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论超越自我

你们，最通达的智者，称一切推动和促使你们产生热切情感的东西是“求真的意志”，是吗？

我把你们的意志称为：要让一切存在变成可以想象的意志。

你们首先要让一切存在变得是可以想象的，因为你们总是怀疑一切存在是否可知。

一切存在当顺从于你们！这便是你们的意志所要求的。一切存在应当光滑，臣服于智者，作为智者的镜子和影像。

你们，最通达的智者呀，这便是你们的全部意志，一种强力意志；即使你们谈论善恶、做价值评估也用这种意志。

你们意欲创造一个你们可以屈尊崇拜的世界，这就是你们终极的希冀和陶醉。

不智者自然是民众——他们犹如一条河川，河上有一叶小舟向前漂流，小舟上载着种种庄重的、隐匿着的价值评估。

你们将自己的意志和价值置于变化之河上。凡是民众信以为善或恶的，无不流露出一种古老的强力意志。

你们，睿智绝伦的人把那些宾客置于小舟上并赠给他们华丽和自豪的名号——你们及其统治意志啊！

河流载着你们的小舟前行：它必须承载小舟。浪花是否飞溅，是否怒遏船身，这不足挂齿！

你们，最通达的智者啊，你们的危险以及善恶结局不是这河流，而是意志，即强力意志——永不枯竭的创造性的生命意志。

为了让诸位理解我有关善与恶的言论，我愿意对诸位说说我对生命和对生物本质的看法。

我紧随生物之后，走着一条最伟大也最渺小的道路，于是我认清了生物的本质。

当生物紧闭嘴唇，我就用一百倍的镜子去截获它的目光，以便它的眼睛对我说话，而且它的眼睛的确也对我说话了。

我在哪里发现生物，也就在哪里听到服从的话语。一切生物都是顺从者。

其次，我听到：不听从自己就要听命于别人。生物的本质就是这样。

我听到的第三件事是：命令比顺从更难。命令者不仅承受着一切顺从者的重负，而且这重负极易将他压得粉碎——

我以为，一切命令又都是试图和冒险；当命令时，生物即以自身做孤注。

再者，倘若它对自己命令，它也必须为命令付出代价。它不得不成为自己法律的法官、复仇者和牺牲品。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自问。是什么东西劝说生物听从、命令，甚至在命令时也听从呢？

你们，聪慧绝伦的人呀，且听听我的说法吧！请你们认真核查，看我是否已钻进生命的内心，直至它的心底！

我在哪里发现生物，就在哪里发现强力意志，而且在仆从的意志里也发现了要当主子的意志。

弱者服务于强者，弱者的意志说服他这样做；弱者的意志又想成为更弱者的主宰，他唯独不肯舍弃这一兴趣。

较小者屈服于较大者，较小者又把其兴趣和强力瞄准最小者；同样，最大者也为自我献身，为了获取强力而将生命孤注一掷。

最大者的献身就在于它本身就是冒险和危机，为死神做赌博游戏。

哪里存在牺牲、屈服和爱的眼神，哪里就存在当主宰者的意志。较弱者从小道上潜入城堡和强者的内心——在此处偷窃强力。

生命本身在对我诉说这一秘密：“你瞧，”它说，“我就必须永远超越自我。”

“诚然，你们把生命称为创造意志或达到目的的本能欲望，达到更高、更远、更多样的本能欲望。但所有这一切都是同一个东西、一个秘密。”

“我宁肯毁灭，也不愿拒绝这个唯一；真的，哪里有毁灭，哪里有树叶飘落，瞧，哪里就有生命的牺牲——为了强力！”

“我必须奋斗、发展，必须成为目的和反目的：唉，谁猜透了我的意志，谁也就猜透我的意志必须走迂回曲折的道路。”

“不管我创造什么，不管我如何喜爱这创造物，但不久我就必然成为它的敌手和我的爱的敌手，我的意志希望这样。”

“求知者啊，你也不过是我的意志的一条小径和足迹罢了：是啊，我的强力意志也在你那追求真理意志的双脚上漫游！”

“我的强力意志自然没有碰到‘求生存意志’这类真理，这种意志是不存在的！”

“因为，凡不存在的东西也就不可能希求什么，但凡是存在的东西又何必求生存呢！”

“只是，哪里有生命，哪里便有意志，但不是生存意志，而是——正如我教导你们的——强力意志！”

“对生物而言，对许多东西的评价高于对生命本身的评价；但强力意志却超然于评价之外而说话！”

生命曾教导我说：所以我能为你们智者揭开你们心灵的谜底。

是的，我要告诉你们：永恒的善与恶——这是不存在的！善与恶必然会自动地一再超越自己。

你们，价值评估者啊，你们用自己有关善恶的价值和言语行使你们的强力，这就是你们隐而不彰的爱和你们灵魂的光辉、战栗和激奋。

然而从你们的评价中产生一种更强的强力，一种新的征服，因它之故，蛋和蛋壳破碎了。

谁决心成为善恶中的创造者，就必须先当破坏者，必须把种种价值打个粉碎。

所以说，最大的恶便属于最大的善：这善便是创造性的善。

你们聪慧绝伦的人啊，让我们对此谈个够吧，尽管这不大好；但沉默更不好，真理一旦被隐瞒就会变得有毒。

凡在我们的真理中能打碎的就打碎吧，有些房屋尚须建造！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