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灵山回来后,明墨便和长老们待在天岛上,一连几日都未曾露面,只明水音姐妹陪着众人在谷内游玩。好在青鸟从水月洞天捎回消息,说一切都好,童战才安心住下。这星月谷中人与童氏族人一样长年未曾与外界来往,自给自足,民风倒是一般的淳朴,众人也颇为自在,结识了不少朋友。
这日傍晚,尹天雪出来散步,至林子中听到有人说话,向前看时却是童心和明沁。只听得明沁道:“你还在想小刀么?”童心道:“沁儿,我……”
尹天雪这时倒是不好再听下去,却又怕被他们发觉而不好意思,只有躲在树后,待他们聊完后再离开。明沁接道:“小刀是个好姑娘,她肯为你而送了性命,我好感激她。可惜我遇见你太晚了,是不是?”童心道:“我已是水月洞天的长老,按族规是不可谈儿女私情的。”明沁道:“我知道,星月谷中亦是如此,爹爹说只有这样才能专心向学,继承明氏传下来的各种法术和学问。”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续道:“谢谢你这么多天来一直陪我,迷路的时候也总能带我回来,我想我该学会照顾自己了。”童心看着她泫然的模样,不知该如何相劝。明沁转身慢慢离开,童心却待在当地,一时间出了神。
趁童心发愣的间隙,尹天雪悄悄出了林子,找到童战,将刚才所见的情形告诉了他。童战心知自己这个弟弟仍未忘记小刀,当初入长老会也有部分原因是为此,如今却又有这等事,也不知该如何帮他。
尹天雪道:“他若真的喜欢明沁,你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要拿族规来压他。”童战道:“只要他开心,我便拼了挨长老们的骂也要让他退出长老会。不过依你所说,他对明沁好像并没有意思。”尹天雪笑道:“这种事情,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嚷嚷得天下皆知啊,不如我去试试他吧。”童战见她一脸狡黠的神色,知道她鬼主意多,便依她去了。
尹天雪先到明沁房间找她,想骗她出去,可转了一圈也找不到人,于是到隔壁找明水音问问。刚进房间,看到明水音正教明天功课,尹天雪道过打扰后便询问是否看见明沁,两人皆说未曾见到。
明水音忙出门一看,屋子左侧一个石碗内空荡荡的,急道:“小青儿的鸟食都是她来放的,这时间早过了,以前可从没误过啊。”撮唇呼哨,唤青鸟过来。尹天雪本拟让她藏起来,好试探童心的反应,这回可真是巧了,人还没藏就不见了,于是匆匆赶去告知童心。
原来明沁自林中说话后便信步而行,结果越行越远,兜了不知多少路,竟来到灵山脚下。这时天早已黑了,她也没看地方,只沿着小路走了上去,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被荆棘划破了多少伤口,却毫无知觉。幸而她没心思东张西望,否则见到那满地的尸骸定要吓出病来。
没多久到了山顶,被山风一吹才清醒过来,四下里一看便傻了眼,不知道身在何处。正张望间忽然看到地下有亮光闪过,明沁走到跟前,发现是一颗水滴形状的珠子,拿在手中,夜色下如夜明珠般发出蓝色的光芒。她仔细瞧着那颗珠子,竟觉得异常亲切,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不知不觉中,她握着珠子倚在青石边缩着身子倦极而睡,睡梦中一位妇人温颜软慰,像母亲般守着她,从未感受过这般母爱的她觉得自己好幸福,幸福得在梦中微笑着,紧紧拉住她的衣袖不放。忽然有人扯过她的手臂,转头看时那妇人已不见了,她像是被夺走最心爱的东西般哭了起来。
得知明沁失踪后,众人分散在谷中各处寻找,偏是童心跟着青鸟早一步登上灵山,找到明沁时天已大亮,见她伏地而睡,忙拉起她看是否受伤了,不料她还没醒来便哭个不停,弄得童心一时间慌了手脚。
被摇醒后,明沁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童心,奇道:“你怎么在这里?”转念间感到腿部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时,白色衣裙染满了青苔与血迹,已被划得不成样子。童心看着她这副样子,颇感愧疚,俯身抱起她来向山下走去。明沁只觉浑身没有力气,走了半夜的山路确实困了,兼且腿疼得厉害,也只由得他抱着。
回到房间,扶着明沁躺下,童心找来隐修给她看治,便去知会众人不必再找了。出门先遇到童战二人,童心告诉他们后便接着去找明水音姐弟。
尹天雪悄悄向童战道:“昨晚你没见童心焦急的样子,说是自己不好,不该由着她一个人乱跑。我想他对明沁还是挺关心的,只不过自己没察觉罢了。”童战低声道:“这事我们不好插手,且看今后如何。”尹天雪点头答应了,跟他一起去看明沁。
