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聪明,有专发达于一部分者,无论其为善为恶,要之此一部分之能力,非他人之所能几及,是曰“天才”。天才乃禀自天赋,非学力之所能致矣。如郑注之肆应才是也。唐文宗时,有郑注者,翼城人,巧佞善揣人意。贫甚,挟医术以游四方。一牙将荐之于李愬,遂有宠,浸预军政,作威福。王守澄请愬去之。愬曰:“此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澄有难色,及见,大喜,延之中堂,恨相见之晚。既而御史李款奏弹注。澄匿注于右军。左军李弘楚与韦元素共谋杀注,使元素称疾,召之来,举目为号,即曳出而杖毙之。注至,吐辞泉涌。素执手款曲,厚遗金帛而遣之。其魔力之大,真有不可思议者矣。若与素所钦仰之人见,折服宜也。既厌恶而萌欲杀之念,乃一见倾倒,非天才而能若是乎?随后澄又荐注于文宗,复蒙大用。总计郑注之生平,只是一便佞小人,无所建白。若稍有学问,得此际会,宁不大行其道?王守澄、韦元素犹曰庸才,殊乏知人之明。若李愬者,亦可谓一时之俊杰矣,乃亦为所惑,异哉!人不易知,知人亦复不易,不其然乎?

自秦汉以至于五代,宰相入朝,例与皇帝从容坐议,无所拘束。迨陈桥之变,宋太祖以范质、王溥为宰相。质、溥皆周室旧臣,内存形迹,乃请每事具札子进呈取旨。帝从之,由是坐论之礼遂废。大抵良法美意之变迁,由于人主之摧残者半,由于臣下之奄阿取容者亦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