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监狱,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监狱的围墙。
——尼采
林墨上午去了一趟县公安局,再次调阅了近几年发生在清江县周边地区的杀人案卷,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四起未破的杀人案中,受害者也都是妇女,但遇害前并未遭到强奸。
那么,凶手为什么仅仅只是杀人?
一般来说,凶手杀害手无寸铁的妇女,要么是为了满足兽性,要么就是图财。
但是根据之前的调查,四起杀人案中的受害者,有俩人是清江县人,另外俩人是龙口市人,生前并不认识,除了遇害地点都在风口老街周边几公里范围内,其他没有任何交集。而且,四名死者遇害后,身上的钱财也没有损失。
如此说来,凶手随机杀人,可能存在心理扭曲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凶手没有强奸,没有抢劫财物,只是为了体验杀人的快感?”冷彤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他们这两天基本没休息过,但为了案子,都在尽力坚挺着。
“跟陈佳丽竞争副主任岗位的人选,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那姑娘在案子发生之前,得知自己怀孕,已经放弃了竞聘,所以不存在报复杀人或者买凶杀人的情况。”林墨分析道,“据医院同事反映,陈佳丽平日里跟大家关系很融洽,业务能力强,工作积极性高,还乐于助人,是个典型的大好人。至于生活中,也没有男朋友,不过倒是有个追求者,是她医院的男同事。陈佳丽虽然还没答应追求,但一直在给他机会。我见过那人,很斯文,是骨科的主治医师,有着大好前途,没有杀人动机。”
“她父亲陈桂河那边的调查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冷彤进一步追问。
柯建国说:“我跟他详谈过,七十多岁的人了,没跟人有过节。陈桂河在老街开了一辈子诊所,老婆在十年前就走了。父女俩一个性子,乐于助人,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医德高尚,经常减免穷苦病患的医药费。”
冷彤陷入沉思。
“我下班后再去医院一趟,跟陈佳丽好好聊聊,看看还能不能想起点什么。”林墨边整理办公桌边说。
柯建国刚给自己泡了杯茶,转身说道:“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都没好好吃顿饭。这样吧,今儿晚上下班后,都去我家,我亲自下厨做两个菜,慰劳慰劳你们。”
“我就不去了,好几天没合眼,还想着今儿早点回去休息。”冷彤推辞道。
“我也得去医院,要不改日吧。”林墨跟着说。
“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柯建国假装黑脸,“在这儿,我年纪最大,所以今天你们必须听我的。冷彤,你待会儿提前跟我走,帮我打打下手。林墨,你先去医院,尽快行动起来,六点半之前必须赶到。”
陈佳丽已经在医院躺了三天,林墨中途抽空去看过一次,但时间紧,没聊上两句。
“哎,你爸呢?”林墨带了点水果去看她,但在病房没看到陈桂河,这才得知诊所忙,他早上就回去了。
陈佳丽说:“谢谢你来看我,我已经恢复的很好了,打算明天一早就出院。医院都是我同事,有什么需要,他们会照顾我。诊所忙,这两天有好些病人打电话找我爸,所以早上就让他先回去了。”
看着陈佳丽,林墨自然而然会想起欧阳萱。他敞开心扉,跟陈佳丽讲述了欧阳萱失踪的事,陈佳丽没想到林墨心里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事,一时间几乎哽咽。
“我很开心能救了你。”林墨强颜欢笑,“可是萱萱没你那么幸运,都过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要是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让她一个人来老街,更不会让她出事。”
“萱萱一定会没事的。”陈佳丽安慰道,“我虽然没见过她,但我相信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可能只是迷路,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吧,我也觉得她会回来……”林墨心里苦涩,“她跟你一样,还那么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陈佳丽摸了摸红了的眼睛,林墨忙说:“我不吃。你吃吗?还是我来吧。”
陈佳丽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林墨削水果,空气也安静了一小会儿,直到林墨抬头看她,她才慌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说:“林警官,你们让我好好想想那天晚上的事。昨天晚上,我做梦了,又梦到那人要杀我……”
“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好过。萱萱失踪之后,我也经常做噩梦,梦见她朝我大叫,让我救她。”
“在梦里,我好像真的又回到了那天晚上。”陈佳丽满眼浮云,“我尽力想看清凶手的脸,可最后还是失败了。不过,他在抓我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带着很淡的香味儿,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我醒来后,又不确定了。”
林墨把苹果递给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奇怪的味道?你指的是当时真的闻到了,还是只是在梦里闻到?”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梦境……”陈佳丽狐疑地说,“不对,我很确定,是他身上的味道。我想起来了,那种味道很淡,不像是香水的味道。”
“你平时自己用香水吗?”