隐修已帮着明沁上了药,敷好伤口,她正倚在床边,手里把玩着那颗拾来的珠子。尹天雪问安后便瞧向那珠子,只见形若水滴,晶莹剔透,隐隐散出寒气,看起来虽然美丽,却让人心神不安,道:“这珠子寒气逼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明沁奇道:“寒气?不会啊,放在手中挺暖和的。昨晚我在灵山顶上拾到的,晚上还会发光呢。”
童战借过来放在掌心,也觉一阵寒意传来,仔细端详下才明白,在记忆中曾见过的,这珠子是由青阳临死前那滴泪所化成,也只有明沁才能感到其中的暖意,于是还给她,并说定是这珠子和她有缘,让她好生保管,明沁答应着收好了。
说话间明水音和明天也赶到了,童心随着进入房间,见她精神稍稍恢复才放下心来。明水音留下来照顾明沁,众人找了一夜也累了,各自回房休息。
午后,明墨和明水音来找童战有事相商,三人散步至天湖畔。明墨道:“这几日我和长老们遍查典籍,终于找到使天雪姑娘痊愈的法子了。”童战喜道:“真的?要怎么做才好。”明墨道:“往古之时共工与颛顼争帝位,失败后怒触不周山。那不周山原是天柱,被他一撞之下从中折断,闯出大祸来。不周山便是现今的昆仑山,被折之后在断口处生出冰莲来,凝聚天地灵气,镇气安神,是绝好的药材。”
童战道:“昔时曾听过这传说,共工氏撞不周山,从而使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人间洪水泛滥,大火蔓延。而女娲娘娘炼五彩石以补苍天,折神鳖之足撑四极,平洪水杀猛兽,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这昆仑之巅的冰莲倒是因祸得福,在这场劫难中现世。此番无论如何我也要采得冰莲治好天雪的病。”
明墨早听明水音说过他二人之事,知他决心已定,便道:“那冰莲生在昆仑之巅的万年玄冰上,倒不巧了,正在五百年前造成星月谷血难的元凶黑祭司的居所里。此去路途遥远,凶险异常,我已备好物事,嘱咐水音和沁儿与你同去。”
童战听得明墨让水音姐妹同行,忙辞道:“这本是我的家事,怎敢让两位姑娘犯险。”明水音笑道:“童公子客气了,这次不也劳烦众位走了一遭么?长老们说那冰莲寒气甚重,女子至阴之体服食不妥,尚须我在旁协助,火长老也连夜制出丹药,君臣相佐才能祛除病根。况且这次昆仑之行,探探黑祭司的底细,或许能想出净化玥珠之法也未可知,倒是我们需要童公子帮忙了。”
童战听她如此说法,知是一片好意,也不便再拒绝。明墨又道:“水音已得女娲神力,修为比先前高了许多,沁儿功夫不错,童兄弟不要担心她们两个。倒是天雪姑娘每月只依靠你的法术维持,对你和她的身体伤害都不小,还是早日寻药要紧。”童战谢过两位,又叙些话才告辞。
待童战离开后,明水音望着波光粼粼的天湖,想起西泠湖来,轻轻道:“爹爹,这次出门颇费时日,你在家要注意身体,莫要累着了。”明墨道:“终于盼到你二十五岁了,我好怕你挨不到这时便离我而去。明氏族人之所以不与外界往来,我本以为只是因祖宗遗令不得不如此,后来才得知我们身为女娲后人不惧玥珠的怨气,但与我们族人结合的外人都会受到玥珠的诅咒,不得善终,所以先祖才立下严令。你娘没撑过去,早早便离开我们,而你也因此先天不足,身子太弱。说到底,是我害了你娘啊。”
明水音劝道:“爹爹怎可这样想,娘有你这般惦念着,一定很幸福。”明墨忽然想起一事,郑重嘱咐道:“你要答应我,不可爱上星月谷之外的人。”明水音没料到他会提这事,一时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墨道:“你若爱上外人,不但害了他,自己也会伤心一世,爹不想你和我一样。”明水音微微颔首,明墨见她答应了才放心,叹道:“不管爹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怨爹狠心。”明水音心下奇怪他为何出此言,只答道:“我明白的,爹爹放心好了。”父女二人相视一笑,沿着湖岸边走边聊。
接下来两日,明天帮着明水音姐妹收拾行李,跑前跑后一刻不停。星月谷的五位长老也出来相见,各有礼物赠送。原来这里不像水月洞天,只有男子才能入长老会,金长老和水长老都是三四十岁的女子,金长老博于天文地理等杂学,木长老长于占卜预测和制作发明,水长老精研法术,明水音跟她学得多些,火长老精于医术,土长老则擅长武功,是明沁的师父。
明天自小父母双亡,被明墨收养,这时明水音担心爹爹忙于族中事物无暇分心,又知明天对天文等杂学颇感兴趣,便央金长老收他为徒,金长老怜他没有父母,平日里本疼他多些,于是答应了,只明天看着严肃的师父,吐吐舌头,想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金长老送有西去昆仑的地图,注明路线;木长老造了辆多用的马车,足够坐下七八个人;水长老缝制了几件丝袍,可以抵御严寒;火长老配了些丹药送给隐修,以备不时之需;土长老则送了几匹亲手饲养的骏马。收拾停当后,童战、童心、隐修、尹天雪、明水音和明沁与谷中众人告别,踏上西去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