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刘秀中兴汉朝

淮阳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初,长沙定王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湿,徙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国除。节侯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縯,仲,秀,兄弟早孤,养于叔父良。縯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莽篡汉,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穑;绩常非笑之,比于高祖兄仲。秀姊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穰人蔡少公,少公顿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秀戏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

宛人李守,好星历、谶记,为莽宗卿师。尝谓其子通曰:“刘氏当兴,李氏为辅。”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通从弟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通笑曰:“吾意也!”会秀卖谷于宛,通遣轶往迎秀,与相见,因具言谶文事,与相约结,定计议。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试骑士日,劫前队大夫甄阜及属正梁丘赐,因以号令大众,传轶与秀归舂陵举兵以相应。于是绩召诸豪杰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众皆然之。于是分遣亲客于诸县起兵,绩自发舂陵子弟。诸家子弟恐惧,皆亡匿,曰:“伯升杀我!”及见秀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秀时年二十八。李通未发,事觉,亡走;父守及家属坐死者六十四人。

绩使族人嘉招说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西击长聚;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秀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悦。进拔棘阳,李轶、邓晨皆将宾客来会。

【译文】

淮阳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最开始,汉朝长沙定王刘发生了春陵节侯刘买,刘买生了戴侯刘熊渠,刘熊渠生了考侯刘仁。刘仁因为南方地势较为低下,气候潮湿,被改封到南阳郡的白水乡,与宗族迁居来到这里。刘仁死,儿子刘敞继承了爵位,正好赶上王莽篡夺帝位,封国撤除的时期。舂陵节侯刘买的小儿子刘外当郁林太守,刘外生巨鹿都尉刘回,刘回又生南顿令刘钦。刘钦娶湖阳樊重的女儿为妻,生了三个儿子:刘縯、刘仲、刘秀。而三兄弟却幼年丧父,由叔父刘良抚养。刘縯性情刚强有毅力,慷慨有大节。从王莽篡夺汉朝政权之后,刘縯经常很是愤怒为其抱不平,心里怀着光复汉朝的志向,不经营家产,反而卖田卖宅,用来结交天下英雄俊杰。刘秀生得是鼻梁高耸,额角隆起,性格勤勉,喜爱种田。而刘縯常常讥笑他,被比作刘邦的哥哥刘喜。刘秀的姐姐刘元,是新野县邓晨的妻子。刘秀曾经和邓晨一块儿拜访穰县蔡少公,少公对图谶颇有研究,说:“刘秀当做天子啊!”有人接着说:“这说的不是国师公刘秀吧?”刘秀开着玩笑说:“你怎么会知道不是我呢?”在座的所有人都哄堂大笑,只有邓晨暗暗高兴。

宛城人李守,喜爱星象与谶书,担任王莽的宗卿师,就曾对他的儿子李通说:“刘姓一定会复兴的,李姓将会做辅佐大臣。”等到新市兵、平林兵崛起,南阳郡人心浮动,李通的堂弟李轶对李通说:“如今天下动乱,汉朝一定会重新兴盛。而南阳刘姓皇族,只有刘伯升兄弟博爱,对人很是宽大,也可以与其磋商大事。”李通笑着说:“我正有这个意思。”正巧刘秀运粮食到宛城贩卖。李通派李轶前往迎接刘秀,和他相见,详细地谈了谶文的事,于是他们就互相结交,商定了大概计划。李通本打算在立秋那天,趁着骑兵武士大检阅的时候,劫持前队大夫甄阜和属正梁丘赐,然后再发号施令,聚集众人起兵,再让李轶与刘秀回到舂陵起兵,从而互相呼应。于是刘縯又召集当地的豪杰商量说:“王莽凶残暴虐,百姓分分散散,而现今又连年大旱,到处处于兵荒马乱时期,这是上天要灭亡他的时候,是恢复高祖的大业,建立千秋万世的功劳的时候啊!”大家都表示同意与赞同。于是分别派出亲友宾客在各县起事,刘縯自己则发动春陵的子弟。各家子弟都非常害怕,纷纷都逃避躲藏,说:“刘伯升会害死我!”却看见刘秀身着工衣,头戴大冠,改穿将军服装,都非常吃惊,说:“谨慎忠厚的人也干上了呀!”心里才渐渐地安定下来。共集合子弟七八千人,安排下属,号称“柱天都部”。刘秀当时二十八岁。李通的起兵计划在没有付诸实施就泄漏了,最后逃亡了。他的父亲李守和家属犯私通罪被诛杀,共死了六十四人。

刘縯想要让同族人刘嘉去说服新市兵、平林兵,和他们的首领王凤、陈牧一起向西击长聚;进攻了唐子乡,杀伤了很多人,又杀死了湖阳尉。因为军中分配财物很不公平,众人愤怒十分怨恨,于是打算去反击刘姓家族的部队。刘秀听闻后,收拢了同宗族人所得到的财物,全都交了出来,大家才高兴了。再次向前挺进,攻陷棘阳。李轶、邓晨各带着他们的宾客前来会合。

