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风卷雨上半天（7）

萧景苼见她呕吐，很是心疼，一眼瞥见座椅上有羊皮垫氅，就裹住渺渺，仍将她抱起。

晓妤会意是避男女之别，授受不清。

她便跟了上来，果然见萧景苼是要往她所住的厢房的方向去。

陆晓妤自从和杨惜涟一起驻守临城后，这里的厢房空置已久，一开门只见冷冷冰冰，塌上丝缕全无。

晓妤不好意思的说：“今年本来也没想到能回这里除夕，空空荡荡的，我再去寻一床棉被吧……”

萧景苼说：“不用！我那里有！”

径直抱了渺渺去了西殿，当中隔了两条穿廊。

渺渺中途又吐了一次，萧景苼怒道：“不能喝酒逞什么能！”

又听得外面吵吵闹闹，原来几个师兄弟要放烟花。

到了西殿，他放下渺渺，帮她盖了被子，又关上窗，生怕有什么冷风进来。

军中严禁在战时饮酒，就怕喝醉了躺倒在野外，不是被夜里骤降的气温冻死，就是被鬣狗野狼等动物拖走成为美餐。萧景苼治军严明，严禁麾下酗酒。

但今日除夕，禁酒令似乎失效了，因为他自己也开始拨了两块碳，点上围炉，拿出一壶酒热上。

老仆们见状立刻上来要帮他点火，但他摆摆手：“火生好了！不用你们，且去拿一些花椒来！”

老仆们瞬间拿来一个大罐子装的花椒，还有人听说萧景苼在前殿还没开始用膳就抱着这女子到了西殿，便端上一些主食，他只吃了一碗汤饼，便仍回去守着渺渺，看她呼呼大睡的样子，又是怜惜，又是发呆。

酒很快就烫热了，他就放了一些花椒进去，自己喝了一口，边陲之地都是这样饮酒驱寒，花椒更是难得之物。

渺渺此刻已经睡着了，并未喝得。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萧景苼也打起了瞌睡，梦中迷迷糊糊似乎看到了母亲的裙角，一只手想要去抓住母亲，周围却忽然响起众皇兄弟的嘲笑，一下就紧张的被吓醒了，才听到这些笑声原来是徒弟们在前殿上吃酒、放烟花的热闹，自嘲的笑了笑：“寿阳王啊寿阳王，此处怎么会有那些高贵的皇兄们！”

他满身是汗，只觉脖颈酸疼，看着塌上的渺渺，竟然熟睡许久。他便放心的去书房睡下了。

渺渺醒来时，胃里难受，头疼欲裂。睁开眼睛，确是一处陌生的房间。

昨日不是还在寿阳王府大殿和他一众弟子们喝酒么？她依稀记得是常珏敬的酒，一高兴就连喝了好几杯。

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却很是暖和，榻边炉火仍未熄灭。床头的香炉虽灭，却有香灰的痕迹，这味道和萧景苼身上的一般无二，这是谁的卧房，便已猜到一二。

“萧…”她刚想说萧景苼在哪儿，忽然记起不能直呼寿阳王姓名，便不说了，但门忽然开了，一个老仆进来道：“姑娘醒了？老奴这就去给姑娘拿醒酒汤！”

少倾，一碗气味奇怪的醒酒汤就端到渺渺面前。

渺渺正要喝，但这半年的训练下，她也早就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白了。此处没有萧景苼，陌生人的汤药怎么敢乱喝？

老仆见她迟疑，便道：“王爷守岁一宿，现已在书房睡下，特别吩咐老奴按照这方子配制了醒酒汤请姑娘喝。已是炖了好几个多时辰了！”

渺渺看了方子的字迹，果然是萧景苼的，这半年看的多了，也就认识了，确实是他手书，便放心喝下。

虽然气味奇特，但酸酸的竟然为不难喝，开始她还捏着鼻子，渐渐的便一饮而尽。

老仆微笑退下。

她打量起这间屋子来，素雅质朴，萧景苼常年征战在外，住在营帐的日子绝对比在这里多，但此处纤尘不染，应该是刚才那老仆精心打扫的结果。

忽然看到床头挂着三四把剑，还有竖着的棍棒架，还有弓，这都是习武之人的爱好，渺渺这半年跟着白坤在香云山营寨学的内容里，最差的项目是射箭，不禁拿起来比划了一下，但此处没有箭头，她便拿着弓到庭院中看看有没有枯枝，抄起一把剑，像削铅笔刀似的，削起树枝来，不一会儿，就有了十来支“箭”。

渺渺又在桌上找了一些墨汁，将“箭头”染色，便计算好距离，对着花园的垣墙自己练习。

十支里面只有三支中了目标：“哎，我果然是射箭最不好！再练练！”练了一会儿，快到中午，老仆人端来了饭食：“姑娘请用膳。”

渺渺一转眼，看到的却是萧景苼。

“你也练射箭？”萧景苼颇有兴趣的问。

“嗯，但射不好，十支只有三个射中了……”

“也可能是你自制的箭方向不对，你看我！”

萧景苼回到房里倒腾了一会，拿出一个箭袋，渺渺一看，都是真箭。

他搭弓道：“你看下，一般要把手放在胸前，但不能紧贴胸口，大约是半拳宽的位置…”他一边说，一边把箭放上去，又说：“其次，角度也很重要，比如守城时，敌方会想方设法攻城，按照敌军离城墙的位置，判断我方的射箭方位，是优秀的弓箭手应具备的本领…”

他分别演示了远程、中程和已经兵临城下，即将爬上城墙的情况下，分别应该怎么掌握角度，最后才发力射向垣墙。

渺渺跑过去一看，垣墙裂开了，箭的周围裂的像蛛丝一般，拍手赞道：“你真厉害！”

忽然想到唐诗，便吟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萧景苼惊道：“你还会作诗！”

渺渺摇头道：“不不不，是唐代，算了，就是我们那个时代里面的古人写的诗，我碰巧会背诵而已，不是我作的诗。”

“这诗什么意思？”

“噢，诗是说飞将军李广的，他镇守边疆，一次看到暮色中的草丛里有一块大石头，就射了一箭。清晨，士兵想去拔箭，却发现箭已经深陷在石头里了！有李广将军在，胡人不仅害怕，连马都不敢过了阴山边境！”

萧景苼很高兴，他想起那一夜将戴不古将军的事情说与渺渺听，如今渺渺也说了一个典故，以李广将军的事迹暗喻称赞他守卫边疆。

“渺渺，你知道我这些弟子们，很多来的时候都很年幼，但他们现在都成长了。”然后看着渺渺，阳光正洒落在她纷飞的发梢上，他说：“你也是！”

渺渺很高兴。确实，这半年来，她入乡随俗，逐渐适应了营帐的生活，对这里的世故人情，也多少了解了一些。

萧景苼忽道：“啊刚才老吉端来的饭菜还没吃，一起吧！”

两人便带着弓箭回去。仆人老吉说道：“老奴这就去把王爷的端来，刚才那是给这位姑娘的！”

萧景苼皱眉道：“不要有所区别，对了，和陆晓妤一样，给她也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老仆领命而去。

渺渺一个劲儿的埋头吃面，并不说话，心里却感到这寒冬腊月少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