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夢（陳一球）
陳一球（一六〇一—？），字非我，號蝶庵，別署非我道人，樂清（今屬浙江）人。南明福王時，官中書舍人，因上疏言時弊，罷官歸鄉。傳見錢仲聯主編《廣清碑傳集》卷一孫延釗《陳一球傳》。
撰《蝴蝶夢》傳奇，一名《夢蝶記》，《古典戲曲存目彙考》著錄，現存勁風閣藏清末鈔本。另有民國間用浙江省永嘉區徵輯鄉先哲遺書委員會綠格稿紙鈔本、民國間藍絲欄稿紙鈔本，皆據清末鈔本過錄，藏溫州市圖書館。二〇一三年線裝書局出版沈不沉校注《蝴蝶夢傳奇》。
蝴蝶夢自序
陳一球
風塵如海，士論如風，人心如面。野馬逐①輓軏而偕飛，粃糠隨落江而俱盡。余垂髫遊歷山川，幾半天下，觸目時事，不禁長吁流涕，叩閽歸來②。恍③覺崇嘏詞華，都成燈前煨燼；文君琴調，竟作塞外琵琶。伏枕齋頭，風月一夢，與蝴蝶一夢大相符合。因構莊生蝴蝶夢至一場笑話，得之警世元書，非謬悠也。管窺蠡測，何得與諸大家爭馳海內？有觸則鳴，寧問天之髙、地之下哉？鼾
驚④覺，一枕黃粱。留心⑤嘯旨，苦志歌元⑥。歌童⑦舞女，迴繞半生；宮隊商林，埋頭一世。而今渾如嚼蠟，已化⑧殘月⑨曉風。余旣笑天地間多此一種人、一生事，余更多此《蝴蝶夢》一劇也。呵呵！
雁蕩非我道人題於龍湫忘歸亭。
蝴蝶夢傳奇又序[10]
闕名[11]
春華幻泡，野馬塵埃，世事一空局也。悟空者，法法皆空；譚空者，咄咄書空。顏子屢空，釋氏色空，道家寂空，尼父則曰“空空”。空空者，所謂元之又元，眾妙之門乎？余作《夢蝶記》，悟空諸友，共相參閱，以成此帙。無亦以天下事，功名富貴，貧賤壽殀，皆當作如是觀。余亦不抱孤□□①幽芳也，是爲識參閱姓氏：
旡咎何 白 木叔陳 煒 屺瞻葛寅亮 椳公馮一第
台仙文士昂 旭崖何廷相 孚中沈②胤朱 汝闇谷光焰
環應何廷樞 四欽劉一鄰 翼宇王名世 石室周文胤
蔭昌李維樾 汝揚張展成 三友陳立政 爲玉王乾亨
玉伯王錫瑄 開先王欽瑞 日躋陳敬修 啓王陳□□⑥
蝴蝶夢傳奇序[18]
林增志[19]
夢覺□□□□①之時，郡侯旭巖何公，試錄異等，梓刻文藝。越□□□□□□②庠生。賦資磊落，負材跅弛，徬徨逍遙，不以名利爲念。寄迹湖海，遍歷□□③成□□□④，閱三楚半載。與星沙文台仙、岳陽孫偃虹相狎，踏雪墅寺，聯句髙山。醉倒則崖□浩歌，空潭一嘯⑤，臥⑥龍驚起，眼空今古，塵□⑦寰區。乃一旦悟因果了□⑧之說，編作《蝴蝶夢傳奇》、《悟空編》、《回生錄》，梓刻工成，行以傳世。唯《夢蝶》尤奇采，捧覽哦誦之餘，如覩瓊璧，不欲粉香。因□⑨殺青以從，用以告之⑩。參閱⑪諸友⑫，各識姓氏，並錄嘉言，記行實，或爲首序，或爲跋辭。則參閱諸君，亦與南華老人並傳不朽，更以醒世之傀儡場中線索羈縻者。
時崇禎癸酉冬月，社弟夢戒居士林增志撰。
（以上均清末鈔本《蝴蝶夢傳奇》卷首）
（蝴蝶夢）傳奇總評
闕名[32]
此記顓爲啞夫聾子說法，妙在近俗諧情，而布菽中饒有眞味，視炮炙綺紈，無救現前凍餒者，功相萬也。曲白摺奏，俱駕輕就熟，水到渠成，無復强牽硬捏。眞臺上鼓吹，非徒供學人案頭清①覽者比。曾記白居易作詩，必村嫗蒼頭盡解，乃爲合作。而至人②說法，卽鈍如臧獲，狠如皂隸，亦知合手歛襟，生歡喜恭敬念。余於是編，亦復云爾。
蝴蝶夢傳奇跋[35]
林啓亨[36]
《蝴蝶夢》者，陳非我先生感憤之作也。此書經□①陵鍾伯敬先生評定，謂“此記顓爲啞夫聾子說法”，似矣。第不知溺於酒色、囿於財氣者，果能以此藥其病否？其設想之奇，脫盡古今之窠臼。
如色大都男子也，而以屬之婦人，作者之意必深有慨乎？此惠氏欲取其夫之腦於死後，又何難殞其夫之命於生前，則以色屬之婦人，必有見矣。從來傳奇，其所豔稱，大率不離乎佳②人才子者，近是。生必才子，旦必淑女，自古塡詞家視之如重規疊矩③，不④可更易；而此之爲旦，則以淫蕩妒悍之惠氏當⑤之。傳奇收場⑥，生⑦旦團圓，確有成例；而此之於收場，則有旦而無生。
從來傳奇，不⑧過於“離合”二字，慘淡經營，此固文家一開一合之法；而此則耑取文家離字訣。如《鏡鸞羞舞》一折，離而合矣，而不知其反至終離。《苦海回頭》一折，合矣，而對面相識，其形雖合，其神仍離也。《妻死我埋⑨》一折，合矣，仍⑩不得不離也。至於篇終，正生旦會合之時，而莊生先去，終至永離。奇想天開，蹊徑迥別，豈⑪非傳奇中之奇而又奇者乎？
先生⑫誠千古之奇人，撰爲奇事，發爲奇文。其人則托之莊子，其憤鬰之意則祖乎屈子《離騷》，其警愚蒙，醒聾聵，垂戒勸世，則又不背於孔子、孟子，此又奇而不軌於正者也。如此奇文，焉得不傳？而反不得傳，讀其書者，不能無憾也。
邑後學林啓亨謹跋。
蝴蝶夢傳奇跋[49]
劉之屏[50]
明季君臣泄沓，國事日非。非我先生本忠孝①之氣，發爲義憤，以一諸生，慷慨②陳詞，旋遭迸斥，哀哉！《蝴蝶夢》，猶屈子之《離騷》，賈生之《鵩賦》也，豈僅悲琴瑟失調而已哉？