严尤、陈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张印等收散卒入蒌谿,略钟、龙间,众复振。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

刘绩欲进攻宛,至小长安聚,与甄阜、梁丘赐战。时天密雾,汉军大败。秀单马走,遇女弟伯姬,与共骑而奔。前行,复见姊元,趣令上马,元以手挥臼:“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也!”会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縯弟仲及宗从死者数十人。

縯复收会兵众,还保棘阳。阜、赐乘胜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度潢淳,临沘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新市、平林见汉兵数败,阜、赐军大至,各欲解去,绩甚患之。会下江兵五千余人至宜秋,绩即与秀及李通造其壁曰:“愿见下江一贤将,议大事。”众推王常。绩见常,说以合从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残虐,百姓思汉。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诚思出身为用,辅成大功。”绩曰:“如事成,岂敢独飨之哉!”遂与常深相结而去。常还,具为余将成丹、张印言之。丹、印负其众曰:“大丈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乃徐晓说其将帅曰:“王莽苛酷,积失百姓之心,民之讴吟思汉,非一日也,故使吾属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与也。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负强恃勇,触隋恣欲,虽得天下,必复失之。以秦、项之势,尚至夷覆,况今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今南阳诸刘举宗起兵,观其来议者,皆有深计大虑,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佑吾属也!”下江诸将虽屈强少识然素敬常,乃皆谢曰:“无王将军,吾属几陷于不义!”即引兵与汉军及新市、平林合。于是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縯大飨军士,设盟约,休卒三日,分为六部。十二月,晦,潜师夜起,袭取蓝乡,尽获其辎重。

【译文】

严尤、陈茂将下江兵打败;下江兵首领成丹、王常、张印等招收逃散的士兵,退入蒌谿,在三钟山和石龙山的中间展开了战斗,人数不断增多,声势非常震撼。而后来就和荆州牧在上唐会战,大破州府官军。

刘縯想要进攻宛城,进入到小长安聚,和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交战。在当时,迷漫着大雾,刘率领的汉军大败而去。刘秀骑着马逃命,刚巧遇到妹妹刘伯姬,兄妹一起乘坐马奔跑。再向前行进时,又遇到姐姐刘元,刘秀叫她快速上马。刘元挥着手说:“跑吧,你们无法救我的,不要死在一起!”这时追兵已经到了,刘元和她的三个女儿都被官府军诛杀了。而刘绩的弟弟刘仲及刘姓宗族一同死亡的有数十人。

刘绩又集合兵众,退到棘阳据守。甄阜、梁丘赐乘着胜胜把物资留在蓝乡,率领精兵十万南渡潢淳水,到达了沘水,在潢淳水与沘水之间扎营布防,打算破坏身后的桥梁,表示再也不回师的决心。新市兵、平林兵看到汉兵多次遭到挫败,而甄阜、梁丘赐的军队又要来进攻,纷纷想要逃走,刘縯忧心忡忡。刚巧下江兵五千余人进抵宜秋聚,刘縯带着刘秀、李通亲自到他们去营寨拜访,说:“我们希望见到下江的一位贤明的将领,商议一引起大事。”下江兵推举了王常。刘绩看见王常后,讲述了联合作战的利益。王常大彻大悟,说:“王莽残酷暴虐,百姓又都思念汉朝。而现在刘姓家族已经复兴,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我愿意挺身而出来效力你们,辅佐大业成功。”刘縯说:“倘若事业成功了,我不敢独自享受啊?”于是和王常向深处结交,告辞而去。王常又回来了,把他的想法告诉下江兵的其他将领成丹、张印。成丹、张印自认为他们的兵力强大,说:“大丈夫既然要起事,就应该自己当主子,为什么还要受别人控制呢?”王常开始慢慢地向他们分析道理说:“王莽苛刻残酷,不断地丧失民心。百姓歌唱吟咏,思念汉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够趁机崛起。民心所怨恨的,上天一定会铲除它的;民心所盼望的,上天一定会赐予的。起义这种大事业,一定要下顺民心,上合天意,然后大功才能够成就。若仗恃自己强大勇猛,感情用事,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得到了天下,也一定会再失掉的。以秦王朝和西楚霸王项羽的势力,到现在还归于消灭,更何况现在我们这些平民,在山林水泽聚集成群,假若也任情放欲,那简直是在走灭亡的道路。现在,南阳郡刘姓家族起兵,仔细观察了他们派来跟我们商谈的这几位,都有着深谋远虑,有王公的才能。和他们合作,一定会成就大功,这可是上天用来保佑我们的啊!”下江兵的将领们即使很是倔强又缺少见识,但都向来尊敬王常,于是一致道歉说:“若没有王将军,我们几乎会陷于不义!”立即率领军队与汉军、新市兵、平林兵会合。于是各部同心协力,士气高昂。刘縯用丰盛的酒食招待军队,订立起了盟约,让士兵休息三天。然后,把军队分为六路。十二月三十日,军队秘密行动,乘夜出发,攻取蓝乡,又把甄阜军的物资全部夺获。