“用啊,但很少。”
“会不会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个倒不会,我很熟悉自己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她解释道,“我在医院工作,每天与不同的药品打交道,嗅觉必须灵敏,所以对于不同的味道也非常敏感。”
林墨提起精神,问:“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真实的味道,还是梦里的味道?”
“我真的不确定……”
“一个大男人,身上有奇怪的味道,还带着香味儿。”林墨嘀咕着,“一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身上会有香味儿?莫非、莫非是女扮男装?不对,我跟他交过手,从他袭击我的劲儿来看,绝对是男人。可是,究竟什么样的男人会使用香水?”
“现在用香水的男人很多呀。”陈佳丽说,“商场里还有专卖男人香水的呢。”
“那我问你,如果再闻到那种味道,能辨别出来吗?”
“应该能吧。”陈佳丽不确定地说,“可你要上哪儿去找到那种味道?”
“你一般是在哪里买香水?”
“县城的百货商场啊。”
林墨眼里浮现出笑容,问:“能不能帮我个忙?”
本来,陈佳丽是打算明儿一早出院的,但为了抓到凶手,于是答应陪他一块儿来到了百货商场。
可就在这时,正在追求陈佳丽的骨科医生吴建云推门而入,见林墨也在,忙热情地打招呼。
“佳丽,你这是要出院?”他看到陈佳丽换好了衣服,“你还没完全康复,暂时不能出院。”
“没事儿,我这不已经没事了吗?本来早就要出院的。再说了,我还有点事情需要马上去处理。”陈佳丽好像对这个吴建云并不感冒,直接带着林墨就出了医院。
商场里人来人往,和风口老街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喧嚣世界。
陈佳丽轻车熟路,带着林墨来到了售卖香水柜台前,然后让售货员拿出各种香水在柜台上一溜儿摆开。
“开始吧。”林墨抱着极大的希望。
陈佳丽闻了一圈儿也没结果,售货员怪异地看着他们,过了许久,才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不是诚心买香水的吧?”
“买啊,当然买。这位女士在找一款以前买过的香水。”林墨忙不迭地说。
“不记得哪个牌子了吗?”
“对不起啊,就是因为忘了,所以才用这种死办法。”
“到底是她用过的,还是你用过的?”售货员看着满柜台的香水问。
“是、是这样的。那款香水好像是男女通用的,但好像又不是,应该是女人专用的吧。不好意思,时间太久,我是真的忘了,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林墨试图蒙混过关,幸好陈佳丽这边已经完事儿,起身说:“没有!”
林墨瞪着眼睛问:“你确定?”
“嗯!”
“请问,县城除了这里,还有别家卖香水的吗?”林墨问售货员。
“没了!”陈佳丽抢着说,“仅此一家,不过也可能有小摊小贩卖劣质香水的!”
清江县本就不大,何况香水算奢侈品,价格不菲,在这种小地方,能消费得起的人不多。
“也对,我看这些香水的价格都挺贵的,估计消费群体的范围很受限。”林墨满脸失望,“看来线索又断了!”
