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精①

【原文】

外祖陶兰风先生，倅寿州②，得白骡，蹄跲都白③，日行二百里，畜署中。寿州人病噎嗝④，辄取其尿疗之。凡告期，乞骡尿状，常十数纸。外祖以木香沁其尿，诏百姓来取。后致仕归，捐馆⑤，舅氏啬轩解骖赠余⑥。余豢之十年许⑦，实未尝具一日草料。日夜听其自出觅食，视其腹未尝不饱，然亦不晓其何从得饱也。天曙，必至门祗候⑧，进厩候驱策，至午勿御，仍出觅食如故。后渐跋扈难御⑨，见余则驯服不动，跨鞍去如箭，易人则咆哮蹄啮⑩，百计鞭策之不应也。一日，与风马争道城上，失足堕濠堑死，余命葬之，谥之曰“雪精”。

【注释】

①雪精：指白驴或白骡。这里指白骡，传说为仙人洪崖的坐骑。②倅（cuì）：指担任副职。③蹄跲（jiá）：蹄趾。④噎嗝：指饮食不下或食入即吐的病症。⑤捐馆：去世。⑥解骖（cān）：解脱骖马赠人。谓以财物救人困急。⑦豢（huàn）：喂养，特指喂养牲畜。⑧祗候（zhī hòu）：恭侯。⑨跋扈（bá hù）：放肆，不受约束。⑩啮（niè）：咬。

【译文】

外祖父陶兰风先生，在寿州担任副职，得到一匹连蹄趾都是白色的白骡子，它每天能行走二百里路，便把它饲养在衙门中。那时候，寿州人一旦生病噎嗝，就会取用它的尿来治疗。凡是到了上告日期，乞求骡子尿的状纸通常能有十几张。于是，外祖父就把木香浸泡在骡子尿里，告诉百姓来取。后来外祖父辞官回家，去世后，我舅舅陶啬轩又将它转赠给我。我喂养它十多年，其实连一天都没有为它准备过草料。日夜听任它自己出去觅食，但是看它的肚子从来都没有不吃饱过，然而也不知道它是在哪里吃饱的。每天天刚亮，它必然会到大门口等候开门，走进马棚以后就乖乖等候驱使，到中午就不能使唤它了，它仍旧会出去觅食。后来逐渐跋扈到难以驾驭，但是看到我就会非常驯服而不乱动，只要我跨上马鞍，它就会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驰骋，如果换成是别人，就会咆哮不止，用蹄子踢打，用牙撕咬，任你想尽办法，就是用鞭子抽打它也不起作用。一天，它与一匹野马在城上抢道，不小心落入濠堑死掉了，我命人埋葬了它，追谥它为“雪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