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能埋没曾经的一切,抹平从前的痕迹。
转眼之间,已是五千年岁月的飞转流长。
万年的时间已经过半。帝洵看着漫野的梨花,眼中带了一丝哀悼和决绝。天地间依旧平静如水,毫无异象,这是她走的五千零六个年头。一切变了,但一切好像又没变。
他这日在院中抚完琴,来到石桌上端起刚刚煮好的新茶,嗅了一嗅,他倒是释然一笑:“若你不回来也好,若是回来了……”说到这,帝洵一顿,那深邃的眼眸抬起,眼中一片死寂。
最终他还是要去赴死之人,不管再怎么做,他都不会是能陪她到最后的人。
他既盼着能重逢,又害怕重逢,他既无法放手,又不得不放手。
可是上天已经夺走了平兰身边一个又一个珍贵的人,这对她太残忍了。但愿最后,他还能遂了她的心愿。
他想起初见平兰时,在阳翎殿的梨花树下的小丫头,她毫无忧愁的面容,洋溢着最初的幸福与快乐……后来止廪去了,她也越来越有神尊的模样。
帝洵想着她,想着想着有些乏了,便倚着额头,轻睡了一会。
“帝洵,帝洵,醒醒,哎呀!”
帝洵缓缓睁开眼,看见越湘那张俊痞的脸,便醒了醒神,等着越湘说他此行来的目的。
“你怎么这么沉静?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帝洵看向他,正好他也有些事要交代越湘,便站了起来,而越湘拖着帝洵的肩膀,焦急又喜悦地大声说:“平兰要回来了!”
这一句话正撞上帝洵的心弦,他眉头微皱,目光闪烁,朱唇微颤,启齿:“真,真的?”
“我骗你作甚?近日洪荒台上阴气愈加浓烈,北方星宿灿烈,虚洞中也不再平静,这正是阴武天神降生之像啊!”
帝洵没有一刻耽搁,立刻架云去往洪荒台。
看着洪荒台结界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帝洵迫切地拨开人群,直往那洪荒台上走。
许多仙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帝洵上神已经五千年不曾现世,今日听说平兰归来,竟也出现在这洪荒台下。
亦奺带着之萱已在通天柱下恭候了。之萱如今也已一万岁出头,出落成一个挺拔英姿的少年,而现在更是修为不凡,已是上仙中的佼佼者,上仙之中鲜有对手。
亦奺与帝洵眼神交错,亦奺目光软了下来,向他示意。
帝洵站在台上的正中央,抬头暗光闪闪的天空,静静地痴望。
剑眉星目,目光深切,他一袭青衣罗衫高大俊逸,洪荒台上的苍穹最为浩瀚,衬着他稍显苍凉。
直到虚洞上神力凝聚,让众仙惊呼!亦奺更是激动地快落了泪:“是平兰的神力本源在凝聚。”
虚洞之上光芒万丈,神圣而又威严。所有天地间阴面的气息聚拢,逐渐形成了一个女子人形,悬与虚洞之上,女子双目垂帘似是沉睡状态,一张容颜已是惊叹极美!素衣白裙长发,窈窈飞扬,好似新生,也好似沉寂万年。女子恍然开眸,俯瞰台下众仙,目光依旧如从前那样古朴典雅,苍茫尊贵。
“平兰……”嘶哑的声音……帝洵上前一步,左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看着他朝思暮念的人终于归来。
平兰从虚洞之上落下,站在帝洵面前。
“恭迎神尊归来!”
“恭迎神尊归来!”
