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伊昀奉北正明之命,春日宴后在京城教北粲骑射之术,尚未离京,又因北粲正在诗杏处学习诗书,所以在客栈中休息。北敬轻车熟路地过去找他,将秦越两地的事悉数告诉了他。
“前朝天子多疑,频频调动行政官员,以致人人心性浮躁;于是我朝身居要职者,非三年五载不加变更。先朝四季设宴,宴请百官,一为满足天子私欲,二为聚拢百官之心;然耗费财力,实不值当,太祖乃改作春秋两宴,陛下即位,只设春日宴。”
伊昀一面为北敬倒酒,一面听他念道。
“不成想,这两次改制,倒为今日养出了祸患。十三府各雄踞一方,不知秦越之后还会有多少人举兵而起。”
“秦王背后站着的是西凤,西凤手中握着中原商贾的命脉。百越方无隅,据东南沿海之利,设置港口终年通商,掌中聚集着大笔钱财。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可为天下先。”伊昀笑着说道,“秦二世而亡,汉承秦制,却绵延百年。”
北敬叹了口气:“且不说这个了。秦越割据不久,羽翼未丰,趁此时发兵讨伐,成效最佳。你觉得如何?”
“不错,可以一试。”伊昀道。
“我朝中武将,可由谁来率兵?”北敬又问。
伊昀被他问住了,只说:“我就是为国守边疆的一介武夫,哪里知道朝廷的事。”
北敬闻言笑了:“你也不要一说正事就胡扯闲话。你打了那么多仗,见过那么多人,我带你进宫一看,你不就知道谁有本事了?”
于是两人入宫,见过四位将军——范菁、尚祁、彭浒、楚山。
伊昀见范菁五官端正、气度不凡,彭浒仪态端庄、言语不粗俗,于是向北敬举荐这二人。
北敬不解:“你选将军,不与他们切磋,不问他们兵法,只看容貌和气质?”
“如果是天下七分,你要选能上阵杀敌,能狠心屠城以削敌军的。但如今如今山河一统,但惩国贼,你派出的是正义之师,要的是服众。”伊昀道。
“此话在理。”
于是派范菁率五万精兵征讨秦地,彭浒率七万精兵征讨越地,又各叫三名随行,时刻汇报军情。项敏自请做范菁的副将,北敬犹豫良久,最终答应了。
西入秦的长军走到雍州府的边界处驻扎下来,范菁与副将项敏着便服上前打探情况。此时朝廷派兵的消息传出已有些时日,雍州府城门紧闭,只开了侧门,命人严格核查进出人员的身份。
“项大人,您抬头,看那是什么?”范菁忽然问道。
项敏随即抬眸,顺着范菁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见城墙之上的城垛之间架有黑色细管状物。
“我素不关心军中事务,请教范将军。”项敏答道。
范菁愣了一下,发现项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轻轻笑道:“范某此言,并非是明知故问,是范某才疏学浅,当真不知。”
项敏于是眯起眼睛,又去看那管状的东西,猜测道:“兴许是火铳一类的东西。”
想到几日前宴席上西凤那冷静残暴的模样,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扣住了范菁的手腕:“那次宴会上,西凤猖狂得很,想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你我不可轻举妄动,还是将此事报给景公,再做决断。”
北敬收到文书时,也看得愣住了。项敏请求他的指令,他却也不知要如何做,便又去找伊昀。
伊昀见了信中的描述,仔细琢磨一二,随即恍然大悟:“我不知他们是如何叫这东西的,总之,项敏说的不错,这东西确实与火铳类似。不过技艺更加精良,火药控制得更好,射程也要远上不少,可在百里之外径取敌首。”
改良火铳,这原本是一个曾经从过军的楚地工匠的构想,后世三代子孙反复调整,最终画出了这一新型武器的图纸。西凤代北粲到楚地处理公务时偶然听说此人,觉得颇为新鲜,于是将他招到自己手下,斥重金买材料、找人手,助他铸造出新型火器。
今日项敏他们见到的,大概就是研制成功的新火器。
“这般利器,没被朝廷造出来,倒是先出现在了敌人手里。”伊昀叹息道,“燕王府也曾想过做出些新武器来,奈何朝廷对制造兵器一事看管严格。父亲曾想过谏言,但想着自己统领着数十万大军,驻守塞北,本就是朝廷心腹一大患,倘若再贪求什么,怕是会另生事端。于是作罢。”
说到了燕王府,他便忍不住多说道:“燕王府依靠着地势和偷袭之术,人多势众,上下一心,这才能顽强抵抗百余年。倘若匈奴一统,挥师南下,怕是——”
北敬脸上神情复杂。
伊昀随即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我只是这么一说,这种事又不见得会发生。再者,时运流转,天生我才必有用,天下人齐心,如何不能逢凶化吉?且安心下。”
“你这么说,又要我如何安心?”
伊昀不慌不忙地为他倒上了一杯酒:“匈奴人自己人和自己人在打,塞北近来太平,我也就暂居长安。就在这家客栈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或许能帮上你什么。”
言罢,又为自己倒酒。
“秦地那边,就叫范菁留下三千人,在边界上驻扎下来,紧紧地监视着对面的行踪,其余的全部调遣回京。”他举杯饮酒,润了润嘴唇。
“至于那新造的火器......我有合适的人选,你且放心地交给我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