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罗殿,每日除了打扫庭除,便是给帝洵沏茶研墨,她这个天神生生活成了一个小仙侍。
不过这里的日子倒也无忧无虑,自在逍遥。若非下面就是九重天,她还真觉得她是随帝洵隐居的逍遥散仙。
寻找了这么久,平兰似乎明白了,她的神力也许根本不在上罗殿,只不过帝洵想要一个沏茶研墨好使唤的仙侍在身边,便以神力作为要挟。
奇怪的是,其他神仙还真真的就非常敬畏帝洵,她迄今为止还没有见过敢忤逆帝洵一句的神仙,包括天帝越湘都不太敢招惹他。现在她重获神力可就只能依靠帝洵。
分明就是放了块磐石在这上清天。
这一晃,就快一百年。
染钧来看平兰时,曾不禁调侃:“不想曾经心气那么高的苍梧小殿下,竟甘心在上罗殿打杂百年,这帝洵上神实乃神人也。”
“找打啊,臭小子!”
平兰偶尔还下到九重天,到天宫四处转转。
神仙们大都悠然闲散,或不分日夜地对弈喝酒,或是那家仙府又有盛会,往来络绎不绝,几番热闹。
没事便听听那小仙娥们聊聊这天宫的八卦,也甚是有趣。
“我曾听说,天帝陛下把苍梧宫送来的金莲带回了自己的寝殿里养着。”
“咱们的天帝陛下,怕是对那诺元上神还未忘情。”
“我亦听说有人看见,数十年前,陛下为了救下金莲,胳膊都被三昧真火给灼伤了。”
“唉……上神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岂是我们这些小仙娥能够琢磨透的。”
平兰听着便觉得有些有趣。越湘竟还真听信了她和染钧在云霄殿上的一番胡诌。
那金莲不过是她随手从雪山上摘的。给天后那么珍贵的东西,岂不糟蹋了。
她溜到越湘的寝宫,在房顶上,正巧撞见了越湘正用灵力将养那株金莲。平兰突然便觉得心中有愧。越湘虽是一个看不起来不怎么正经的神仙,但平兰看得出来他待人真心,当年,师姐与他在一起,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当年她只顾着和染钧一起责怪越湘,却从未听过越湘的解释。
“何人,如此大胆!”越湘施法,控制住屋顶上的平兰。
糟了,她还未施法遮住脸。
越湘将屋顶上的平兰飞到自己面前,等他正眼瞧清平兰的脸,顿时愣在原地,本修长的丹凤眼此刻瞪得贼溜圆,口中抖了半天,也没抖出一个字。
平兰一副与他置气的模样,别过脸。
“平兰,怎,怎会是你?”越湘目瞪口呆:“帝洵已经将你从结界带出来了?”
“本神自有本神的妙计。”
越湘好好打量了一番平兰,见她模样没怎么改变,便也放下心来,他解开平兰的定身,哄着她坐下:“小祖宗,当年是我的不好,可这也是为了保全你之策,我不能将你真交出去订下弑神之罪啊,况且我不是每一段时间都会派人过去看望你吗?”
“虽说是为了保全我,可四海八荒整整传了两万年的谣言,害我名声尽毁,还有这两万年的囚禁,还有你抽走我神力,桩桩件件岂能揭过!”
越湘一脸无可奈何地恳求平兰的原谅,解释道:“那不是顺水推舟,封印你的借口,不然我哪敢封印小平兰呐,纵使有这罪名,谁又敢否认天神对这天地,对这苍生所做的贡献。”阴武天神的身份昭然天下,若不是封印的借口,平兰只怕会得到更糟的结果。
“那也不该是这个借口!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会是他们口中的恩将仇报之徒……”平兰委屈地假装哭了起来。
“哎呦哎呦我的祖宗,你可千万别哭别哭,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当时也是于心不忍,无可奈何啊。”
平兰掏出幻影铃,扔在桌子上:“幻影铃还你,我们恩断义绝。”
“好了,平兰,我补偿还不行吗,您可千万别给我说这些绝情的话,我这年龄大了听不得。”
平兰偷笑一下,却还是装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她从小到大,这一招在越湘这是屡试不爽,次次管用。
“好,我要你变成步撵,抬着我把这天宫转上一遭。”
越湘面露难色,小声说道:“我好歹也是天帝,就给我留些面子吧小祖宗。”
平兰轻笑,手臂放在琉璃桌上撑着脸颊,看了越湘一眼,口气悠闲:“那这补偿且先留着,我日后再找你讨要。”
越湘是喜笑颜开,看着祖宗终于是消气了,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出来了。”
越湘自然知道,帝洵恢复记忆了一定会把平兰从落天谷中接回来。
“你何时出来的,又是何时来的九重天?”