讀《且盡金罍》一齣，可想見其大概矣。惠氏婦人淺陋，心豔勢利，日以髙官厚祿望其夫，諒已。今天下乃有不得髙官厚祿而甘爲髙官者所驅使，不足足③供髙官厚祿之驅使而甘爲鄉里小兒所戲弄，此尤惠氏所不齒也。酒色財氣，人情所不能無。然當今之世，更有甚④於酒色財⑤氣者。
江流日下，世變愈奇，安得莊子之胷懷空諸⑥一切，喚醒世⑦人夢夢邪？又安得非我先生之妙筆，寫盡一切痛苦天下⑧後世耶？嗚呼！明季之衰，吾⑨鄉猶有非我先生爲中流砥柱，而今則髙風誰繼耶？噫，傷已！
光緒辛卯季春三日，邑後學劉之屏謹跋。
（以上均清末鈔本《蝴蝶夢傳奇》卷末）
附 蝴蝶夢傳奇識語[60]
梅冷生[61]
舊鈔本《蝴蝶夢傳奇》，樂清陳一球著。四十年前，余得之府前街冷攤。以後各鈔本，皆從此迻寫。
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勁風記。
（清末鈔本《蝴蝶夢傳奇》卷首）
附 蝴蝶夢傳奇跋[62]
髙誼[63]
《蝴蝶夢傳奇》，非我先生醒世之作也。先生抱救時之志，忠憤塡胷，上“六誤九非”之疏，終不見用，而明社遂屋。當其灑血以爭，以一書生，驟躋顯要，至爲忌者所中，一再被譴。其苦志爲後世所共諒，屈之騷歟？遷之憤歟？賈之痛哭歟？所謂蝶夢、悟空，皆因寄托而作。世以謗書目之，先生不能自辨，而亦不屑與之辨。顧其所爲書，本爲啞夫聾子說法，而忌者故吹求之，遂以此賈禍，是則汨羅、蠶室、長沙，似專爲古今忠義之士設。嗚呼！老歟？莊歟？佛歟？皆悟得空境。而古今婦人之淺見，皆惠氏也，旣墜地獄，而莊猶救之，如惠氏者，至此而始感悟。譬猶焦明已翔乎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悲夫！
民國丁丑一月二十九日，邑後學髙誼跋。
（民國間浙江省永嘉區徵輯鄉先哲遺書委員會綠格稿紙鈔本《蝴蝶夢傳奇》卷末）
① 逐，底本殘，據文義補。綠格稿紙鈔本作“遂”，形誤。
② 來，底本殘，綠格稿紙鈔本作“春”，書睂朱批改作“來”。
③ 恍，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④ 驚，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⑤ 心，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⑥ 元，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⑦ 童，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⑧ 化，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⑨ 月，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10] 底本無題名。
[11] 此文當爲陳一球撰。
① 此二字，底本殘，綠格稿紙鈔本作“當於”，書睂朱批改“當”作“賞”，疑是。
② “沈”字，綠格稿紙鈔本書睂墨批“徐本作陳”。
③ 堂，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④ 芳，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⑤ “勤”字，綠格稿紙鈔本書睂墨批“徐本作瑾”。
⑥ 此二字，底本闕，綠格稿紙鈔本亦闕。
[18] 底本無題名。
[19] 林增志（一五九三—一六六七）：字任先，一字可任，號念庵，別署此山道人、夢戒居士，瑞安（今屬浙江）人。萬曆四十三年乙卯（一六一五）舉人，崇禎元年戊辰（一六二八）進士，官至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明亡後出家，法號法幢，又稱二雪和尚。著作多散佚，惟《法幢禪師語錄》、《任先自訂年譜》等尚傳世。傳見錢仲聯主編《廣清碑傳集》卷一孫延釗《林增志傳》。
① 此四字，底本闕，綠格稿紙鈔本亦闕。
② 此六字，底本闕，綠格稿紙鈔本亦闕。
③ 此二字，底本闕，綠格稿紙鈔本亦闕。
④ 此三字，底本闕，綠格稿紙鈔本亦闕。
⑤ 嘯，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⑥ 臥，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⑦ 此字，底本殘，綠格稿紙鈔本闕。
⑧ 此字，底本殘，綠格稿紙鈔本闕。
⑨ 此字，底本殘，綠格稿紙鈔本闕。
⑩ 之，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⑪ 閱，底本無，綠格稿紙鈔本亦無，據下文補。
