覽古

莫恃金湯忽太平 〔一〕 ,草間霜露古今情。空糊赬壤真何益 〔二〕 ?欲舉黄旗竟未成 〔三〕 。長樂瓦飛隨水逝 〔四〕 ,景陽鐘墮失天明 〔五〕 。回頭一弔箕山客,始信逃堯不爲名 〔六〕

〔一〕 金湯:《漢書·蒯通傳》:“金城湯池,不可攻也。”師古曰:“金以喻堅,湯喻沸熱不可近。”

〔二〕 赬(chēng)壤:赤土。鮑照《蕪城(指揚州)賦》:“糊赬壤以飛文。”用赤土塗城牆,如紫禁城。

〔三〕 黄旗:《三國志·吴書·孫權傳》注:陳化使魏,對魏文帝曰:“舊説紫蓋黄旗,運在東南。”

〔四〕 《南史·宋前廢帝紀》:“景和元年,以石頭城爲長樂宫,東府城爲未央宫。”《漢書·平帝紀》:“大風吹長安城東門屋瓦且盡。”

〔五〕 《南史·武穆裴皇后傳》:“上(齊武帝)數游幸諸苑囿,載宫人從後車。宫内深隱,不聞端門鼓漏聲,置鐘於景陽樓上,應五鼓。及三鼓,宫人聞鐘聲,早起粧飾。”

〔六〕 箕山客:許由,《史記·伯夷傳》:“余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冢云。”又:“堯讓天下于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隱。”ft

姚培謙箋注:“此嘆世運傾頽之難挽也,首二句已盡一篇之意,我于草間霜露之榮枯驗之。”要是依靠金城湯池的堅固,忽視太平的難保,那末就像草間的霜露,由榮到枯,古今的興亡也這樣。像揚州,在漢時城牆上塗上赤土也没用,到吴王濞作亂失敗,終至荒蕪。像三國時的吴國,傳説“紫蓋黄旗,運在東南”,孫權想高舉黄旗北上,畢竟没有成功,吴國終于被晉所滅。像南朝的宋,長樂宫的瓦被風吹走,比喻宋的滅亡。像南朝的齊,宫内報更的景陽鐘墜落了,不再報曉了,比喻齊亡了。跟着一個朝代的滅亡,君主也被俘或被殺。所以憑弔許由,想到他生前不肯做天子,逃往箕山,不是爲了求名,確實看到做天子的危險。

這首詩借古諷今,對唐朝趨向衰落而感嘆,認爲唐敬宗忽視太平,遭致禍亂。“空糊赬壤”可能指敬宗的大興土木;“欲舉黄旗”可能指想收復河北三鎮,如河北成德軍節度使王廷湊害牛元翼家,敬宗傷悼久之,嘆宰執非才,縱奸臣跋扈。“長樂瓦飛”、“景陽鐘墮”,可能指宫廷生變,敬宗被宦官劉克明所殺,宫廷震驚,如鐘墮不能報曉。故以許由逃堯避害作結,感慨極深。

這首詩,何焯批:“《漢書·五行志》曰:‘誅不行則霜不殺草,由臣下則殺不以時,故有草妖。’甘露之事,李訓等合將相之力,奉命誅宦豎而反爲所屠,可謂不行矣。王涯十族,駢首就戮,文宗受制家奴,爲之畫諾,可謂由下矣。草間霜露以慨古之篇,寓傷今之情也。”按甘露之變,是説石榴樹上有甘露,是祥瑞,不是“草間霜露”,不是“霜不殺草”。“草間霜露”,指露水使草榮茂,霜使草枯,即一榮一枯是古今情事,借指一盛一衰,何焯説與詩意不合。馮浩注:“此深痛敬宗也。帝以狎昵羣小,深夜酒酣,猝被弒逆。”張采田《會箋》説:“馮氏謂痛敬宗,精矣。次聯‘赬壤’文飛,慨士木之無藝(限制),‘黄旗’運去,悲天命之靡常(無定),方與下‘瓦飛’、‘鐘墮’相應,不必泥‘蕪城’、‘江左’言也。”他認爲“黄旗”指天命無定,亦通。説“蕪城”、“江左”,指馮注稱安史亂後,“東都久不行幸,敬宗欲幸東都,以裴度言而止。其時王播領鹽鐵,在淮南,或聞東幸之意,而並請至江淮,故有蕪城(指揚州)、江左。”當時敬宗想去洛陽,被裴度勸止,没有想去揚州江東的事,故此説是没有根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