淮阳王更始二年(甲申,公元24年)

春,正月,大司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

申屠建、李松自长安迎更始迁都。二月,更始发洛阳。初,三辅豪杰假号诛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斩王宪,又扬言:“三辅儿大黠,共杀其主。”吏民惶恐,属县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长安,乃下诏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于是三辅悉平。

时长安唯未央宫被焚,其余宫室、供帐、仓库、官府皆案堵如故,市里不改于旧。更始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视。诸将后至者,更始问:“掳掠得几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惊愕相视。

【译文】

淮阳王更始二年(甲申,公元24年)

正月的春季,大司马刘秀因为王郎刚刚崛起,正在处于兴盛状态,于是北向蓟州夺取土地。

申屠建、李松从长安迎接刘玄迁都。二月,刘玄从洛阳出发。最初,三辅的英雄人物借用汉将军名号杀死了王莽,所有都盼望着能够封侯。申屠建又把王宪杀了,又宣扬说:“三辅男子太过凶狠狡黠,共同杀死了他们的首领。”官员百姓一片慌乱,三辅所属各县聚集兵自我保护,申屠建等不能攻下。刘玄到了长安,才下诏大赦天下,除王莽后代外,其他的人都免其罪,于是三辅才得到安定。

在当时,长安只有未央官被焚烧,其他的宫室、供具张设、仓库、官府却都安然无恙,城市街巷和原来一样什么也没有改变。刘玄在长乐宫居住,登上前殿,官吏们按照其次序,排列在正殿前的院子里。刘玄羞愧惭作,低下头用手刮席,不敢看人。将领们也有后到的,刘玄问:“抢了多少东西了?”左右侍官都是宫禁中的旧吏,对于这句话很是惊愕,面对面没有说话。

李松与棘阳赵萌说更始宜悉王渚功臣;硃鲔争之,以为高祖约,非刘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诸宗室:祉为定陶王,庆为燕王,歙为元氏王,嘉为汉中王,赐为宛王,信为汝阴王。然后立王匡为沘阳王,王凤为宜城王,硃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申屠建为平氏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印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唯殊鲔辞不受。乃以鲔为左大司马,宛王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等镇抚关东。又使李通镇荆州,王常行南阳太守事。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秉内任。

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故委政于萌,日夜饮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时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内与语。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恃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邪!”起,抵破书案。赵萌专权,生杀自恣。郎吏有说萌放纵者,更始怒,拔剑斩之,自是无敢复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滥授官爵,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军师将军李淑上书谏曰:“陛下定业,虽因下江、平林之势,斯盖临时济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与器,圣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尤分,犹缘术求鱼,升山采珠。海内望此,有以窥度汉祚!”更始怒,闪之。诸将在外者皆专行诛赏,各置牧守;州郡交错,不知所从。由是关中离心,四海怨叛。

【译文】

李松与棘阳人赵萌建议刘玄完全可以封功臣为王。朱鲔就和他们争辩起来,认为汉高祖刘邦曾经事先说定,不是刘姓皇族不能封王。刘玄于是首先赐封了刘姓宗族:定陶王为刘祉,燕王为刘庆,元氏王为刘歙,汉中王为刘嘉,宛王为刘赐,汝阴王为刘信。然后封立沘阳王为王匡,宜城王为王凤,胶东王为硃鲔,邓王为王常,平氏王为申屠建,阴平王为陈牧,淮阳王为卫尉大将军张印,欀王为执金吾大将军廖湛,随王为尚书胡殷,西平王为柱天大将军李通,舞阴王为王威中郎将李轶,襄邑王为水衡大将军成丹,颍阴王为骠骑大将军宗佻,郾王为尹尊。只有珠鲔推辞不肯接受其任命。于是任命殊鲔为左大司马,宛王刘赐为前大司马,让他们与李轶等人安抚函谷关以东地区。又让李通镇守荆州,王常代理了南阳太守的职位。任命李松当丞相,赵萌当右大司马,一起承担朝廷之内的责任。

