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①

【原文】

戊寅冬，余携竹兜一、苍头一②，游栖霞，三宿之。山上下左右鳞次而栉比之，岩石颇佳，尽刻佛像，与杭州飞来峰同受黥劓③，是大可恨事。山顶怪石巉岏④，灌木苍郁，有颠僧住之。与余谈，荒诞有奇理，惜不得穷诘之。日晡，上摄山顶观霞，非复霞理，余坐石上痴对。复走庵后，看长江帆影，老鹳河、黄天荡，条条出麓下，悄然有山河辽廓之感。一客盘礴余前，熟视余，余晋与揖，问之，为萧伯玉先生⑤，因坐与剧谈，庵僧设茶供。伯玉问及补陀⑥，余适以是年朝海归，谈之甚悉。《补陀志》方成，在箧底⑦，出示伯玉，伯玉大喜，为余作叙。取火下山，拉与同寓宿，夜长，无不谈之，伯玉强余再留一宿。

【注释】

①栖霞：即栖霞山，又名摄山，位于南京市栖霞区，被誉为“金陵第一明秀山”。②苍头：古时指年纪较大的奴仆。③黥劓（qíng yì）：一种古代刑罚，这里指对山石风景的破坏。④巉岏（chán wán）：山石高而尖锐。⑤萧伯玉：即萧士玮。字伯玉，泰和县人。⑥补陀：即普陀山，位于浙江省舟山市普陀区，传说是观世音菩萨教化众生的道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⑦箧（qiè）：指小箱子，藏物之具。

【译文】

崇祯十一年冬，我携带一个竹兜、一个老仆，游览栖霞山，在那儿住了三个晚上。此山的上下左右、鳞次栉比的岩石非常壮观，然而到处都矗立着雕刻的佛像，与杭州飞来峰一样受到了凿刻切割的破坏，实在是一件非常可恨的事。在怪石险峻、灌木苍郁的山顶上住着一个疯和尚。他与我的交谈，虽然言语荒诞却很有一番奇理，可惜不能一直追问下去。下午申时，我登上栖霞山顶观看云霞，但我还是没有观察出云霞的规律，只好坐在石上对着晚霞发呆。然后我又转到寺庵的后面，观看远处长江水上的帆影，老鹳河、黄天荡，它们浩浩荡荡从栖霞山下流出，心中不禁悄然升起山河辽阔之感。一位游客盘腿坐在我前面，似乎很熟络地看着我，于是我上前拱手施礼问好，询问之后才知道他是萧伯玉先生，因此我就坐下和他畅谈，庵僧前来摆设茶水供果招待我们。伯玉先生问及我关于普陀山的事情，我正好今年刚从普陀山回来，谈起普陀山来比较熟悉。我把刚刚完成，放在书箱底部的《补陀志》拿出来给伯玉先生看，先生十分高兴，还为我的书作了序言。夜里取来灯火下山时，伯玉先生拉我和他一起住宿，长夜里我们无所不谈，很是欢畅，于是先生又强留我再住上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