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外城的兵灾肆虐,其次景煊在又返家途中见到过的龙纹玉佩,还有那个自称要我们撤军巩固京防的宋立明,这里的蹊跷之处不言而喻。”
他不禁将自己前面经历的几个事件联系在了一起,心中猛然咯噔一下。
思索了一会儿,景煊茅塞顿开......
他突然挺立了起来,当即走到了宋立明的眼前。
“不出我所料的话,你定是讨逆军的幕后主使!”
景煊冷声道,便死死的盯住了他的眼睛。
“煊儿,你是说他就是那个敢造朝廷反的王爷宋立明?!”
“爹爹,所言甚是。”
景公孚问完,心里更是一惊,手里的玉簪变得有几分沉重。
“殿下,想必您此行的目的也十分简单,就是通过欺诈的手段,迫使家父以巩固京师的名义,游说江陵知府率军撤出江陵城!”
尽管宋立明没有透露,景煊也终于在他的眼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江陵地属京畿,一旦被你们占领,帝京自然就唾手可得!”景煊又道,“草民说的对吧!?”
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但是宋立明并没有动容,他反而冷笑道:“你们识相的话,速速放朕离去,如若不然,此处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他悠闲地闭上了双眼,嘴里还吐出了几个字:
“有本事的话,就来个痛快的吧!”
景煊和景公孚他们似乎都看傻了眼,他们没想到宋立明竟然这么不惧死亡。
按照常理来说,沉迷于权力与地位的人往往更不会轻易认输,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哪怕垂死也要挣扎,惜命的很。
那些人深谙一个道理——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才能看到成功的希望!”
而宋立明却表现的完全不一样,难免令人匪夷所思……
身为人父,此时,景公孚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
这种责任是出自家庭的,因为他不想留下过多的遗憾与亏欠。
沉默片刻,景公孚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妻儿,他的目光中满是不舍。
随后,他向宋立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赵王殿下,如果你想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的话,还请你放过我的贱内与犬子!”
景煊与甄爱兰的情绪也是难以克制,纷纷极力劝阻。
“爹,您可不能犯糊涂啊!”
“老爷是啊,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娘俩不管呢?!”
“都给我闭嘴吧!”景公孚很是气愤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了!”
看到他如此坚决的态度,景煊他们终于明白这一切已经是无法挽回了。
一线生机的出现,也使宋立明再次拥有了扭转乾坤的机会。
“好,朕答应你便是!”宋立明沙哑道,“只要你保朕无虞,朕自然不会殃及你的家人!”
然而宋立明许下的承诺可信度并不高。
局势慢慢开始好转,景公孚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那手上的玉簪与宋立明的脖子也保持开了距离。
“希望殿下最好不要食言!”
宋立明点头回应。
双方的意见达成了一致,紧接着,景公孚锁住他的脖子,带着景煊与甄爱兰走出了客厅,很快众人就来到了府邸之外。
当宋立明看到他的将士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更令人气恼的是居然还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睡起了懒觉。
“尔等放肆!”
宋立明大吼道。
还在柱子下酣睡的李承林率先被惊醒,神情慌张,他赶紧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装,然后迅速拔刀,再命令下面仍在手忙脚乱的骑兵们迅速展开进攻的队形。
“众将士随本将军护驾!”李承林举刀大喝道,“必须誓死保卫陛下的安全!”
此时此刻的宋立明已经拉下了老脸,面色铁青,当即对他们怒吼道:
“军纪如此松懈之部队,又怎能担当得起大宣帝国百战之兵的重任!”
威严之下,众骑兵已然鸦雀无声,纷纷面面相觑......
不用多说,他们彻底的触犯到了宋立明的逆鳞,眼前的这支骑兵已经让他深感失望。
本来自己的讨逆军就是板上钉钉的造反派,舆论与人心还完全处于劣势。而皇帝宋立仁哪怕在政治上毫无建树,在用人行政上更是没有章法可言,可他好歹也是血统正朔,还掌控着全国的兵源力量,综合实力甚大。
如果他想要取得宣国皇帝的宝座,享有这天下的统治权,宋立明只有依靠兵强马壮的军队与其具备军事谋略的将领们,才能达成自己的宏愿。
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众骑兵慵懒的画面被宋立明尽收眼底,这与他想象中的精锐铁骑确实是大相径庭,他那取胜的决心也就此动摇了。
“末将罪该万死!”李承林连忙收起长刀叩拜道,“还请陛下治末将玩忽职守之罪!”
全场上下的骑兵正要轰然下跪行礼,突然间,仍趴在地上的李承林高抬起了一只手,看到这一幕的骑兵们领会了他的意思,马上停止了叩首。
话音刚落,这些骑兵渐渐恢复了战斗意志,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慢慢向景煊他们走近,并且虎视眈眈地注视着。
“李参将你不必拘礼,速速传朕口谕,命令你的人解除对府邸的包围,再则让景同知的家眷毫发无损的离开这里!”
宋立明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要说的话,没有任何停顿。
“陛下,这恐怕……”
李承林有点犹豫不决。
宋立明低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李承林在心里想了想,连忙拱手退下。
紧接着,他转身对手下的骑兵们做出了指示。
“少参将何在?”