“除了香水,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发出香味儿?”陈佳丽和林墨走出商场时自言自语道,“而且还是能喷在身上的。”
林墨的电话突然响起,柯建国催他赶紧过去吃饭。
“能不能再加一双碗筷?”林墨半开玩笑地问。
柯建国愣了愣,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说:“这能算事儿吗?赶紧带过来吧,碗筷都摆好了。”
陈佳丽本来不好意思去蹭饭,但最终还是经不住林墨死拉硬拽,一块儿来到了柯建国家里。
林墨倒不是第一次到柯建国家里蹭饭,还没进门,便闻到了饭菜香。
“比商场里的香水还要香!”陈佳丽在门口戏谑道,林墨夸张地说:“柯所的厨艺可是老街一绝,待会儿你多吃点。”
柯建国看到精神状态不错的陈佳丽时,惊叹道:“恢复得真不错,相请不如偶遇,你和冷彤都是第一次来我家,今天的晚餐,一是欢迎冷彤远道而来,二是祝福你重生,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顺顺利利。”
冷彤此时正在厨房里帮忙,林墨进屋后看到她的背影,故作惊讶,低声问柯建国:“冷副队长还会做饭?”
“你这是什么话,有两个菜可是她亲自做的,待会儿尝尝!”柯建国善意地批评道,“冷彤亲自下厨,这可是给我们两个大男人极大的面子,不管好吃不好吃,你小子待会儿都得给我兜着。”
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还只看一眼便让人胃口大开。
“这个是柯所做的,这个应该是冷副队长做的。”林墨挨个尝了个遍,也不表态味道如何。
“对,这两个菜就是我做的,让你失望了?爱吃不吃。”冷彤一脸高冷,柯建国斥责林墨:“我说你小子干什么呢,什么时候你也亲自下厨给做俩菜,再难吃我也捧场。”
“哎呀,我说难吃了吗?还真不难吃,味道好极了,跟柯所的厨艺不相上下。”林墨放出笑容,“冷副队长,没想到你不仅是警界精英,而且还有一手好厨艺,佩服、佩服!”
冷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小姐,让你见笑了。让他们闹去,咱们赶紧吃饭吧!”柯建国给陈佳丽夹了满满一碗菜,陈佳丽根腼腆,一个劲儿地说:“够了够了,我都吃不下了!”
“你多吃点,在医院躺了好几天,肯定没怎么好好吃饭!”林墨劝道,“别急,慢慢吃,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以后你们要是想尝我的手艺,只管来就是!”柯建国热情地说,“除了烟机不好使,做饭的时候,屋里烟味儿有点大,别的都还好。”
林墨听到这话,心里突然微微一动。
香水味儿和油烟味儿,这两种味道此时在他心里十分敏感,但他很快释然,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味道的来源。
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晚饭,林墨送陈佳丽回家,冷彤自个儿先回去了。
夜幕下的老街,温暖而祥和。
二人缓慢地走在街上,散步似的。
他想起也曾和欧阳萱像今晚这样在街上散步。
“谢谢你!”陈佳丽突然说。
“什么?”
“谢谢你带我品尝柯所和彤姐的手艺!”
“柯所的手艺就不说了,我可是经常过去蹭饭。至于冷副队长嘛,我跟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吃她做的饭。今儿的晚餐,还满意吧?”
“当然满意啊,我都吃撑了!”
林墨淡然一笑,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从小就在这里生活吗?”
“对呀,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长大,本来还要在这里工作。”陈佳丽说,“但我爸他暂时不让我回诊所上班,说什么要先去外面锻炼锻炼,长长见识。”
“老人家自有他的考虑,你得理解。”林墨望了一眼深邃的夜色,“陈小姐,案子的事情还得拜托你,有空的时候多想想你在凶手身上闻到的到底是什么味道,究竟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条线索,对案子至关重要。”
“我会的,一定尽力去想。”
林墨把她送到家门口时,她邀请他进去坐坐再走。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林墨目送着她走到门口,她推门正要进去,突然又转身看着他,冲他愉快地挥了挥手。
林墨回去必须要经过冷彤门前,看到她屋里的灯亮着,猜她应该还没睡。
他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冷彤突然出来。
“可以聊聊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聊什么?”