“九十年前,我和染钧一起来的,现在在上罗殿,帝洵说我的神力在上罗殿,可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越湘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清楚帝洵打得什么算盘,万一他不小心又坏了他老人家的计划,怕又是要被迫着上洪荒台决斗了。
“那,九十年前,那染钧的徒弟竹兰就是你?”越湘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到。
“不错,是我。”
怪不得,回想起九十年前的那场面,越湘还历历在目,那种可怕的场景,也只有她和染钧能做出来。
“放心,小平兰,你这次回来定让你光明正大地回归苍梧宫。”
平兰其实也一直担心这个问题,两万年的流言蜚语岂是一朝一夕便能打破的。
“这次有帝洵站在你这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帝洵?他怎么会帮我。”
越湘掩面笑笑,那自然是万年的石头开了花,帝洵这块磐石终是对他这个小妹动了心。
想他们三位上古大神,帝洵一直排行第一,他排行老二,不想止廪成为平兰的师父,无形中,止廪长了他一辈,将来若是成了他的妹夫,那他与帝洵岂不是长幼有序?那他便又能排行第二了。
“越湘,你不觉得十分蹊跷吗?阳灵天神,我们到现在还不知晓他是谁,为何能在两万年前到了苍梧宫,将我师父……”
越湘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数万年前,我便怀疑过此事,只不过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未发现异常。”天神没有到碧海苍穹觉,想要修炼神力必定寸步难行,举步维艰,这个阳灵神怕是蛰伏已久。这让他想起七万年前,太阳殿的烈阳箭被盗一事,后年这支神箭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如今想来,多半是阳灵神盗取神箭,修炼至阳神力了。
“你放心,此事交给我,我会调查清楚。”
平兰点点头,她又过问了越湘七万年前为何娶天后的事,越湘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只是瞧着那金莲,说了四个字:“无奈之举。”
而殿外偷听墙角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难怪,凌月这些年调查平兰都没有结果。天界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她竟然是这世上,比帝洵还要尊崇三分的天神平兰。
凌月慌了心神,她慌不择路地跑了。可又无处可去,只能巴巴地去找她姐姐。
“姐姐,我方才听到陛下他和那个竹兰的对话,她竟然是阴武天神平兰。”凌月梨花带雨地趴在茗月的腿上哭泣:“她与陛下,与帝洵上神的关系都不一般,我该如何,我该如何啊?”
“天神……”茗月亦是一瞬间慌了神。她前后思索片刻:“数万年前,我曾见过平兰天神,她却是不像你形容的那般美貌。”
曾经,茗月去过苍梧宫拜会。她对当年那位站在苍梧宫的尊台上的平兰神尊,印象十分深刻。她虽样貌几近普通,一身气度却是天下仅有,令众仙顶礼膜拜,臣服于之下。正因如此,因着她坏透了的名声,在滚雪球般的谣言中,平兰的容貌是越来越凶煞,越来越粗鄙。
“你容我想想,她若是天神的话,越湘都要礼让三分……”茗月拉着凌月的手。
只是,平兰现在在三界还是一个被众仙唾弃的叛神,况且她的神力被抽走,也没有天神之实。如此便好办多了。
昆仑山,苍梧宫。
诺元走进阳翎殿,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她不禁轻叹:“才回来片刻,就去了九重天,真是一点也不着家。”
“师姐,你莫要担心,她现在可在帝洵上神那,吃好喝好,风光着呢。”染钧说道。他前两日还偷偷溜到上清天看过平兰,那小日子是滋润啊。
诺元看着染钧,无奈地摇头笑笑:“我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
这时诺元身边的仙侍,从殿外进来,将折子呈给诺元:“上神,这是从九重天传来的邀请函。”
诺元接过,浏览了一遍,没有说话。
染钧拿过折子,看了一遍:“师姐,这是真的假的,天地浩劫,天帝莫不是又耍什么花招吧?”
“他不会如此,至少不会拿天下苍生玩笑,过几日我去一趟天宫便是。”诺元道。
平兰回到上罗殿,看见正在饮茶的帝洵。她开心地跑过来,坐在他面前:“帝洵,跟你商量个事呗。”
帝洵轻抿薄唇,淡淡道:“说。”
“一百年前,我是靠着金蝉脱壳的办法从破天结界中逃出来,此前我收了一个徒弟,我答应过他,百年之后,会接他出来……”
“好,我替你解。”
平兰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帝洵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你准我离开了?”
帝洵看着他,那清幽的眸子透着淡淡调侃的光:“怎么,你是真的想一直在上罗殿扫地吗?”
平兰顿时语塞,吃瘪地模样。好在这一百年她都被噎习惯了。
“破天封印一但解开,便是宣告我被放出来了,你还未将神力还给我,我……”
“你问心无愧就好,其余的,我在,别人不敢嚣张,你无需担心。”
平兰看着帝洵,心中十分感激,她双手拉着他的胳膊:“多谢你了,帝洵。”
帝洵看着平兰那充满感激的笑容,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平兰疑惑,笑笑:“那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
帝洵看着平兰,有些退缩,他落寞的是,她竟一点也没有将他们之间的约定放在心上,忘得一干二净,毫不在意。
帝洵别过脸,又问:“那你如此煞费苦心逃出来,是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苍梧宫,师姐还有染钧,还有替师父报仇。”
师父……止廪在她心中竟这般重要。两万年前,于她而言,他不过是越湘寄放在阳翎殿中的一个小仙侍,无关紧要,和他的约定也就可以随意抛之于后。
“你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平兰一头雾水地看着帝洵离去的背影,摇摇头,便去准备明日前往临幽落天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