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石纲遗石①

【原文】

越中无佳石。董文简斋中一石，磊块正骨②，窋咤数孔③，疏爽明易，不作云谲波诡④，朱勔花石纲所遗⑤，陆放翁家物也。文简竖之庭除⑥，石后种剔牙松一株，辟咡负剑⑦，与石意相得。文简轩其北，名“独石轩”，石之轩独之无异也。石篑先生读书其中⑧，勒铭志之⑨。大江以南花石纲遗石，以吴门徐清之家一石为石祖。石高丈五，朱勔移舟中，石盘沉太湖底，觅不得，遂不果行。后归乌程董氏，载至中流，船复覆。董氏破资募善入水者取之。先得其盘，诧异之，又溺水取石，石亦旋起。

时人比之延津剑焉⑩。后数十年，遂为徐氏有。再传至清之，以三百金竖之。石连底高二丈许，变幻百出，无可名状。大约如吴无奇游黄山，见一怪石，辄瞋目叫曰⑪：“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注释】

①花石纲：中国历史上专门运送奇花异石以满足皇帝喜好的特殊运输交通名称。北宋徽宗时，“纲”意指一个运输团队，往往是十艘船称一“纲”。当时指挥花石纲的有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等，奉皇上之命对东南地区的珍奇文物进行搜刮。由于花石船队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有的地方甚至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因此往往让江南百姓苦不堪言。②磊块：俊伟貌；奇特貌。正骨：喻正直刚毅的气质。③窋咤（zhú zhà）：这里指洞穴。④云谲波诡（yún jué bō guǐ）：亦作波诡云谲。好像云彩和水波那样，形态不可捉摸，形容神奇怪异的样子。⑤朱勔（miǎn）：苏州（今属江苏）人。北宋奸臣，为“六贼”之一。⑥庭除：庭前阶下，庭院。除：台阶。⑦辟咡（èr）：交谈时侧着头，不使口气触及对方，以示尊敬。⑧石篑（kuì）先生：陶望龄，字周望，号石篑，明代会稽人。万历己丑进士第三人。授翰林编修，转太子中允右谕德，兼侍讲。⑨勒铭：镌刻铭文。⑩延津剑：指龙泉、太阿两剑。⑪瞋目（chēn mù）：瞪大眼睛表示愤怒。

【译文】

越中地区没有品相佳妙的石头。董文简斋舍中有一块石头，奇特的样貌很有一番刚毅不阿的气质，另外还有稀疏的几处清晰可见的洞孔，再也没有如同浮云水波一样奇特的地方了，这纯属是当年朱勔运送花石纲所遗失的一块，正是陆游家的物件。文简把这块石头竖立在庭前的台阶上，并在石头后边种了一棵剔牙松，看上去就像侧着头抱着小孩的模样，这与石意相得益彰。文简在石头北面建了一座名为“独石轩”的小屋，小屋命名就是因为这块独特的石头。石篑先生在里面读书时，曾经镌刻铭文记述了这件事情。长江以南地区，花石纲遗石中，以吴门徐清家的一块石头为石祖。这块石头高一丈五，当年朱勔命人将它移到船上，结果石盘沉入太湖水底就找不到了，于是就没有运送成功。后来归属到了乌程董氏手中，装载它刚运送到河中心时，船又翻了。董氏只好破费钱财招募善于潜水的人到湖水里捞取它。结果是先找到了石盘，大家对此感到非常惊奇诧异，随后又跳入水中去捞石头，这时石头也随之浮出水面。当时的人都把这块石头与神奇的延津剑相比拟。几十年后，这块石头就归徐氏所有了。再传到清之，便花了三百金让它竖立起来。石头连底座高约两丈，其形状变幻百出，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大约像吴无奇游黄山，看到一块奇怪的石头，于是就瞪大眼睛喊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