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论著名的智者

你们所有著名的智者无不为民众及其迷信服务，而不是为真理服务！正因为这样你们受人敬仰。

也正因为这样，人们容忍了你们的无信仰，因为无信仰是一个笑话，是一条接近民众的迂回之路。于是主子让奴隶们为所欲为，并欣赏起奴隶们的放肆来了。

谁被民众仇恨呢？——如同一条被众狗仇恨的狼呢？是奔放无羁的天才，是桎梏的死敌，是拒不顶礼膜拜并悠游于林泉的高士。

把这类人逐出藏身之处——这永远是民众的“正义意识”，民众总是唆使那牙齿最锋利的狗去咬他们。

“哪里有民众，哪里就有真理！让那些另寻真理的人吃吃苦头！”民众从来就是这样尖叫的。

你们这些知名智者啊！你们想用民众所崇尚的东西证明民众的正确，还把这美其名曰“追求真理的意志”呢。

你们总是自忖：“我来自民众，我觉得上帝的声音也从民众那里来。”

你们变得似驴一般固执而聪慧，总把自己当成民众的辩护人。

某些强人想要善待民众，他们在坐骑前还驾上一头小驴，即著名的智者。

知名的智者呀，我希望你们还是把身上的那张狮皮全部扯掉吧！

扯掉那猛兽之皮、色泽斑斓之皮以及探索者、寻求者和征服者的毛发吧！

哎呀，要我相信你们的“诚实”，你们必先打碎你们那尊崇的意志才行。

走进无神之荒漠并且已经打碎尊崇之心的人，我称他为“诚实”。

在浩浩黄沙中，在骄阳炙烤下，他一定是焦渴地觑着那泉水丰富的海岛。海岛上，生物在树木浓荫下歇息。

但他的焦渴并未劝他成为类似这些舒适自安的人，因为他知道哪里有绿洲，哪里就有偶像。

雄狮的意志所希望的就是：饥饿、暴力、孤寂、无神。

诚实人的意志就是：抛弃奴隶的幸福，从神明和乞求中解脱，无畏、伟大而孤独。

诚实人和洒脱的智者从来就居住在沙漠中，他们是沙漠的主人；而城中住着那些饱食终日的著名智者——拉车的家畜。

他们是驴，总是拉着民众之车！

我并不因此对他们发怒，可我觉得他们是奴仆，是被套上挽具的家畜，尽管他们因为金色的挽具而光芒四射。

他们常常是优秀的奴仆，是值得奖赏的，因为道德说：“倘若你不得不当奴仆，你就必须寻找一个主人，使你的工作对他最有益处！”

“主子的思想和道德要通过你充当他的奴仆才得以增强，于是你也随着主子的思想和道德而增强！”

你们这些知名的智者，民众的奴仆！真的，你们已随着民众的思想和道德而增强了，民众也因你们增强了！我说这话会使你们感到荣幸吧！

在我看来，民众依旧停留在你们的道德中，民众有一双愚昧的眼睛——民众不知思想为何物！

思想是生命，是自己割伤自己的生命；因为自己的痛苦才增长了自己的知识——你们懂得这个道理吗？

思想的幸福便是：涂上膏药，用眼泪净化祭品——这，你们知道吗？

盲人的盲昧、寻求和摸索仍可证明太阳的威力，他对太阳进行遥望——这，你们知道吗？

求知者当学会创建山岳，思虑着移山撼岳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这，你们知道吗？

你们只知思想的火花，但不知思想即是那铁砧，也不知铁砧之铁锤的残酷！

是啊，你们不懂得思想的傲慢！然则，一旦谦卑的思想要发言，就更不能为你们所容了！

你们从来不把自己的思想抛进雪洞：要做此事，你们的热力还嫌不足！故此，你们还不懂思想冰冷的快乐。

在一切事情中，你们都装着与思想亲密无间，常常把智慧变成蹩脚诗人的救济所和医院。

你们不是雄鹰，故不能体验思想惊恐的幸福。不是雄鹰就别在悬崖畔栖身。

在我看来，你们是微温的人；可是，大凡深奥的知识均在冰冷地流泻，最深邃的思想之井冷若冰雪：此井乃是灼热的双手和行动者的提神饮料。

你们站在那里，挺直腰杆，显得僵硬，殊可钦佩，你们这些知名的智者啊！——没有劲风和强大意志可以推动你们。

你们从未见过一张被劲风吹胀、因劲风而震颤的帆驶过海面吗？

我的智慧犹如一张风帆驶过海面，它因思想的猛烈而震颤——我恣肆狂放的智慧啊！

你们，民众的奴仆，著名的智者哟——你们怎能与我同行呢！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