿出来熏洗。

渺渺不知道,她换下来的那件衬衫也就算了,全棉的材质并不奇特,就是款式古怪。可那条牛仔裤在这些人看来却惊为天人,光是丝线的致密程度,就超过皇族的服饰。

厉福便又密奏太后:“此女下裳十分可疑,虽然不及军士们的甲胄,却柔韧有余,还有一处疑似金石。那日忽然来到北辰殿,皇城内外皆无一人发觉,便直奔殿中,此女功夫了得啊!若是要对皇族不利,岂不是轻而易举,不可不防啊!”

他口中的金石是指牛仔裤上的拉链,这东西在他们来看太诡异了。但太后还是将信将疑:“女子下裳织的紧密些倒也无妨,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仙姑既预知我萧氏将一统南北,自然身怀异能,哀家不觉有甚不妥。你也莫再多言,她既说要云游,便不妨多与些盘缠。陛下初登大宝,你要把心思多放在宫内。”

厉福其实也并不见得有多担心皇族如何,但觉忽然冒出来的那个女道士,就要成为太后红人了,自己岂不是白忙活这几年?但怎奈太后近日心情大好,觉得一切都是祥瑞,连莫名多出来的女道士也是祥瑞,既杀不了也不让为难她。

渺渺心惊肉跳的在中宫住了三四日,太后大概就只召见了两回,一回是问皇嗣如何,一回是问自己家族魏氏如何。渺渺大喜过望,书中皆有描写,但也不便全说,怕被迁怒,便胡乱说当今陛下得子较晚,而且委婉劝谏太后要修身养性。至于魏氏,以后全赖太后之福了,一荣俱荣。

太后心中一动,心想女道士果然身怀异能,彼时先帝宠爱有嘉,也是因为魏妃精于房中秘术,先帝一崩,她又年轻,早就心猿意马,光太医就眉来眼去了不止一人,自己这副德性都被看出来了,还委婉劝谏,不禁又惊又惧,对渺渺的神通广大坚信不疑。

其实渺渺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学生,怎懂这些?全赖书中第八第九章都有记叙,她也就点到为止。

这下完全抵消了太后和厉福的疑虑,都道渺渺是世外高人,心里什么都知道,但言语间点到为止而已。

厉福也不再耍什么阴招了,还私下问渺渺:“仙姑觉得咱家将来宦途如何?”

渺渺想,这个人可没有太后好糊弄,小人阴损坏是经常的,我要是说他未来不好吧,肯定恨死我,说他好吧,又太假,怕他更加胡作非为,便想了一想,故作高深的说:“公公宦途自然畅通无阻,权势通天,但得太后扶持,将来凡事还是要多为太后考虑着想才是!否则恐圣心难测,贫道预知天下大势,个人小事,到也说不好,不多说了。”

厉福就诚惶诚恐的以为,渺渺这话的意思是要他尽心侍奉太后,不要为难萧氏一族,这话深得当朝大义,要说从杨恩嘴里说出来还不为过,可这小姑娘小小年纪也能说的出来,果然是高人不可貌相。

“不消仙姑费心吩咐,咱家今后必当尽心竭力侍奉太后。”说罢便将准备好的盘缠,令牌和一套牒文取出,放在一个镶金描银的托盘上,毕恭毕敬的高举到眉心,“请仙姑笑纳!”

渺渺当然是推辞的,但厉福就地跪下了并不起来,她就只得收下。发现盘缠是二十锭金子,估计这笔巨款,买个把山头,修座道观都可以了。

果然,厉福见渺渺揭开盖住金子的绸布,便笑着站起来说道:“皆是太后赏赐,仙姑不必推辞,若是云游到哪一处觉得甚好,修庙建观,不在话下。若是不欲建筑,这牒文可至任何一处官驿暂住,而令牌…”厉福又指着牒文之旁托盘上的一个金属牌子说:“此金牌名为金翎,面见皇上,或是各洲要员,皆可通行无阻。”

渺渺心中狂喜,她毕竟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人,喜怒皆形于色。厉福偷瞄一眼,看到渺渺眉开眼笑,又是看金子,又是看令牌,却不怎么看牒文。

渺渺也瞬间感受到了他的疑虑,立刻逼着自己平静下来:“渺渺呀,你怎么好像如此见不得财物似的!这个太监要是生疑使坏,就前功尽弃走不了了!”

渺渺只好继续推辞:“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贫道清贫惯了,用不得这些,就留给公公,我只取牒文和令牌吧。”

金子果然有用,厉福不仅没有再劝,还安排好了车马奴仆,翌日恭敬的送渺渺到城外。

渺渺戴着罩着白纱的斗笠,正要上车,厉福道:“且慢!”

渺渺吓了一跳,紧张的说不出话啦,只怕是厉福反悔,自己走不了了。

但厉福只是拉住她,小声说:“太后吩咐,若是仙姑云游乏怠,还请回朝襄助!”

渺渺方知不是要阻止自己离开,便松了一口气,佯装淡定的说:“那是当然!必当效力!”

厉福放下帐幔,看着渺渺上了车,向车夫使了个眼色,两旁的使女也点了头,马车便缓缓启动。

渺渺知道这些仆从都是厉福心腹,接下来自己虽然出了皇城,但要离开中洲,恐怕不仅困难,一举一动,还是会在这些人的监视之下。

果然,出了皇城郊外的必经之路,两个使女便问,接下来往哪里走,渺渺故作玄虚道:“只管往西走,累了我们便在官驿歇息。”

车夫便“驾!驾!”的吆喝,两个使女窃窃私语起来,渺渺断断续续的听着,皆是宫中轶事,两人此番感到被厉福差遣送道姑出城云游,反而有机会出去散心,也觉宽心慰籍。

但渺渺手里攥着这些令牌和文书,看了多遍,字勉强认得几个,当然不敢说自己大部分不认识,就拉开帘帐,问两个使女:“这个位置,去寿阳城最近的那个道观是哪家?”

两个使女看了她的文书,一个说:“是清风观!”另一个说:“是白云观!”

没想到车夫听了笑道:“仙姑怎么还要问你俩啊!”

渺渺又吓了一跳,这可不是要怀疑我吗,哎赶紧甩了他们去寿阳。

便问车夫:“贫道是南边来的,本不熟悉,听说寿阳附近有个观主甚有修为,劳烦这位大哥指点迷津!”

车夫闻得渺渺说话竟然这么客气谦逊有礼,吓的都停下了车,跪在道旁,磕头道:“小人胡说的,惊扰了仙长,该死该死!”

渺渺说:“不妨不妨!你们就将我带到离寿阳最近的道观就可回去复命!”

车夫道:“是是是!小人听闻寿阳的静笃观最是有名,不如就走官道去那里,最是便利!”

渺渺道:“好,那便去静笃观!”

此后三人便再无话,使女也不太敢高声言语,行的飞快,半月便快到寿阳城了。

到了离寿阳最近的一处驿馆,两个使女翌日醒来,却不见渺渺踪影,房中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张纸:“我去也。”

三人面面相觑,想想也无他法,僧道行为举止不可捉摸,既然离寿阳也不远了,想必是已自去了静笃观,于是三人一合计,收拾收拾回京复命吧,便驾车原路返回,只回禀厉福说已经送仙姑去了寿阳附近的静笃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