后刘玄娶赵萌的女儿当夫人,所以把一切政事都交给赵萌去管,日夜在后宫饮宴。臣属们想向君主奏闻或议论政事,刘玄一直是因醉酒而无法相见,有时不得已,就命令侍中坐在帐幕之中和群臣说话。韩夫人也爱好喝酒,每当侍奉刘玄喝酒时,见中常侍向天子奏事,经常生气地说:“皇上正在和我喝酒,你却偏偏利用这个时候奏事呀!”于是就起身,击破书案。赵萌拥有大权,自己随意杀人。郎宫中有人说赵萌放纵,刘玄非常生气,拔剑斩杀了那个人,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说赵萌的不是。以至于许多小人、厨子,都被滥授官爵。长安人把这件事编成歌谣说:“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军师将军李淑上书规劝说:“陛下创业,即使是利用下江兵、平林兵的势力,但也只是临时措施,不可以把它施加已经安定的时期。只有名分与车服仪制是圣人所看重的,而如今给了不应该给的人,愿他们有万分的好处,这就像上树找鱼,登山采珠。四海之内若有人看到这样,就会暗中窥伺汉朝的皇位。”刘玄更是气愤,把他囚禁了起来。将领们在朝廷外的都自行赏罚,各设官吏,各州、各郡交叉错杂,不知服从谁好。因此关中地区偏离民心,全国上下怨恨叛乱。

更始征隗嚣及其叔父崔、义等,嚣将行,方望以为更始成败未可知,固止之。嚣不昕,望以书辞谢而去。嚣等至长安,更始以嚣为右将军,崔、义皆即旧号。

耿况遣其子弁奉奏诣长安,弁时年二十一。行至宋子,会王郎起,弁从吏孙仓、卫包曰:“刘子舆,成帝正统;舍此不归,远行安之!”弁按剑曰:“子舆弊贼,卒为降虏耳!我至长安,与国家陈上谷、渔阳兵马,归发突骑,以辚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耳。观公等不识去就,族灭不久也!”仓、包遂亡,降王郎。

弁闻大司马秀在卢奴,乃驰北上谒;秀留署长史,与俱北至蓟。王郎移檄购秀十万户,秀令功曹令史颍川王霸至市中募人击王郎,市人皆大笑,举手邪揄之,霸惭慷而反。秀将南归,耿弁曰:“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弁父也。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秀官属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人囊中!”秀指弁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译文】

刘玄征召隗嚣和他的叔父隗崔、隗义等人。隗嚣将要出发,方望因为刘玄成败尚且还不知道,坚决地想要制止他,隗嚣却不听他的建议,方望留下一封书信,告辞离去了。隗嚣等到达长安后,刘玄任命隗嚣为右将军,而隗崔、隗义则按其旧有的称号赐封的。

耿况命令他的儿子耿弁带着上呈的奏章到达长安,而耿弁当时二十一岁。走到宋子,正巧看见王郎起事,耿弁的从官孙仓、卫包说:“刘子舆可是汉成帝一脉相传的嫡子,舍弃他而不回来,远行到哪里去呢?”耿弇用手握着剑柄说:“刘子舆只是个欺骗蒙混的贼子,最后要成为投降的俘虏。我要到长安,向朝廷讲述上谷郡和渔阳郡的兵马状况,回去后征发能够驰突的骑兵,用此来践踏那些乌合的群众,就像摧枯拉朽一样。看你等有没有选择主子而跟从他眼光,灭族之祸也就不远了!”孙仓、卫包就逃亡,投降了王郎。

耿弁听说大司马刘秀在卢奴,于是骑马奔驰向北上要求拜见。刘秀让他留在他的府中任长史,和他一块儿北上到达蓟。王郎命令人传递檄书,用十万户的采邑作悬赏擒杀刘秀。刘秀派大司马功曹令史颍川人王霸到市中招募人打击王郎。可市人都发声大笑,举起手来挖苦他,王霸惭愧地回去了。刘秀就想要南归,耿弁说:“现在兵从南方来,不可向南行。渔阳太守彭宠是您的同乡;而上谷太守是我的父亲。征发这两郡弓箭骑兵大概有一万人,王郎就用不着忧虑了。”刘秀的属官和亲信都不肯,说:“人要死了,头也要向着南方,为什么向北进入人囊中呢?”刘秀指着耿弁说:“这就是我北路的主人。”

会故广阳王子接起兵蓟中以应郎,城内扰乱,言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于是秀趣驾而出,至南城门,门已闭。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驰,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芜蒌亭,时天寒烈,冯异上豆粥。至饶阳,官属皆乏食。秀乃自称邯郸使者,人传舍,传吏方进食,从者饥,争夺之。传吏疑其伪,乃椎鼓数十通,绐言“邯郸将军至”,官属皆失色。秀升车欲驰,既而惧不免,徐还坐,曰:“请邯郸将军人。”久,乃驾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还曰:“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秀使王霸往视之。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诡曰:“冰坚可度。”官属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语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护度,未毕数骑而冰解。至南宫,遇大风雨,秀引车人道傍空舍,冯异抱薪,邓禹爇火,秀对灶燎衣,冯异复进麦饭。

