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冲突(下)

怀揣着浑身忐忑,李华来到了景公孚牢房的门前。他稍微酝酿了一下,就冲里面郑重其事道:

“领内狱大人有意,因你抗旨不遵,特禁食数日,以示惩戒。”

懂得语言艺术的人开口往往都是这么富有内涵。这其中的意思也再清楚不过了,首先要注意数日这两个字的讲究,它表示不确定的时间。总之饿你几天我也不知道,这都得看上面的意愿了。

对此,李华已经成功掌握了如何糊弄上司的精髓。

而在那漆黑的空间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但是,或许景公孚他已经听的很明白了。

宋立明离开义县大牢之后,得到属臣来报,说是甄爱兰已经足足几日没有进食。听闻这个消息,他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焦急,所以当即决定前去安慰她一番。

“朕,即将成为九五至尊!”

“权力富贵不就是你们女人所着迷的吗?!”

“只要你对我足够忠诚,我什么都能赋予你,这世间万物只要是你喜欢,都不在话下,就算是有夫之妇又如何!!”

虽说他后面并没有赢得甄爱兰的芳心,但还是有收获的,从中他也得到了一个深刻的感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颠簸了一路,景煊他们顺利来到了江陵府,眼看就要进城了,可偏偏却难以抵近这城门。

“来者何人,此乃大宣军事禁地,岂容尔等擅闯!”

守城小将满脸凶狠的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此时,李承林默默的从怀里拿出了个类似证明的文书:

“本将军身边这位是陛下下派的钦差大臣,烦请你向总指挥使通禀一下。”

他接过文书略微看了一眼,神情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你们在此等候,莫要踏入这城门半步。”

随即,他便转身进了城内。

与此同时,距离江陵城数十里外的山地上正埋伏着一支军队,而且数目庞大。

他们就是有着宣国精锐之名的骁骑营。

“当下江陵形势岌岌可危,候炯的数十万大军俨然将城池围成了铁桶一般。”宋希恒身在高地的一处山洞内,召开了场重大的军事会议,此时,他正面对着自己的将领们发言。“据我目前的了解,江陵守军为数不多,而且大部都是民间所募集的乡勇,他们作战能力十分有限。应对人数素质占优的正规军只能是负隅顽抗,而城破也只在朝夕之间!”

当然了,这里的宋希恒就是吴王,准确点来说也就是王均,王均只不过是他的化名。

“诸位都是军中主干,心有韬略,何不直陈解围之策?”

难题摆在他们的眼前,可那些将领却都是目目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一人应答。

“我偌大的骁骑营中,怎会无一人敢言啊?”

宋希恒轻叹,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将军自然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困境了,想要摆脱这困境,他唯独只有发挥出自己的军事才能。

他登时审视着下面的每一个将领,表情肃穆。

连内心深处的他,同样也在告诉自己:

“江陵绝对不能拱手让人,必须力争到底!”

沉默良久,宋希恒终于打破了平静。

“既然如此,诸位将军不妨听听我的建议。”

言罢,将领们炯炯的目光大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距离他最近的徐冉作恭谦状问道。

“眼下,这江陵府衙我怕是去不成了,原本想着可以在那里亲临指挥,行鼓舞士气之效。”说到此处,宋希恒微微蹙眉。“不过这一切还都来得及挽救,我骁骑营应趁候逆全力克城(江陵)之时,向敌发动奔袭,如此一来,可与城内守军形成合击之势。”

“法子虽好,但还不是明摆着鸡蛋碰石头吗?”

这里在站着的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而此次军事规划的好坏,他们自然是最了解不过了,即使自己心中有万般委屈,也必须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数十万的讨逆军,我骁骑营又怎能与之匹敌呢?”

众将领中没有人再说话,在他们的面容上,更多的只剩下了敢于面对死亡的勇气……

江陵城街道中心。

“有娘亲在啊,乖孩子,咱啥都不怕!”

唯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依偎在那妇人的怀中,并且蜷缩着身子,而她们的周遭却布满了围观的士卒。

“娘,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死?”

旋即,小女孩便偷偷地向军官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她发现那人依旧没有动静。

“孩儿是不是做错了?”

她看见前方倒地且血肉模糊的军官,略微有些自责。

“君灵做的对着呢,像他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牲,实在是死有余辜!”

冥冥之中,在场的所有人皆为咋舌。事实也正如他们所见到的那样,表面看似柔弱的小女孩,谁曾想过,最后却能因为保护自己的母亲而变得强大,就仿佛突然间拥有了天生神力一般,拎起石块将那欲行猥亵的军官猛然击倒在地。

“砰!!!”

