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去了。”江厌烁远远看着晚风下的江吟安,沙哑着声开口。
“你不是一向站在尚俞那边的立场吗?”她掀起眼皮冷厉斜射他,“你就不怕尚家跟江家闹掰?”
“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况且这些年还是他自己主动跟在我身后的,最多失去个兄弟。”
江吟安笑了笑没说话,冰冷的双手略过耳边勾起头发时下意识颤了颤身体,朱唇抿开。
“冷?”他瞧见抬起眉。
“有点,一会回到车里开暖气就行了。”
江厌烁没有举动,别开视线张望到别处,身上除了西装外其实还有件深灰色风衣。
那晚月色不太好,银白色月光洒在梵城夜市街头没有光泽,缥缈朦胧中失去原本美玉感,像是块赝品玉石。
街头狂欢的人影稀疏,放着金澄色路灯的公路寂静无人,夜市边也少有散步的路人。
梵城尽管发展比堪州好,这么多年堪州的人口和发展也逐步越过梵城,是他曾经辉煌时期的两三倍。
夜黑风高,树影在晚风下沙沙婆娑起舞,欲沾在空气中荡漾。
黑色兰博基尼跑车从公路上飞速驶过,车里气氛安静没有太多的交流。
江厌烁拿着手机刷新闻,时而会抬头望出车窗外的同时也对上后视镜映着那双眼睛,平淡的内心毫无波澜。
车窗外倒映着路灯下辉煌的夜景,飞速掠过时还带着凉风,抵触到皮肤都有了温度。
车子突然在桥上路边停下,江吟安在车里顿了会才解开安全带往外走,身上那会只有单薄的红色吊带连衣裙。
夜晚的桥边刮着冷冽的寒风,凉如薄冰的狂风略过江面隐约泛起波纹,桥上的建筑亮着彩灯。
金灿昏暗的路灯下,江吟安一个人趴在围栏边淡定朝漆黑无尽的远处看去,深邃的眸中看不清情绪。
江厌烁坐在车里瞥了眼低骂一声,过了会还是跟着走出车透风。
那晚,江吟安说太累了。
她刻意停车在桥边不是想做出冲动的举动结束艰苦的人生,因为眼里有路灯倒映的光,所以她说是想周祈了。
就是那个隔在漆黑无尽远处的另一边,同样也在思念她的阿祈。
她那一刻想落泪,发了疯般站在围栏边朝江面大喊大吼说爱他。
可是思念无声,就算有声也是场波涛汹涌的海啸。
她想借酒消愁,可想到他一切烦恼都被顷刻瓦解了。
江厌烁静静地站在她身边,耳边时常传来她如痴如醉的发泄声,每句话都在刺痛他的心。
他永远无法接受自己的姐夫是曾经被自己踢出神坛就此堕落在街边颓废的少年,无法理解江吟安为什么这么爱他。
半会过后,江吟安已经感到全身冰凉,原本温热的皮肤贴合在围栏上是被排斥的,可现在却似无所谓般靠在一起。
江面吹过的风很大很冷,河边的花草树木都被吹得差点折腰,泛起的涟漪一次次都在扩大。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堕落在街边颓废的少年,满脸苦闷明明我见了都越看越心疼……”
“我也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上他了,我和他的约期在五年后,就是那个盛世辉煌的五年后……”
“他说,回来就娶我。”江吟安缓缓闭上眼,冰凉透明的眼泪划过右痣溅在锁骨上。
江厌烁看得心疼,沙哑着声温柔地说:“别想了,爷爷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江吟安抽泣几下闹着哭腔,“他也会褪变得很好的,他永远是我心中熠熠发光的骄傲少年。”
“如果他重修失败,那他就失去门当户对的资质。爷爷既然宠爱你就断然不会让你嫁给一个比你还颓废无能的男人。”
“这是代价吗?”