【译文】

刚刚恰巧原广阳王的儿子刘接在蓟中起兵,并响应王郎,城内被搅扰,混乱这太不堪入耳,听闻王郎的使正巧刚到达,二千石和以下的官吏都出来迎接了。于是刘秀慌忙催促车辆出城,到达了南城门,而城门却已经关闭。向南城门发起攻击,才能够出城。一行人昼夜向南急驰,不敢再进入城市,在路旁食宿。到芜蒌亭,当时天气酷寒,没有什么食物。冯异呈上豆粥给刘秀喝。到了饶阳,属官们都缺乏食品。刘秀于是号称为邯郸的使者,进入了客馆。客馆的官吏正在吃饭,刘秀的随从饥饿难以忍受,争抢食物。官吏们怀疑刘秀是个假使者,就用棒槌敲鼓数十遍,欺骗着说:“邯郸将军到。”刘秀的属官都吓得变了脸色。刘秀登车想要逃走,后来又害怕逃不掉,慢慢地回到座位上,说:“有请邯郸将军进来。”很久以后,才乘车辆离开。日夜兼程,顶风霜冒大雪,脸上冻得布满了裂痕。

刘秀等到了下曲阳,听闻王郎在后追兵,所有的随从官员也很害怕。到了滹沱河边,向前控听消息的官员回来说:“河水已解冻,冰随着水流,且没有船,不可以渡河。”刘秀命王霸前往察看。王霸害怕惊吓住众人,想要暂时向前,却受到水的阻挡于是,回来了,就撒谎说:“河水已结冰,坚实可以渡过。”属官们听闻很高兴。刘秀笑着说:“去探听的官吏果然是瞎说的!”于是就向前进发。当到达河畔时,河水却被结冰了。刘秀派王霸去监护渡河,而仅剩下几个骑马的人还没有到达对岸时,冰就已融解了。到达南宫,却遇到大风雨,刘秀下车进入路旁的空房,冯异抱来柴草,邓禹将其点燃,刘秀对着灶火烤起衣服,冯异又呈上麦饭。

进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驰赴之。是时郡国皆已降王郎,独信都太守南阳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从。光自以孤城独守,恐不能全,闻秀至,大喜,吏民皆称万岁。邳肜亦自和戎来会,议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还长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汉久矣,故更始举尊号而天下响应,三辅清宫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势,驱集乌合之众,遂振燕、赵之地,无有根本之固。明公奋二郡之兵以讨之,何患不克!今释此而归,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堕损威重,非计之得者也。若明公无复征伐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何者?明公既西,则邯郸势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译文】

刘秀等人前进到达下博城西,很是惊慌迷惑,不知道该向哪里去。有个身穿白衣的老人在路旁,指着前面说:“努力走吧!信都郡是长安的门户,离这里只有八十里。”刘秀立刻奔赴那里。当时各郡国都已经投降于王郎,只有信都太守南阳人任光、和戎太守信都人邳肜不肯归附。任光自己也认为独守孤城,害怕不能自保,听闻刘秀到来,十分高兴,官民一起高呼万岁。邳肜也从和戎来相会。议论的大多都说可以依靠信都兵护送,西回长安。邳肜说:“官民们歌咏思念汉朝已经很久了,因此刘玄举起尊贵的称号从而使天下人响应,三辅清理宫室、修治道路用来迎接他的到来。如今占卜先生王郎冒充汉成帝庶子的名声,顺应事物发展的趋势,一起驱赶集合了乌合群众,使声振燕、赵之地,可他并没有坚固的基础。您可让信都、和戎两郡的军队奋发起来讨伐王郎,为何担心不能取胜!如今放弃这样的条件回归长安,可不是白白地失去了黄河以北的地方,其势气将惊动三辅,大大损毁您的威信,不是好的政策。若阁下未想到讨伐王郎的意图,那么就算是信都的地方部队,也很难将其召集。为什么呢?阁下既然要西行,邯郸方面就会控制了局势,百姓会愿意抛弃父母妻子、背叛现在的主人,来千里迢迢去护送您。他们离开逃亡是一定的。”刘秀因此就决定不走。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头子路、力子都军中,任光以为不可。乃发傍县,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为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邳肜为后大将军、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万修为偏将军,皆封列侯。留南阳宗广领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万修将兵以从;邳肜将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谴骑驰至巨鹿界中。吏民得檄,传相告语。秀投暮入堂阳界,多张骑火,弥满泽中,堂阳即降;又击贳县,降之。城头子路者,东平爱曾也,寇掠河、济间,有众二十余万,力子都有众六七万,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刘植聚兵数千人据昌城,迎秀;秀以植为骁骑将军。耿纯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老病者皆载木自随,迎秀于育;拜纯为前将军。进攻下曲阳,降之。众稍合,至数万人,复北击中山。耿纯恐宗家怀异心,乃使从弟沂宿归,烧庐舍以绝其反顾之望。

秀进拔卢奴,所过发奔命兵,移檄边郡共击邯郸;郡县还复响应。时真定王杨起兵附王郎,众十余万,秀遣刘植说杨,杨乃降。秀因留真定,纳杨甥郭氏为夫人以结之。进击元氏、防子,皆下之。至鄗,击斩王郎将李恽;至柏人复破郎将李育。育还保城;攻之,不下。