“恭迎神尊归来……”
台下回荡着齐声,震撼人心。
平兰也看着帝洵,她抬手温柔抚去帝洵的泪,开口的声音万般愁绪五味杂陈:“我回来了。”
他们之间,算起来也有一万年没有真正见面了。当年不周山的生离死别恍惚在昨日。
越湘也到了,他看着平兰终于回来了,有些喜极而泣。心中宽慰:元元,想必你也会放心了,平兰终于渡过神劫,平安归来。
帝洵拉住她的手,转过身看着众仙朝拜,挥手示意平身:“诸位,平兰神尊方才归来,需要好生调养,凡前来拜礼着,一律推到三个月后后。”这三个月,帝洵似乎还不满足,刚想开口,便被平兰阻止。
“平兰,三日后便是泉池盛会,如今你回来了,便要由你坐镇了。”亦奺不知是喜是忧,叹了口气。
“是啊,诸位都等着庆祝神尊归来。”越湘道。
平兰看向越湘,向他走来,嘴唇微微颤动:“越湘,好久不见。”
越湘爱惜地看着平兰:“这些年你受苦了。”他抚了抚平兰的脑袋。
亲人终于重逢……“我会回去的,亦奺。”
当看到了之萱,她都有些认不出了,不过之萱的眉宇与染钧出奇神似,便有些神伤:“之萱,都长这么大了。”
“姑姑。”之萱悲喜交加,跪在平兰面前:“之萱终于等到姑姑了。”
“好孩子,快起来,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也心安了。”平兰扶起之萱,一番感慨。她十分感谢亦奺对之萱的栽培,虽然她只不过许诺放亦奺出来,可亦奺用的是万般的忠心回报。
“亦奺,这么多年你打点苍梧宫上下,替师父保护好了苍梧宫,替染钧庇佑栽培了之萱,请受我……”平兰说完,便要稽首拜谢,连忙被亦奺拦住:“我现在可受不起你这一拜,众仙都看着呢,这都是我该做的,也是我甘愿的。”
她这一次渡劫,离开的太久了,回来好似一切都没变,又好似变了。好在帝洵,越湘,亦奺都在。
帝洵拉着平兰迫不及待地消失在洪荒台上。
可离开的这些年,最痛苦的还是帝洵。
到了一处无人的山坡上,帝洵一边拉着平兰的手,一边抚摸着她的脸庞:“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平兰抱住帝洵,靠在他怀中:“我元神散落于天地,我日夜修复,为的就是早日与你相逢。”
“我好害怕,如今这样抱着你,醒来后又是我大梦一场。”
平兰将帝洵抱得更紧:“让你久等了,帝洵。”
两个人躺在山坡的草丛中,依偎在一起,看着满天繁星,粼粼闪动。平兰躺在帝洵的肩膀上,回想起多年前她与帝洵也是在夜丘的后山如此看的星空,她挪动了下身子,起身亲了一口帝洵的脸颊。
帝洵嘴角挂笑,他将袖口中的万年前平兰留给他的玉簪,重新戴在平兰的发髻上,又将那心肝宝贝的镯子放在平兰手中:“这镯子是我替你打造的法器。”
平兰看了看剔透的红玉镯,轻笑,帝洵倒也有心了,将这首饰打造成法器讨他欢心。
“这些年你在做什么?”
“我一直在梨丘林等你归来。”
“梨丘?怎会变为梨丘?”
“漫山梨花之景,已盖过明月青山之景,索性改了名。”
“如今我回来了,便一刻也不会让你等了。”平兰紧紧抱着帝洵,紧紧靠着他的肩膀。
“这些年,越湘带着诺元残魂,周游四海,日子倒也十分快活,之萱小侄子,天赋很好,已然是上仙巅峰,加以时日,定会有所成就;如今众仙早已不在畏惧阴之神力,也不会再对亦奺生出妄言。”帝洵诉说着平兰想要了解之事。
越湘还是如此执拗,纵使是神仙也不会起死回生,越湘守着师姐的一缕残魂日日爱护,也不知是喜是忧。
而平兰总觉得帝洵有些不同了,他好像有些不太敢亲近她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帝洵的目光暗了,但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平兰:“我先前以为,以我现在的身体,甚至等不到你归来,所幸我挨到了今时今日。”
平兰听后便探了探帝洵的神脉,面色巨变:“你的本源怎么会这么虚弱,莫不是一万年前我的诛神天雷所致?”她方才与帝洵重逢,一时疏忽竟没有发现。
“先神封印,诛神雷劫,这都是些损伤寿数的事,若没有遇见我,你本是这世上活得最经久的上古之神……”
“平兰,别说了,活那么久做什么,遇见你,我从未后悔。”
平兰对她的八十一世劫难经历过几乎没有什么记忆,只是痛苦感保留了下来,尤其是她最后一世身为紫兰之时,她那种身死神灭的感觉如今还不能忘却。
帝洵定是又为她做了些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看来她要找回她历劫时的所有记忆。
帝洵起身:“苍梧宫,你许久未归,早日回家看看吧。”
“嗯……”
帝洵,你乃堂堂战神,怎可为了我失去你最为骄傲的战力,我定要帮你重塑神力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