“跟你之间,除了案子还能聊什么?”
林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她进了屋。
他在她住进来后还从来没进屋拜访过。屋子收拾得挺整洁,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儿,似乎还有洗发水的味道。
又是香味儿!
他发现自己有些神经过敏。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冷彤突然问。
林墨看了一眼她刚洗过的头,还湿漉漉的搭在耳根,一头雾水地说:“你让我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想跟我聊的。”
她却问道:“你今天去找陈小姐,她就没想到些什么?”
林墨这才意识到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关于陈佳丽在凶手身上闻到奇怪香味儿的事。
“怪不得吃饭的时候,柯所提起油烟味儿时,你的表情微微发生了变化,我就猜到你可能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你那双眼睛是透视的吗?可真毒辣!”林墨在她面前比划着开玩笑道,“看来以后还真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你。”
“说说你的想法吧。”
“还没想到什么,陈小姐说凶手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儿,我就把能想到的味道都过滤了一遍,也许以前对香水等生活中常见的物品不是特别关注,所以……”
“看来只能在陈小姐再次闻到那种味道的时候,才能记起那是什么东西。”冷彤说完这话,便把他往门外推去。
“喂,别推我,我自己会走。”林墨被推到门口,还想再说什么,门却已经重重地关上。
林墨接到陈佳丽的电话时,刚从外面办完事回到所里。
陈佳丽在电话里说好像找到了疑似凶手身上的那种味道。他急匆匆赶到诊所,诊所里有好几个病患,她正在帮着父亲抓药。
“哎呀林警官,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坐。”陈桂河热情的招呼林墨时,陈佳丽已经看到了他。她跟父亲打过招呼,然后就拉着林墨出了门,来到街上,回头看见诊所里背对着身的那个背影说道:“就是他!”
林墨仔细瞅了一眼,问:“秃顶的那个?”
陈佳丽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说:“他一进诊所的时候,我就闻到了那种味道,很像。”
“想到是什么味儿了吗?”
“好像是头发定型用的一种摩丝。”
“摩丝?”林墨差点没忍住笑,“就他那发型,还用得着摩丝?”
“你别笑,我说真的,就是摩丝的味道。”
林墨想起了一剪美理发店。
“而且是那种很劣质的,味道很不正常。”陈佳丽说,“但是可能过了很长时间,又被雨淋湿,味道很淡,而且我从来不用摩丝,所以没能准确辨认出来。”
“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
“你爸应该认识吧?”
陈佳丽还没来得及问陈桂河。
“他患什么病?”
“偏头痛。”
林墨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给所长打电话汇报一声。”
柯建国接到林墨的电话,得知他发现侵犯陈佳丽的嫌疑人时,又惊又喜,随即征询冷彤的意见。冷彤担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打草惊蛇,于是让林墨先跟踪调查此人的身份。
林墨给陈佳丽交代了一些事,然后就在外面找了个可以直接看到诊所门口的地方呆着。陈佳丽按照林墨的吩咐,回去以后续观察治疗为由,留下了病人的名字、联系方式和居住地址,然后用短信发给林墨。
林墨在诊所外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冷彤才匆匆赶了过来,说是刚刚跟局里电话汇报案情进展,稍稍耽搁了一会儿。
“就那人?”冷彤也看到了诊所里的秃顶男子。
“是的,他的所有信息都齐活儿了!”林墨晃了晃手机。
“待会儿我先跟上去看看,摸摸他的底再说!”冷彤的目光一刻不离地停留在秃顶男子身上,还让林墨把手机信息转给她。
“你跟?”林墨不放心,“还是我去吧!”
