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梵城。
江吟安坐在落地窗旁的摇篮晒太阳,穿着白色拖鞋的脚轻轻荡漾在空中,阳光洒在身上很暖和。
松散的黑发镀了层棕色,棱形太阳光停留在细发上很唯美。
她抬起头看着阳光,过了会才眯小眼淡淡扯起笑容,手指停在纸张上带了些温度。
外面的景色再好她也欣赏不来,清醒后重新看出窗外都觉得没了色彩很安静,每次在阳光下许久才受到细微灼热感在刺激皮肤。
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时,看到的永远都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眼眸和脸蛋,黯然无光。
微风抚过窗边勾起落地窗的纱帘,睡裙和细发都被风吹得无拘束,可始终吹不起那颗心。
脸色惨白毫无变化,冷漠却比以前辉煌时还深入,呆滞的眼神映满事物倒没有色彩。
可以说,抿唇是她最大的极限。
知道江吟安清醒后他们不会每天吵闹着去烦她,倒饭点了江吟安会主动下去吃饭,温婉可人的样子更多的是怜悯。
书架上的书她少时买来都看过一遍,这时候拿起来阅读倒觉得沉甸甸的没有感情,文字朴实无华敲不起涟漪。
枕边每天晚上都会湿透,眼眶里打转的泪花总会与月光会面,哭起来情绪就容易崩溃。
江吟安坐立在挥洒月光的地毯,双腿自然地朝两边弯压,脚背仰面放在臀旁。
她抽泣几声攥紧双手:“不要离开我……”
失声痛哭下室内还是寂静的,除了时而会有较大抽泣声,她平日会哭得小心无声。
几次三番想跑到桥边像上次那样放肆大哭,可冰凉的门把触感排斥着她,她根本走不出这栋房子。
在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这段时间里,江吟安知道他们都把她当成失心疯的病人,每天疯疯癫癫的。
她也不想活得那么浑浑噩噩,但内心就是没有曾经那份热血精神,没有冲破感只能自我颓废。
医院走廊外嘈杂声很大,冰冷寂静的病房却隔绝了热闹。
江吟安坐在病床上穿着蓝白色病服,虽是闭目养神,耳边却依旧传来麻雀鸣叫声。
这时候哪会有麻雀啊?可她并不想去探讨这些。
她病倒的信息很少被江家传出,每日都待在病房里的她正好重新塑造个人性。
江厌烁每天来得很勤快,各种杂事让他逮到机会就会跟她分享,此时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还有温度。
江吟安其实是不情愿他多次叨扰的,因为自己现在大病一场刚清醒也只是兴趣恹恹,所以对于他讲的新鲜事她内心没有太大波动。
她忽然睁开眼盯着窗外发呆,耷拉着眼皮叹了口气。
时间慢慢接近新年,城市里基本上都张灯结彩备好年货,炽红的窗花贴在玻璃上倒是显眼。
她知道周祈已经放假了,会回国跟他的家人一起过年,后面那些事情她就没再打听了。
她现在状态不好,如果兴师动众让周祈过来指不定会控制不住情绪无理取闹,所以她屏蔽一切信息。
微风衔接中有了凉意,吹落了路边发黄的梧桐叶。
可他还是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是从江厌烁那边套出来的信息。
“在梵城中医院二楼的2014号病房。”
“我姐今天才刚清醒,她情绪不好给你地址就别去惹事了,江家的事情跟你说也没用。”
“念在你小子对她还有点真心的份上才给你地址,如果换做几个月前那交情还敢接近本少爷?做梦!”
……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周祈倒突然觉得江厌烁表面上在拒绝跟江吟安有过多交际,其实内心还是希望他去让她振作精神的。
怎么说到底还是跟他从小玩到大且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表面上再厌恶还不是要跪在她面前。
她身边人缘总是很好,完全不用担心会缺少来巴结的人,可又难以在人群中找到真诚。
繁乱的街头明灯恍惚,他爱了她很多年。
他用一年时间在德国柏林大学出名,如今怎么说在国外也小有名气,出门倒有了戴口罩遮掩的习惯。
他那天晚上刚飞回国,回到家洗了身澡在沙发上就看到江吟安无缘无故消失好几天,平时按她的作风是少也聊上一两句的。
他眼眸忽动一下就打开通讯录,目光停落在江厌烁的手机号前犹豫了好久才拨过去。
他听着通话待接铃声,来到落地窗边走来走去很久,对面终于接通。
“喂?”声音以往的懒散。
“江厌烁,是我。”
“知道啊!有屁快放。”江厌烁闭着眼回应,他又不是没有备注。
“江吟安呢?”
“怎么?你女朋友跟你闹脾气就来找我啊?”江厌烁先是顿了顿思考一下,接着又像没事人说风凉话一样。
“她最近怎么没回信息?”