此将领听到传唤声,拔腿就从骑兵的队列里跑了出来。
“骑兵中营少参将刘健生见过将军大人!”
看到此人出现在了面前,李承林的眼神中倒是多出了几分怜惜之情,而后他又忍不住的伸出了双手抱了抱刘健生的臂膀。
“健生呀,在我的营下做个少参将实在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刘健生恭敬地回道,“能在将军营下办差是属下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承林欣慰的点点头。
“嗯,你快去将府邸周围的骑兵给撤下来。”
“属下遵命!!”
收到指令之后,刘健生快速退了下去。
退下去的这个人正是李承林的心腹,更是他的死忠,因为他曾经搭救过刘健生的性命……
“传本将将令,众兵士速速让开道路,不得轻举妄动!”
李承林对骑兵们命令道。
闻讯间,这些骑兵拿着马刀谨慎的退到了两边。
“你们赶紧走!”景公孚催促道,“走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他们即将面临生死离别,有可能这一别将是永远。莫名当中景煊流淌下了热泪,满脸就只剩下了倔强……
“爹,我们决不苟活,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景公孚声音颤抖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任性,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景煊没有回应,仍然肃立在原地。
“夫人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带他走!”
景公孚瞬间急躁了起来。
“老爷,可是戴管家还……”甄爱兰猛地想起戴松还在客厅的里屋内,难免有些担忧。
“还什么?”
没等她说完,景公孚又继续道:“别废话了,赶紧走!”
这个时候,景公孚完完全全的丧失了所有的耐心,他自己并不是不关心戴松的安危。
生活在社会等级制度严苛的当下,大凡女子是没有任何话语权可言的,出于丈夫的意愿,作为妻子只能无条件服从。
“老爷您好好保重!”甄爱兰十分不舍地说道。
于是乎她强忍着泪水,拽过自己儿子的手就往前走,头也不回一下,景煊却是满脸的苦闷,还不住地往回看。
他们娘俩就这么行走在两边都是伫立着骑兵的大道上。
“那些骑兵冷峻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伴随着他们的走远,景公孚的内心逐渐恢复了平静,但是他的面色又挂着几丝悲伤,眼神更是飘忽不定。很显然,自己是想看他们最后一眼,或许这样,才能放下他心底最后的牵挂……
此时,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景煊和甄爱兰那儿。
“永别了,我可爱的孩子,永别了,我亲爱的娘子!”
景公孚嘴里念念有词着,瞬间潸然泪下。
就在他分神之际,宋立明终于动手了,他夺下了景公孚手里的玉簪,玉簪却在抢夺的过程中,因为用力过猛,被折成了两半。
抢夺发生的刹那间,景公孚竟然是猝不及防!
“完美的开幕,最终迎来的却是惨淡的收场……”
局面就此急转直下。
玉簪被断裂的瞬间,宋立明仅存的美好与回忆变得烟消云散。他彻底地被激怒了,看着那已经损坏的玉簪心如死灰——
宋立明一刻也没有多等,他迅猛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然后一脚踢出,直接让景公孚半跪在了地上,而后伸手揪住了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是拿着利刃,死死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众将士给朕拦下他们,死也不许放走一个!”
就几秒钟的时间,两边的骑兵簇拥而上,毫不客气的将景煊他们给押赴到了宋立明的面前。
“你们要做什么?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
景煊不断的挣扎着,嘴里还拼命的大喊,不知自己已然是面红耳赤。
“哈哈哈……”宋立明突然仰天长啸道,“凡是朕所在之地,都是王法普及之处!”
“尔等宵小之徒,竟敢在此大放狼言,还真是不知这世上有羞耻二字!”
景煊心情激愤…
看到他还是不肯就范,宋立明彻底疯狂了起来,他使尽了全身的气力,猛地将景公孚的脸摁在了地上。此时,他只觉得浑身阵阵地酸痛,自己的双手只能苦苦的支撑着地面,而宋立明的脸上,全然是一副凶残的表情。
有些时候,事件的发展往往会偏离自己设定的轨道。那么应对必然发生的结果,能做的只有是亡羊补牢。
宋立明经过短暂的时间考虑之后,连忙做出判断,决定改变计划中的人选,让布衣身份的景煊替他完成这个重任。
随时就要家破人亡了,而他面对这即将发生的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痛苦的观望着。
“小子给我听着,要想让你爹活命的话,其实也很简单,那么就由你去说服江陵知府铁卫,让他率全城官兵撤往帝京,以巩固帝京之防线。”
“堂堂的一国皇子,就只会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景煊不屑道。
“少拿这些话来激朕,朕奉劝你还是别反抗了,乖乖的按照朕的要求去做,否则朕可以让你爹的脑袋片刻间落地!”
说着,宋立明又一把将景公孚的头给拽了起来,他的另外一只手拿着个黄色的折子,径直地递向了景煊……
“小子你去还是不去,可给朕考虑清楚了!”
宋立明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宣国之大,上有皇帝当政,下有百官治理,而景煊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对这混乱的时局,做不出任何有意义的改变,能做的只有保全自己的家人。
“对待家国大事,自己仅剩下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经过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景煊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答应你便是,但是你必须信守承诺,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朕说到做到!”
宋立明笑道。
景煊看向宋立明手中那个写着崇武御笔的黄色折子,步伐僵硬的往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