“盯梢的活儿我来干,一般男人对女人没有那么多戒心。”冷彤说,“你再去诊所跟父女俩聊聊,看看还能不能挖出其他的线索。”
男子出来后,林墨叮嘱冷彤注意安全,然后后脚进了诊所。
将近中午,诊所里已没什么病人。
陈佳丽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说:“冷副队长在跟着。”
“林警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陈桂河看到神神秘秘的林墨和陈佳丽,凑过来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很遗憾,秃顶男子是初次来诊所,应该不是老街的人。
“如果不是老街的人,他给的地址,为什么会在老街上?”林墨问这话的时候,开始担心冷彤一个人无法搞定,随即风一般冲出了诊所。
冷彤一路跟着秃顶男子,突然就失去了目标,幸好手机里有地址,很快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她躲在暗处,目送着目标上了二楼,进屋后又关了上门,正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时,电话突然响了。声音挺大,尤其是在这样安静的地方,显得很刺耳。
她慌忙掏出手机准备接电话,二楼的门突然开了,男子探出头来,正好跟她目光相对。
电话还在响,是林墨打来的,但她没去接。
冷彤盯着秃顶男子,秃顶男子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突然转身朝着二楼另一个方向飞奔。
“站住!”冷彤大叫着追了上去,同时接了林墨的电话,“人跑了,赶紧过来帮忙。”
林墨狠狠地骂了一声,脚下生风,冲到了街道对面。
冷彤追着秃顶男,很快把他逼到了死胡同。
“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还能飞了不成。”她气喘嘘嘘,弯腰大口呼吸。
秃顶男脸色苍白,一个劲地翻白眼儿,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那你跑什么呀?”
“谁让你追我,你不追我能跑吗?”
“你不跑我能追吗?看样子你是经常被人追呀。”冷彤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把手铐扔到他面前,“自己戴上!”
秃顶男看到手铐,眼神更慌乱,又作出想要逃跑的架势。
“别逼我动手啊!”冷彤冷声呵斥道,谁知秃顶男突然跪地求饶:“警察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就一倒片儿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倒片儿就是卖黄碟。
“求求您放过我吧,我这是第一次,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秃顶男鸡啄米似的磕头,冷彤心想,莫非真就是个卖黄碟的?她有点气馁,但说道:“先起来,跟我回所里再说。”
“你不答应放我一马,我就不起来!”
“嘿,还跟我耍赖是吧?”冷彤说着就走了过去,刚弯腰想捡起手铐,秃顶男突然往前一蹿,怒吼着,把她拦腰给抱了起来。
冷彤没料到这家伙会突然来这一招,但双脚腾空,使不上劲儿,只好两手用力抓住他的耳朵拉扯。
秃顶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手。
冷彤落地,一脚踢中他胸口。
秃顶男哀嚎着仰面倒地,捂着胸口再也无法动弹。
“冷副队长,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呀。”林墨正好赶到,看到这一幕,不禁戏谑道,“我是不是错过了更加精彩的?”
“废话真多,还不快把人拷起来。”
他们在秃顶男子租住的房屋里搜出三大箱黄碟,然后一起带回了派出所。
“我说了,我就是个倒片儿的,别的也没干什么坏事。”秃顶男叫沈亚军,外地人,靠四处打游击倒卖黄碟为生,前不久刚来到老街,没想到这么快就折了。
“你们怎么盯上我的?”沈亚军不解。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冷彤道,“要想不被抓,那就别干违法的事儿。”
林墨把陈佳丽也叫去了派出所,让二人呆在一间屋子,让她最近距离地靠近沈亚军。
她坐在沈亚军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沈亚军心慌意乱,没认出在诊所见过的陈佳丽,也不明白警方到底在搞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我就是个倒片儿的,我认罪,我认罚!”
五分钟后,陈佳丽离开房间。
“怎么样,能确定吗?”林墨问她,她给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就回去了。
林墨和冷彤走到沈亚军面前,沈亚军眉目低垂,不敢直视二人。
“把头抬起来。”冷彤敲了敲桌子,“倒卖黄碟的事,今儿我们暂且不说。”
沈亚军一听这话就急了,惊恐地说:“除了倒片儿,我也没干别的坏事呀。”
“干没干别的坏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是真没干别的坏事,就我这鼠胆,也只敢干点倒片儿之类的活儿……”
“你这发型挺不错呀!”林墨突然盯着他的头发说。
“警官,您、您就别取笑我了!”沈亚军似笑非笑,“我这几根头发,都没个正形儿,哪里还有发型嘛。”
“没工夫跟你开玩笑。”林墨黑着脸,“老实回答问题,你来老街之后,有没有去过理发店?”