“不,这是命运。”少年的话语冰凉无热,诉说现实同时也在敲醒女人的心智。
“男人不应该软弱,他既然选择重修就应该有这个想法和考虑过最坏的后果。”他看着路灯侧照下波光粼粼的江面轻笑,“没有人会真的等一个人五年。”
江吟安睁开眼,被眼泪沾湿的睫毛扬起弧度,眸中隐约倒映着黑暗的江面尽头。
她朱唇抿紧,指尖抵触在围栏的铁锈上渗出阵阵凉意,裙袂和散发都被大风吹起,漂亮得不像话。
江厌烁转过头淡淡看了一眼,抬手脱下深灰色风衣,往她肩部披上时还藏着暖热的温度。
“披着,江边风大。”他绷着脸冷厉地说。
江吟安没有回应,只是身体隐约有了知觉,她能感受到冰凉发颤的皮肤在被捂暖。
桥头两边还有小贩在买东西,多数是炒饭牛杂汤面,只不过路过的人稀少倒觉得寂静。
他知道江吟安刚才刚才大多没有吃东西,这会自己的肚子也渐渐变得空荡。
“看你今晚没怎么吃东西,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点。”江厌烁还是扯下面子主动开口问,声音温柔好听。
“你吃吧,我没胃口。”江吟安痴呆地望着对面,眼神渐渐放空无神,脸色也惨白。
“不吃东西会饿坏胃的,我来出钱不用你请客行了吧?”江厌烁以为她是在计较钱的问题。
“不用了,你去吃吧。”话语很轻,语气淡漠得像江面凉风一样冷,牙缝中也勉强挤出几个字。
到底还是江老爷子的宝贝孙女,要是饿坏了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担当不起,看着她无动于衷自己也只好去看着买。
可惜的是桥边没有便利店那样稍微高级点的,却只有个不太卫生的路边摊。
他是世家贵族,平时衣食无忧的环境里哪会接触到路边摊的东西,况且论干净卫生自然是比不过高级餐厅。
所以这个少爷到底还是嫌弃桥边摊贩,走了几步还是停着犹豫不决。
桥头的路边摊卖的都是烧烤炒饭类管饱又不太卫生的东西,江厌烁捂着鼻子带嫌弃目光走到摊子前还张望许久。
他来到炒饭的摊子前面买了两碗炒饭,接着又到烧烤店买了三十串左右的炸串,剩余还买了两瓶矿泉水。
路边摊的东西到底还是便宜,拼拼凑凑也不过才几十块钱就能管饱。
江厌烁拿着东西回到桥边时,江吟安依旧安静不动地趴在围栏发呆,凉风拂过耳边吹起散发。
“先吃点东西吧,身体坏了还怎么想他?”江厌烁说着给她递过一瓶水和炒饭。
她再次居然接下了,像是思考很久才解开心结般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谢谢。”
江厌烁有些受宠若惊,看着路灯下满眼笑意的江吟安恍惚间又感觉无比熟悉。
从前在江家宅院里一起玩泥沙的姐弟长大了,渐渐踏入社会工作的同时差点遗忘童年趣事。
春季宅院里各种花草抽出嫩芽,鹅卵石旁的草丛开满各色的野花,鸟虫也藏在树丛里嬉戏。
江厌烁的笑容如同晴空上灿烂的阳光,经过前景园万物身旁都萌化了心。
他拿着一个小桶和铲子朝江吟安走去,嘴里还不断嚷嚷着:“姐姐!姐姐!”
正在接水的江吟安也把沾满水珠的手往裙子抹了抹,提着水走到凉亭那跟他汇合。
她先是将沙子倒在地上,浅浅的沙坑堆在一起还挺高,往上面冲上水后细腻的沙子变得有些硬。
刚结束冬季不能玩雪的两姐弟还没尽兴,还想用沙子和水当作是雪来玩。
阳光下两个孩子玩得很是高兴,即便双手沾着脏乱的沙尘也照样像玩雪一样笑容满面玩个尽心。
江吟安那时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华贵的银纱有金丝刺绣,在阳光下看起来蓬松仙气,后脑勺也绑着丸子头,乍一看衬着笑容更活泼开朗。
碰到雪他们就喜欢玩公主骑士的角色扮演游戏,时常被他们翻演的电影是《冰雪奇缘》,江吟安那时候很喜欢里面的艾莎。
江厌烁时常像跟班一样跟在江吟安身后,她做什么他就跟在后面做什么,看电视俩姐弟都是安静坐在沙发上的。
他们那会关系很好,什么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彼此,有时江吟安生病都还让江厌烁牵肠挂肚一个月,每天起床睁开眼就踩着脚步去关心她。
他们小时候亲如同足,像龙凤胎亲生姐弟般亲密,见过他们俩的亲戚都说俩孩子有缘。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会的江吟安心智也逐渐成熟,可爱活泼的外表下藏着心机。
江啸平偏心弟弟,她虽然没有做出太大的变动,却也在默默关心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有一天她意外听到江啸平在书房训斥江序后,他们就要被迁到堪州生活。
一切故事兜兜转转就走到现在……
“姐。”江厌烁埋头吃着炒饭,突然抬起头朝她喊了声。
“嗯?”江吟安也在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炒饭。
“你还记得从前亲戚说我们很有缘分的那件事吗?”江厌烁看着黑暗无尽的远处忽然弯唇笑起来,清俊的脸庞衬得笑容干净活泼。
“记得,那会我们关系很好。”
“所以,我们现在即便长大了思想成熟也依旧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关系好的对吗?”
江吟安抿着唇,嘴里咀嚼的炒饭忽然不动,眼神迷茫犹豫沉默了。
“既然长大了就应该知道不可能的,时代会变所有东西都会变。”江吟安微垂眼皮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
“彼此隔阂走不近也没有利益,倒不如化敌为友为江家未来共同进步。”
他的声音沉闷在空气里,话语中每个字都在向眼前人透露出渺茫的期望,直至消失在黑暗尽头。
江边霎时刮来阵凉风,那里面说:“会有可能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