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于高山之上,刹那间,温暖的阳光便洒满了满山遍野的花草树木,还有那山下因为它而晶莹剔透的江流。茫茫江水之上,有只孤舟漂荡着,正在缓慢行进。
微风迎头而来,景煊坐在马车的外面,随着马车的行驶,他边欣赏着沿途的美景,边苦闷地开口吟诗:
“系船浮玉山,清晨得奇观。日轮擘水出,始觉江面宽……”
“钦差大人好雅兴!”
“年纪轻轻便能得总指挥使如此器重,以后下官的仕途,还得多多仰仗大人您啊!”
此时,马车正走在江边的小路上,车后还紧跟着几十个骑兵。李承林跨马与景煊并行,在距江陵十几里的时候,他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气格外和蔼,有所图谋的和景煊套起了近乎。
“不敢,是将军抬举小民了!”
景煊没有扭头看他,只是冰冷的回了句话。
“大人,您这么说可就折煞下官了。”李承林生怕他记恨先前与自己发生的过节,便连忙向他告罪。“下官知道大人不喜于我,但我也是奉命于陛下,如此行事也是被逼无奈,还望大人多多体谅下官之苦啊。”
半晌,景煊仍然没有回应,这使他的内心感到局促不安。
“停车!”
景煊突然大声地叫道。
尽管他声音是多么的洪亮,那驭车的马夫,还有后面数十骑兵却断然忽视。显而易见,他这个钦差大臣并无半点威信。
“你们再不停下来,我可就要自行跳车了!”
迫于无奈,景煊只好在车上摆出要跳车的架势,并拿着威胁的腔调吓唬他们。
“大人莫要冲动,要是您真有个闪失,您让下官怎么交差啊!”
说着,李承林认了怂,赶忙示意马夫停车。
就这样,马车停靠了下来。景煊他也没有多等,直接奔向了那满滩都是沙石的江边。
“大人,您内急也不能去江边啊!”
李承林追喊道。
众骑兵见状,迅速下了马,朝江畔纷至沓来。
江水清澈如镜,可见底下之游鱼……
景煊蹲下了身子,伸手捧起了岸边的江水,喝上了一小口,冰凉且清甜。与此同时,水面上惊起的阵阵波纹,却使水中的群鱼四散而逃,而不知去向。
“我的钦差大人,您可要急死下官啦!”
李承林赶来,满脸不高兴,骑兵们紧跟其后。
“李将军,你也别站着,咱都赶一夜的路了,来解解乏吧,这水还真是透心凉啊。”
景煊边洗边笑道。
“多谢大人抬爱!”李承林拱手笑道,“那下官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蹲到了景煊的身边,兴奋地用清水拍打着自己干燥且粗糙的脸庞。
“真爽啊!”李承林高呼,“简直是太畅快了!”
不知是几时,江面上传来了动听的歌声,音调却不是很大。
“呵喂!金哪银儿索,银哪银儿索……”
“妹妹要过河,是哪个来推我嘛?”
“我来推你嘛!”
虽然这歌声略显微薄,但是它能动人心弦,传来的每一句词,都深刻地印在了景煊的脑海里。随后,他又抬脸慢慢地望向了江中那只孤零零的小舟……
“捎公你把舵搬哪,妹娃子我上了船。”
就在那只小舟上,有对年轻的夫妻。男子撒网捕着鱼儿,女子撑着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高唱着饱含本土风情的民谣。
伴随着网子收起,浮出水面的都是满满的渔获,他们也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然而,空气突然在这一刻静谧了,只瞧见一个可怕的黑影从天上掠过,垂直砸向了那小舟。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迅速向岸边周围波及。
仍在江边洗漱的李承林,由于没有留神,再加上过度惊吓,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了浅水里。
紧接着,他又在水中使劲扑腾了起来……
“大人快救我,下官可不会游泳啊!”
那叫的真是一个撕心裂肺。
此时,景煊没有慌乱,只是对他朝江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随即,李承林便连忙惊慌地望向了那江水的中心地带。
原先那江上的小舟,还有小舟上的恩爱夫妻,随同着巨响的消逝,已经被炸成了碎片。水浪重新溅落到了江面上,浓烟远去,但江中的一小片水域却染红了。
“这世道看来得大变啊,而这最后受苦受难的莫过于这些苦命百姓!”景煊感慨万千,“唉,这大宣朝廷真是烂到根了!”
