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进城

和李子任的想象不同,这次父亲只是不咸不淡的教训了两句,并没有对他“不务正业”到处乱跑的事严加苛责,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儿子的不着调:赤脚短衣身上满是泥点子的李子任与长袍马褂一丝不苟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不是长得与父亲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李子任此刻的样子更像是贾老六的孩子。

“明天跟我进城,给你找了家书院,你娘和小柳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父亲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李子任的耳边炸响,不给李子任任何反应的机会,“走时换身体面些的衣服”,父亲转身回房,不忘补充道。

也对,现在乡里的私塾已经没有能教李子任的先生了,凭借着前生的知识积累与远胜同龄人的心智,李子任在读书一道堪称妖孽。在入学那天,李子任没有做先生的布置的功课,先生要打他的手心。结果李子任直接把千字文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一字一顿,就连卡壳都没有一次。从那以后,李子任就有了不做功课的特权。

一夜安睡之后,李子任也把头发梳成了父亲的模样,再穿上一身行动不便的长衫,带上娘亲和小柳打包好的行李,告别哭哭啼啼的两人,和父亲一道进城去了。

马车走的很慢,但颠簸却一点也没有减少。不住的颠簸让李子任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颠散了,然而父亲还是正襟危坐,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李子任打量着自己的父亲,他是乡里的传奇人物。爷爷染上了烟瘾和赌瘾,在烟馆和赌场把原本殷实的家道败了个七七八八,临了剩下的就只有十亩薄田和一套小院。李子任的父亲接过家业后,经过了多年的打拼,才成了坐拥百亩良田的大地主,在城里还有几间不小的铺面和作坊。就算是在潇湘城里,他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

但李子任知道,父亲所谓的“打拼”其实是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曾爷爷留下的黄金。爷爷知道金子的存在,但找了几十年也没想到,原来金子就是他睡了大半辈子的床。在爷爷大婚之时,曾爷爷把黄金打成床腿,又在床腿上刷了几层厚厚的大漆。若不是父亲在爷爷死后,气得直接把他睡过的床劈了当柴烧,金子的秘密还不晓得要埋藏到何时。

想到这里,李子任觉得有些好笑,又怕笑出来会挨骂,只能偷偷猛掐自己的大腿,并扭过头去看向窗外,就好似是在看风景。

不看不知道,马车外的潇湘城令李子任眼前一亮。他本以为民国的城市一定好不到哪里去,没想到还是有繁华的地方。能在这里出行的人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上的穿着虽有中有洋,也都颇为考究。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一处不算气派的建筑之前。

李子任的父亲一改往日的威严模样,脸上写满了谦恭之情,罕见地柔声对李子任说:“下车,我们到书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