“理发店?”沈亚军不解地问,“你问我这个干什么,跟我倒片儿有关系吗?”
“少啰嗦,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冷彤呵斥道,“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去过理发店?”
沈亚军脱口而出:“去过!”
“去的是哪一家?”
“就、就街头拐角那家,好像叫‘一剪美’,老板是个女的。”沈亚军交代,他这几根头发,原本不用去理发店处理的,但从一剪美理发店门口经过时,看到了风骚的老板,这才借着理发进去跟她套近乎。
冷彤和林墨面面相觑。
“我再问你,你平时使用给头发定型用的摩丝吗?”林墨追问道。
“定型?”沈亚军没忍住笑了起来,但又在冷彤的冷眼逼视下收敛了笑容,“我都说了,就我这几根头发丝儿,根本就不用去理发店处理,更别说定型了。”
“你确定没用过发用摩丝?”
沈亚军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似地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在理发店,老板给我喷了那玩意儿,挺香的,末了还多收了我两块钱。”
他抽了抽鼻子,又说:“这几天偏头痛患了,我都好几天没洗头,头上还有香味儿呢。”
林墨和冷彤终于确定凶手身上那股怪异香味儿的来源,不禁长舒了口气。
风口老街仅“一剪美”一家理发店,说明凶手很可能曾在理发店理过发,而且还喷了那种劣质的摩丝。
“摩丝的牌子有很多种,有高端的也有低价的,甚至还有假冒伪劣的。凶手很可能去过‘一剪美’理发店,也有可能来自外地,但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暂时还无法确定凶手身份。”冷彤说,“我得去一趟‘一剪美’,弄清楚摩丝的牌子。”
“我跟你一块儿去,老板我熟。”林墨带着冷彤来到“一剪美”时,于美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林墨看懂了于美眼里的含义,笑着叮嘱道:“这是我朋友,于老板可得用点心做啊。”
“瞧你说的,我敞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对每位客人都用心。”于美笑嘻嘻地说,“姑娘跟你一样,也是干警察的吗?”
“怎么,看起来不像?”冷彤对着镜子,拨弄着头发。
“挺像,还真挺像警察的。”于美忙不迭地说,“这一头干练的短发,还蛮适合干警察的。”
他们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十来分钟后,理完发,冷彤变了个样子。
于美又问冷彤是否需要定型,需要的话得加两元钱。
冷彤等的就是这个,在于美给她头发喷摩丝时,她故意抽着鼻子说:“真香!”
“那可不,高档货,不然怎么让你加两元钱呢。”
“给我看看什么牌子的,市面上能不能买到。”
“还真买不到,至少在咱们这地方买不到,我可是独家代理。”于美得意地说,脸上笑开了花儿,“实话跟你说吧,我有个表姐在广东专门做这玩意儿,我需要时就让她直接发货。如果你想买的话,可以直接从我手里拿货,当然了,我就转个手,小赚一点点。”
“是吗?那太好了,给我来一瓶吧。”
“七十八!”于美脱口而出。
“七十八块?有点贵啊,能不能便宜一点!”
“一分钱一分货,价格自然是贵点。”
“这么贵,很少有人买吧。”
于美不屑地说:“老街上的人,还真没舍得花这个钱的。记得上次有客人要买,还是大半年前,一个外地人,来老街旅游的。”
冷彤花七十八元钱,买了一瓶劣质的发用摩丝,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不大舒服:“这个女人,心可太黑了,还真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乡巴佬。要不是因为案子,我才不会舍得花这个钱。”
林墨嘻笑道:“别心疼了,回去我跟柯所申请,给你公费报销。”
“当然要报销,钱虽不多,但花七十八元钱买一瓶劣质摩丝,回去还不能用……不过为了能尽快抓到凶手,值了!”