看着那还没有消散的血水,不知不觉当中,景煊的眼眶就变得通红了,还带着些许泪痕。
“大人您可要慎言,私自诋毁皇家乃重罪,按律当诛九族!”
闻听此言,李承林忙趟水上岸告诫他。
他的一番话,倒是让景煊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这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还是抓紧上路吧。”景煊挥衣袖擦拭眼角,“免得耽搁了时辰。”
“大人不必挂怀,陛下对您自然是放心的。”
说着,李承林又恭敬地退到了一边,让他先行在前。
江陵府,义县大牢。
“我等讨逆军也不过区区三十五万的甲士,应对京畿之兵,可谓是应付自如。倘若那威武候谭耀甫也掺和了进来,恐怕我们就要面临困兽之斗了!”
宋立明正与他刚提拔上来的军机大臣于文罡,探讨着当下的种种时局。他们走在幽暗而狭窄的监狱甬道中,于文罡走在他身后,两边都是关押着囚犯的监牢。
“唉……”
此时,宋立明长叹了口气,接着,他的目光又转移到了不远处墙壁的一盏烛台上,自己仍是一副愁容不展的模样。
“陛下放宽心就是,依微臣之见,威武侯还仍在西山剿匪,想必定是无暇驰援帝京。”于文罡一本正经地说道,“只要我讨逆军以速度制胜,他们就没有机会。”
“现下就只看景煊那边的进展了,如果他不行的话,那么只能强攻,我们真的耗不起时间了!”
说完,宋立明向烛台走近,深情地注视着那火焰。
“你说要是没了灯芯,这蜡烛还能尽情的燃烧吗!?”
“啊?”
他似乎不太能理解,特别是宋立明这稀奇古怪的话语。
“陛下,那蜡烛灯芯没了便没了,换个全新的不就是了。”
于文罡琢磨,笑着回道。
“你要知道,这盏蜡烛若是一换,可就不是原来的那盏了。”
宋立明嘴巴微微张开,意味深长地说道。
“恕臣愚钝,不明其之深意,还望陛下解惑一二。”
注视了一会儿,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接着摇了摇头。
“这个呢,你无须知晓!”
宋立明又皱眉想了想,“还有,那景公孚在你的狱中你可要好生伺候,别亏待了。”
于文罡点头,拱手作揖。
接下来,宋立明远去,消失在了烛火相印的小道中。
“陛下刚刚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呢?什么蜡烛灯芯?”
于文罡皱眉苦思道。
恰在此时,三三两两的狱卒正抬着几个木桶,从各个牢房门前依次经过,他们每走过一个,都会递上一碗粥,一个窝头,而后里头就会迫不及待的伸出一双手。
木桶里的粥很稀,根本就没有几粒米,连窝头也是粗劣不堪。这些食物却都是大牢里犯人们的一日三餐,而且还是每天往复。
“典史!”
于文罡将正在给囚犯放饭的李华叫到了身边。
“不知领内狱大人到底有何吩咐?”
“待会儿,景公孚那边的吃食就给我免了,你给我好好饿上他几天!”
于文罡正色道。
“大人,他可是陛下钦定之要犯,万一他没扛过来,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李华十分担忧,眼神中全是慌乱。
“本官有幸得陛下知遇之恩,才得以忝居如今领内狱总理大臣之位。虽为临时体制,然,臣下也定会尽心尽力替君分忧。”
说出这话时,于文罡的语气里满是骄纵。
“景公孚这厮,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长满了蛆,又臭又硬。本官如若不对他小施惩戒,他又怎会屈服于陛下呢!?”
他能够成功出任宣国的领内狱总理大臣,从而掌管全天下的刑颂事务,于文罡这一切都得益于宋立明的垂青。仅仅年余时间,他就从毫不入流的九品修攥,爬上了权力巅峰,受百官敬畏。
“领内狱大人,您看饿他几天是好啊?”
李华胆怯地看向他,不敢太靠前。
“嗯,就按你的意思来吧。”
看似于文罡平常的一句话,却让他顿时变得语塞。
“我的意思?”
李华实在不敢相信。
不能不说,他的境地变得令人忧心。为难下属,喜欢别人揣摩自己意思,这也是于文罡唯一的一点爱好。如果下属做的不尽人意,他便会迁怒于此,因这些而降职扣减薪水的官员绝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