电话对面没了声音,周祈隐约能听到江厌烁小声的嘲讽:“都病倒了呆呆的,能回消息才怪。”
“病倒了?”周祈突然着急起来,眼睛瞪直的同时呼吸声急促。
“呃……”
“快说啊!”
“江家最近发生了些状况,然后她受不住刺激就病倒了,似乎就哭了——”江厌烁说着伸出左手拨数着,“就两个晚上,眼睛那时候满是红血丝让人见了都心疼得很。”
没有开玩笑,江厌烁说的都是真的。
离开手术室之后的那两个晚上,江吟安都哭得崩溃,江厌烁站在她身边都对她眼泪产生怀疑。
也就屁大点的成年人,眼里难不成还装了个太平洋?
自己最多哭几个小时就消停了,但身边这个女人竟然还不知道停止了?
等到天亮时,江厌烁走进江老爷子原本的病房时看到江吟安把头枕在手臂上睡着了,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伸出手隔空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在安慰小女孩一样。
这时候的他心已经酸下来,好像有无数根针刺进他的内心,千言万语也说不尽。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江厌烁忽然间笑起来,心里想:这傻子怎么比桐桐还幼稚?
但是转念望出窗外时他又消磨这个想法了,他看到光秃秃的树枝抽出新芽……
这个世间很多东西外表看起来是无坚不摧很是固执坚强的,内心却实则深情敏感。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信的依靠,却只无能为力地站在那不知所措,想去挽回又发现来不及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救赎的,但能被救上岸的人一定很幸福。
因为他们后生有依靠,会永远相信那个救自己上来的人,也可以估摸那份情感有多么真挚热烈。
轰轰烈烈的不一定是爱情,也有可能会是亲情,即便出现在陌生人身上也会有说不尽的温暖。
即便微风抚过一切都忘记,也会在晚风再次吹起时想起来。
他们在苦难杂乱的社会街头遇见,就注定是段深刻情谊,简称“深情”。
她真的很傻,傻在明明江老爷子很迟才回心转意重视女孙,她还是会不顾一切原谅他;傻在她真的会撕破外表冷漠的脸皮去崩溃;傻在所有人平静的时候,她独独伤心两个夜晚……
周祈戴着黑色口罩,身着米白色带帽卫衣和黑色直筒裤走到医院,头发蓬松又觉得扎眼。
他在国内暂时还没有太大风波,不至于像明星一样兴师动众遮掩得只剩眼睛。
他知道江吟安情绪不好,就顺便把自己掩饰好偷偷去见她,哪怕是站在门口看她一眼就行。
周祈按江厌烁给的地址去找病房。梵城中医院比较高级,可以说是梵城最好的医院之一,里面医务药品都是最先进高级的。
随着逐渐靠近地址位置,走廊上的嘈杂声越来越小,到病房门口干脆就静得悚人,脚步声荡漾在走廊都有了回音。
他率先看到病房号,激动的内心笑得像得了糖的小孩,完全忘记了他自己的站前部署,对上门牌号就想开门进去。
在温热的触感碰到冰凉门把时,他才感受到被排斥的苦。
阳光明明挥洒在门把手上却没有温暖感,冰冷得像室内的主人,浑身充斥着傲然。
他整理下衣服,连口罩都拉得只剩双冒着星光的眼睛,帽檐他也往下扯了扯。
江吟安很少注意外面动静,况且她此时在盯着前面的墙发呆,手臂悠闲地抱着双腿,宽大的蓝白色病服给了她蜷缩感。
周祈站在病房门口透过中间的玻璃往里面望去,第一眼就落在她身上看到了这一幕,心被狠狠刺了刀。
纵使他在外面同情她也不会得到回应,室内的主人已经被悲痛充斥头脑,连江厌烁都挑不起她的笑意,更别说他了。
过去的一年里,周祈在国外发展很好,以留学生的身份给柏林大学带来很多校外荣誉,音乐厅是他经常踏足的地方。
那个校花呢?
她啊,可能已经释怀又或许在默默关注着他呢。
他并不希望她走王芷敏的老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能在青春校园时期遇到自己喜欢的难免不是个错。
因为爱是突然降临的,一刹那都心动不已。
可以这么说,周祈对于自己的重修任务已经完成百分之二十五了,用一年时间适应环境没有问题的。
但眼前这让他为之震惊的是:自己永远无法理解她这一年里经历的苦愁,也摸不着。
现在的她透过玻璃看都知道没有生气寡淡得很,阳光挥洒在她身上都感受不到温度。
往日生长在雨林迷雾中的野玫瑰每日接受光的洗礼,成为众花草里最高贵傲气的存在,可失去光还是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