【译文】

刘秀因其两郡的兵力过弱,想要去投奔城头子路、力子都的部队,任光认为不能。于是便下出命令征集邻县的丁壮,得到精锐部队四千人,左大将军为任光,右大将军为信都都尉李忠,后大将军为邳肜,兼和戎太守,偏将军为信都令万俺,都封列侯。刘秀任命南阳人宗广暂任信都太守,让任光、李忠、万脩跟随着自己向王郎反击,邳肜则带兵充当前锋。任光便大量编写声讨文告说:“大司马刘秀率领城头子路、力子都的大军百万,向东方前来,讨伐叛逆!”命骑兵到钜鹿郡内散发谣言。当官民看到文告后,相互传播。刘秀到晚上到达堂阳县界,命令许多骑兵打起火把,水畔一片亮光,堂阳错误地以为大军压境,于是马上投降。刘秀又攻击贳县,贳县也因此投降了。城头子路原本是东平郡人爰曾,在黄河、济水一地区朝廷抢劫掳掠,有部众二十余万人,而力子都同时也拥有部众六七万人,因此刘秀也曾想到过前往去投靠。昌城人刘植集合了士兵数千人,占据了昌城,迎接刘秀。而刘秀任命刘植为骁骑将军。耿纯率领宗族宾客二千余人,年老患病的也都随身带着棺木,在育县迎接刘秀。刘秀任命前将军为耿纯。进攻下曲阳,下曲阳投降。刘秀的部队渐渐汇合,达数万人。再向北进攻中山。耿纯害怕宗族的人会有二心,于是派他的堂弟耿沂回到家乡,烧掉了所有房舍,用此来断绝他们的反顾之心。

刘秀继续向前进攻,攻陷了卢奴。在所经过的郡县,征发急需的非常部队,向沿边的郡县发布了文告,号召他们共同攻击邯郸,各郡县也纷纷得到响应。在此时真定王刘杨起兵投靠了王郎,部众有十余万人。刘秀命刘植去说服刘杨,刘杨于是投降了。刘秀便进入了真定,娶刘杨的甥女郭氏为夫人,以此来团结刘杨。接着继续前进,攻击元氏、防子,都被攻下了。到达鄗县,击杀了王郎的将军李恽。进抵柏人,又击败王郎的将军李育。李育撤退,坚守柏人城。刘秀进攻,没有攻下。

或说大司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巨鹿,秀乃引兵东北拔广阿。秀披舆地图,指示邓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虑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内觳乱,人思明君,犹赤子之慕慈母。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蓟中之乱,耿弁与刘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况,因说况击邯郸。时王郎遣将徇渔阳、上谷,急发其兵,北州疑惑,多欲从之。上谷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说况曰:“邯郸拔起,难可信向。大司马,刘伯升母弟,尊贤下士,可以归之。”况曰:“邯郸方盛,力不能独拒,如何?”对曰:“今上谷完实,控弦万骑,可以详择去就。恂请东约渔阳,齐心合众,邯郸不足图也!”况然之,遣恂东约彭宠,欲各发突骑二千匹、步兵千人诣大司马秀。

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粱亦劝宠从秀,宠以为然;而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汉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问以所闻。生言:“大司马刘公,所过为郡县所称;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汉大喜,即诈为秀书,移檄渔阳,使生赍以诣宠,令具以所闻说之。会寇恂至,宠乃发步骑三千人,以吴汉行长史,与盖延、王梁将之,南攻蓟,杀王郎大将赵闳。

【译文】

有人向大司马刘秀提出建议,利用柏人来当基地,不如用钜鹿。于是刘秀率领军队向东北进发,攻陷了广阿。刘秀翻阅着地图,指着给邓禹看,说:“天下的郡国是这样的多,而到现在我紧紧得到其中的一个而已。你从前以为我忧虑天下不能平定是多余的,为什么呢?”邓禹回答说:“如今的天下大乱,人民都想得到一个英明的君王,就犹如初生的婴儿思慕慈母。古代兴起的帝王,只在于他品德的厚薄,不在他地盘的大小。”

蓟中之乱的时候,耿弁和刘秀失散了,分别向北逃往昌平,于是回到他父亲耿况那里,顺便借着机会劝说耿况攻击邯郸。在此时,王郎派出的将领,也正在渔阳、上谷夺取土地,并且紧急征调了那里的部队,北方的沿边郡县很是疑惑,可是大多数都打算服从。上谷郡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向耿况建议说:“邯郸仓猝已经起来了,前途难以猜测。而大司马刘秀,是刘縯的亲弟弟,是个礼贤的下士,我们可以归附于他。”耿况说:“邯郸的势力正处于兴盛时期,我们不可以单独抵抗的,应该怎么办呢?”寇恂说:“如今的上谷郡完好都充实,拥有射箭骑兵一万人,也可以认真的选择一下自己的前途。我希望前往东方的渔阳,和彭宠约定,同心合力,如此一来也就不用把邯郸放在心上了。”耿况同意了,派寇恂东行去进见彭宠,相互约定,打算每郡发动骑兵突击队两千人、步兵一千人,就到了大司马刘秀那去支援他。