“记不记得于美最后说的那句话?”
“上次有客人要买,还是大半年前了。”冷彤脱口而出,“这句?”
林墨赞许道:“完全正确,这说明什么?”
“说明袭击陈佳丽的凶手,八成是最近光顾过‘一剪美’理发店的客人。”
“但是范围太大了,加上人口流动频繁,很难锁定嫌疑人。”林墨担心。
“那也得试试,先从老街的住户开始调查吧!”
就在林墨和冷彤靠劣质摩丝的香味儿无法锁定凶手时,柯建国帮了大忙。他指出“一剪美”理发店在多年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叫老街理发店。老街理发店以前的老板叫杜志斌,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也是于美的师傅。
“杜志斌在某天晚上因为心脏病突发死亡,之后他的徒弟于美就接手了理发店的生意,还改了名。”柯建国说,“其实这件事也并不奇怪,杜志斌没结过婚,无儿无女,他死后由徒弟接手理发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后来又发生一件事……”
他指的是一九九零年,全国第四次人口普查时,于美的身份核查出了问题。
“这个叫于美的,户籍资料上显示是湖南凤凰人,父母双亡。当时在进行人口普查登记时,我们发现她的身份证号码无法在电脑里查询,简单来说,就是身份证号码错误。她给的解释是小时候父母在给她录入时,可能因为村里疏忽导致的错误。你们也知道,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在一段时间内,因为管理不规范,有些人在进行户口迁移时,可能会存在部分身份信息录入错误的情况,是可以申请更改的。”柯建国回忆道,“我们在联系凤凰公安时,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林墨很疑惑,“就算她的身份证号码错误,但人是真实存在的,怎么会查不到任何信息?”
“这也是我的疑惑。”柯建国说,“当时因为技术相对落后,人口普查时发现了各种问题,这种情况其实不在少数。简单调查了解之后,就给了她新的身份,后来也没继续追查核实。”
“您的意思是,于美在这件事情上撒了谎?”冷彤不解,“既然她祖籍并非凤凰,有什么必要隐瞒?”
“这就是症结所在,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柯建国重重地说,“杜志斌当年心脏病突发去世之后,没有举办丧事,第二天就匆匆下葬了。按照咱们这儿的规矩,人死后,下葬之前,有跳丧的习俗,十里八方的乡亲都会来送他最后一程,但于美没有给杜志斌安排任何身后事。你们想想,既然杜志斌是于美的师傅,而且收养了她很多年,供吃供喝,还传授理发手艺,作为他的关门徒弟来说,不应该让师傅风风光光入土为安吗?”
林墨听到这番话,心里突然一下子就变得透亮了。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杜志斌死因可疑,但于美的做法不得不让人感到可疑。”冷彤目光深邃地说,“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测,于美可能出于某种目的,用某种出格的方式害死了她师傅。”
“等等,我有个疑问啊,于美可是女儿身,假如她真杀了杜志斌,那怎么能证明她也是袭击陈佳丽的凶手?跟我交手的,我非常确定是个男人。”林墨肯定地说,“不过,既然这个女人身上有那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加上她也是输出劣质摩丝的源头,不说别的,就凭卖假货这一条,就可以好好查一查她。”
柯建国把摩丝挤在手掌心,嗅了嗅,皱着眉头说:“挺香的呀,怎么能分辨究竟是不是劣质的?”
“那是因为您不是陈佳丽。”林墨说。
“我当然不是陈佳丽,她怎么了,有特异功能不成?”
“她在医院工作,每天接触不同的药物,还得帮病人喂药。有时候太多的药物混在一起,又没了外包装,肉眼无法分开,就不得不用鼻子去闻,时间久了,嗅觉自然就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灵敏。”林墨的话让柯建国信服,他挥了挥手,说:“那就直接把她带回来,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