只听闻一声枪响,搂着女孩的妇人,刹时被阵阵剧痛牵扯着全身上下,稍许之后,她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而她的后背,已经被一颗钢珠给撕开了皮肉,里面的血液还不停地往外渗透着。

随之,诸人一片哗然……

“抵抗者死!”候炯手持一把精致小巧的火铳,枪口正在慢慢的对准那个小女孩。“本总指挥使的人你也敢动,怕是你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就在他即将要扣动扳机的时侯,自己的裨将却忽然来报:

“禀大人,钦差大臣现已到江陵城外,您是否亲自出迎?”

众人错愕,候炯的内心反倒没有丝毫波澜,只是从容轻笑。

“总指挥大人,末将这就去拖住他,而您务必要将此处做到不留痕迹。”

窦廷玺扫视周遭,收到眼底的却是无尽的残破还有那零零散散的尸骸……

无他,宋立明差遣的特命大臣景煊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倘若让他看到此情此景,候炯很有可能会受到对方弹劾,从而被安上一个草菅人命的罪名。

“你去告诉那钦差,就说本总指挥有军务在身,不便前往,但凡接待等事宜都由你全权负责。”候炯缓缓收起了手铳,好像又有所思虑。“入城以后,你将他引我这边来就是了。”

这裨将刚要领命,却被窦廷玺大声叫住。

“不可!”

他忧心忡忡。

“我的大人啊,这次您定要听末将一言,如若不然,只怕钦差必会将您所作所为上达天听!”

面对他发出的沉重话语,候炯不以为然。

“本帅谅他也不敢,即使他在陛下那参我一本,那又能如何,这厮只不过是在自讨苦吃罢了。”

跟前的裨将没作停留,当即应声而去。

此时,天空已然大亮,视野也不再朦胧。当景煊他们踏上江陵土地的那一刻,同时也就意味着血腥与残暴将如影随形。

“这尸臭简直了……”

景煊有些作呕道。

那个裨将带着他们顺利进入到了城中。

然而,就在景煊环顾这四周之际,不远处的候炯正向他迎面走了过来,步子里透露着的全是骄狂与放纵,可是没有一点要对他客气的意思。

“宣国皇帝近侍,讨逆军总指挥使候炯在此见过大人!”

侯炯走到他的面前,只是微微躬身,便再也没有其余的礼节。

景煊仅仅是用手做了个免礼的示意,随即便急切的问道:

“候大人,你且告诉我这些人到底是因何而死?!?”

“本帅现有一事相当棘手,大人又是陛下亲命之特使,能力自然不用多说。”候炯答非所问,而且还面带诡笑。“此事非同小可,亟待大人从速处理!”

天大的事也不比人命大,景煊仍旧保持理智,正准备重申刚才那个话题,可还没等他开口,候炯盛气凌人,挥手一把就扼住了他的手腕。而景煊用尽气力,却始终也无法挣脱他的束缚。

“候大人您承蒙天恩,怎可做出如此忤逆犯上之事!”随后的李承林倒也有几分忠勇,当即准备出手制止他。“您可知欺钦差,就是欺陛下啊!”

可那候炯自视甚高,连看他的眼神也是锋利至极。而李承林更像是受到惊吓的鸡雏,他手还未触碰到景煊反倒就畏缩了回去,只是微微有些怔仲,也不言语。

“你要带我去何处?!”

景煊执拗道。

“很快你就知道了!”

直到穿过群群的士卒,他这才肯放开景煊的手。无处不见的狼藉,还有自己正前方那恸哭的小女孩,正拼命摇曳着她那已经冰冷的母亲。顿时,景煊只觉得心中有些许的悲凉之感。

“中军指挥窦廷玺,在这给景大人见礼了!”

此时,窦廷玺突然上前拜道。

景煊转脸看向面前这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而他没有气色的面容上仅是多了几分淡笑。

“大人也不必太过忧愁,您现在所看到的未必都是真实的。”窦廷玺好像察觉出了什么,便带着刻意与其述说。“大人非江陵人士,可能有所不知,就在几天前,本府城遭遇一股马匪的洗劫,对市区造成损失之巨,百姓伤亡之大!”

他说这话,无非是想替候炯掩盖罪行。

“这都是我们疏于防范,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惨烈!”

“是吗?”

看着眼前这个人巧舌如簧,景煊倒有些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