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也劝彭宠归附于刘秀,彭宠也同意了。但是,郡府的下属官员都希望归附王郎,彭宠也不可以决定的。吴汉到城外巡查,在一个行人停留宿食的地方遇到一位儒生,请他前来一块进餐,问一问他听到的消息。儒生说:“大司马刘秀在他经过的郡县的官民得到了称赞,而在邯郸发动尊贵称号的人,事实上并不是刘氏的子弟。”吴汉十分高兴,马上伪造了一份刘秀致渔阳郡的文告,让那儒生拿着它去送给彭宠,让他把他所听到的消息告诉彭宠。正在这时,寇恂忆到达,彭宠于是派出步骑兵三千人,命吴汉代理长史,与盖延、王梁一起率领部队,南下进攻蓟县,杀死了王郎大将赵闳。

寇恂还,遂与上谷长史景丹及耿弁将兵俱南,与渔阳军合,所过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凡斩首三万级,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问凡二十二县。前及广阿,闻城中车骑甚众,丹等勒兵问曰:“此何兵?”曰:“大司马刘公也。”诸将喜,即进至城下。城下初传言二郡兵为邯郸来,众皆恐。刘秀自登西城楼勒兵问之;耿弁拜于城下,即召入,具言发兵状。秀乃悉召景丹等人,笑曰:“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应言‘我亦发之’,何意二郡良为吾来!方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弁、盖延、吴汉、王梁皆为偏将军,使还领其兵,加耿况、彭宠大将军;封况、宠、丹、延皆为列侯。

吴汉为人,质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辞自达,然沉勇有智略,邓禹数荐之于秀,秀渐亲重之。

【译文】

寇恂返还上谷,于是与上谷长史景丹以及耿弁率领军队一起南下,和渔阳的部队会合起来,而所经过的地方,就要斩杀王郎任命的大将、九卿、校尉及以下,共计三万人,夺取涿郡、中山、钜鹿、清河、河间等二十二县。前锋到达了广阿,听闻城里兵马非常多,景丹等停下兵队打听道:“这是谁的军队?”回答说:“是大司马刘秀的。”将领们非常喜悦,马上来到城下。广阿城下开始时谣传上谷、渔阳二郡的军队是王郎派来的,大家都很害怕。刘秀整治了军队,亲自登上西城楼,询问此来的意图。耿弇就在城下拜见。刘秀立刻请他进城,耿弁详述了两郡发兵经过,刘秀于是把景丹等将领全部都请到了城中,笑着对他们说:“邯郸将领多次说:‘我们已征发了渔阳、上谷部队。’我还应付着说:‘我也征发了渔阳、上谷部队。’但始终难以想到两郡真的为我而来了!我正要和各位官员一起建立功名。”于是任命景丹、寇恂、耿弁、盖延、吴汉、王梁都当偏将军,让他们回去各自统领自己的部队。擢升耿况、彭宠为大将军,封耿况、彭宠、景丹、盖延四人为列侯。

吴汉的为人朴实而忠厚,不善于表达,当遇到紧急情况,不能正确的表达他的意思,然而他却沉着而有谋略。邓禹屡次向刘秀推荐他,刘秀逐渐对他亲近器重。

更始遣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讨王郎,不能下。秀至,与之合军,东围巨鹿,月余未下。王郎遣将攻信都,大姓马宠等开城内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还,行太守事。王郎遣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巨鹿,秀逆战于南口,不利。景丹等纵突骑击之,宏等大败。秀曰:“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见其战,乐可言邪?”

耿纯言于秀曰:“久守巨鹿,士众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若王郎已诛,巨鹿不战自服矣。”秀从之。夏,四月,留将军邓满守巨鹿。进军邯郸,连战,破之。郎乃使其谏大夫杜威请降。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秀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威请求万户侯,秀曰:“顾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余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郎夜亡走,王霸追斩之。秀收郎文书得吏民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秀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秀部分吏卒各隶诸军,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大树将军者偏将军冯异也,为人谦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战受敌,常行诸营之后。每所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故军中号曰:“大树将军”。

【译文】

刘玄派尚书命令其谢躬率六位将军讨伐王郎,并都没有进展。刘秀率领军队到达,两军相合,向东围攻钜鹿,一个月多但不能取得胜利。王郎命将领进攻信都,城中大姓马宠等打开城门来迎接。刘玄率领军队攻破了信都,刘秀让李忠返回信都,代理太守一职。王郎派遣将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钷鹿,刘秀在南口迎接抗战,但没有顺利。景丹等人发起骑兵突击部队进行攻击,倪宏等大败。刘秀说:“我听闻说骑兵突击部队是天下的精兵,而今天看见了它战斗力,真是高兴得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了。”