⑫ 友，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32] 清末鈔本《蝴蝶夢傳奇》卷首署“鍾伯敬先生批評”，則此文當爲鍾惺撰。鍾惺（一五七四—一六二五），字伯敬，一作景伯，號退谷，別署止公居士、晚知居士，晚年受戒，自取法名斷殘，竟陵（今湖北天門）人。萬曆三十一年癸卯（一六〇三）舉人，三十八年庚戌（一六一〇）進士，授行人，官至福建提學僉事。與譚元春（一五八六—一六三七）編評《古詩歸》、《唐詩歸》，著有《諸經圖》、《詩合考》、《毛詩解》、《史懷》、《楞嚴如說》、《隱秀軒集》等。傳見譚友夏《新刻譚友夏合集》卷一二《墓志銘》、《明史》卷二八八等。
① 頭清，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② 至人，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35] 底本無題名。
[36] 林啓亨（一七七一—一八五六）：字剛中，號禮門，別署蒙軒、芝園，樂清（今屬浙江）人。嘉慶二十五年庚辰（一八二〇）恩貢。主講梅溪書院。家富藏書，著有《禮門遺稿》、《水田吟草》、《禮門文錄》、《樂清新志後議》、《燕石集》等。傳見光緒《樂清縣志》卷八。
① 此字，底本殘，綠格稿紙鈔本作“秉”，書睂朱批改作“茶”，疑當作“竟”。
② 佳，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③ 矩，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④ 不，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⑤ 氏當，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⑥ 場，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⑦ 生，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⑧ 不，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⑨ 我埋，底本殘，綠格稿紙鈔本亦闕，據正文齣目補。
⑩ 仍，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⑪ 豈，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⑫ 生，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49] 底本無題名。
[50] 劉之屏（一八五六—一九二三）：名恢，小名佩瑩，榜名之屏，字本徵，又字久安，或作吉安，別署復初老人、梅花太瘦生，樂清（今屬浙江）人。清廩生。秋闈七試不中。效命維新，襄辦《利濟學堂報》。光緒十八年（一九〇二）東遊日本，歸國後從事教育。著有《盜天廬文集》、《盜天廬楹聯》、《東遊述記》等。
① 孝，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② 慨，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③ “足”字，疑衍。
④ 甚，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⑤ 色財，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⑥ 諸，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⑦ 醒世，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⑧ 下，底本殘，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⑨ 吾，底本闕，據綠格稿紙鈔本補。
[60] 底本無題名。
[61] 梅冷生（一八九五—一九七六）：名雨清，字冷生，以字行，號勁風，溫州（今屬浙江）人。民國初年，畢業於浙江法政專科學堂。博學，善詩文。先後多次爲溫州圖書館收集古籍文獻，編《溫州圖書館館藏古書目錄》，爲功甚鉅。另編有《溫州地方史資料》，有《勁風閣遺稿》存世。
[62] 底本無題名。
[63] 髙誼（一八六八—一九五九）：字步雲，號心博，一作性樸，晚號薏園，樂清（今屬浙江）人。官費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於師範科肄業。編輯《樂清文徵》，著有《薏園文鈔》、《薏園續文鈔》、《嶺南吟草》等。二〇一三年線裝書局出版《髙誼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