耿纯又向刘秀建议说道:“我们长时间以来围守巨鹿,官兵一定会很疲惫的。我们不如趁大军士气正处于旺盛时期进攻邯郸。若王郎被诛杀,钜鹿不用战斗自己就会服从。”刘秀采纳了他的建议。四月的夏季,刘秀留下了将军邓满继续围困钜鹿。而自己却率领大军向邯郸挺进,继续战斗,打败敌人。王郎就派谏大夫杜威请求要投降。杜威并一再地强调王郎的确是汉成帝刘骜的嫡亲骨肉,刘秀说:“如果汉成帝复活的话,同样也不能得到天下,更何况他的冒牌儿子呢?”杜威要求封王郎万户侯,刘秀说:“饶他不死已经算可以了。”杜威愤怒地离去。于是刘秀发动猛烈攻击,历时二十余日。五月甲辰(初一),王郎的少傅李立打开了城门让汉兵进入,因此邯郸陷落。王郎乘着夜晚逃走了,但被王霸追捕擒获,就地斩首。刘秀检验了王郎的文书,却发现有自己的官吏与平民的奏章数千个,奏章上除了向王郎表示效忠以外,还有谤毁刘秀的内容。刘秀并不加以察看,他结集了全体的将领,用火烧毁了奏章,说:“让背叛的人安心吧。”

刘秀就把新官兵分配给各位将领,大家都说愿意归属大树将军。大树将军是指偏将军冯异。冯异的为人很会谦逊退让,从不夸耀自己的才能、功劳,他命令并要求他的部队,若不是跟敌人交战或遭受敌人的攻击时,一般要排在别的部队的后面。每当到达一个地方停留时。当将领们坐在共同谈论功劳时,冯异经常会独自躲到树下,因此军中称他“大树将军”。

萧王居邯郸宫,昼卧温明殿,耿弇入,造床下请间,因说曰:“吏士死伤者多,请归上谷益兵。”萧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复用兵何为?”弁曰:“王郎虽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从西方来,欲罢兵,不可听也。铜马、赤眉之属数十辈,辈数十百万人,所向无前,圣公不能办也,败必不久。”萧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斩卿!”弇曰:“大王哀厚弁如父子,故敢披赤心。”萧王曰:“我戏卿耳,何以言之?”弁曰:“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闻汉兵起,莫不欢喜,如去虎口得归慈母。今更始为天子,而诸将擅命于山东,贵戚纵横于都内,掳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败也。公功名已著,以义征伐,天下可传檄而定也。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萧王乃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贰于更始。

【译文】

刘秀住在邯郸赵王宫,当他白天在温明殿睡觉时。耿弇闯进来,来到他的床前要求单独进行谈话,并借着机会说:“官兵死伤的太多了,请批准我回上谷补充兵员。”刘秀说:“王郎已经被消灭,黄河以北也有些平定,还要兵干什么呢?”耿弁说:“王郎虽然已被打败,天下的争夺战争却刚刚开始。如今,朝廷的使节又从西方来到,要求让我们停止一切军事行动,不可以听从。铜马、赤眉一类的部队有数十支,但每一支都有数十万人,甚至一百万人,所到达的地方没有可以敌对的。刘玄已没有任何能力应付了,不久后就会溃败。”刘秀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你说了不你不应该说的话,我要杀了你!”耿弇说:“大王对我的怜爱厚待就像父子一般,所以我愿赤诚相待。”刘秀说:“我只是在同你开玩笑罢了,你为何要这样说呢?”耿弁说:“全国的百姓已被王莽害得很苦了,从而再一次思念刘氏,当他们听说汉兵崛起时,没有一个兴奋的,就像一个逃脱虎口,回到慈母那里一般。如今,刘玄当上了皇帝,将领们在崤山以东而不受节制,皇亲国戚在长安又胡作非为,随着自己的意图抢劫掠夺,百姓捶打胸口,反而又开始思念王莽新朝。因此,我明白刘玄一定会失败的。而您的丰功英名已传播到了海内,为了正义进行征伐,天下就可以靠传递文告而平定了。天下最重要的是政权,您就应该自己去取得,不要让不是刘姓皇族的人占有它!”刘秀便以河北还未平定为推辞的理由,没有接受征召,开始与刘玄离异。

是时,诸贼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众合数百万人,所在寇掠。萧王欲击之,乃拜吴汉、耿弁俱为大将军,持节北发幽州十郡突骑。苗曾闻之,阴敕诸郡不得应调。吴汉将二十骑先驰至无终,曾出迎于路,汉即收曾,斩之。耿弁到上谷,亦收韦顺、蔡充,斩之。北州震骇,于是悉发其兵。

秋,萧王击铜马于枭,吴汉将突骑来会清阳,士马甚盛,汉悉上兵簿于莫府,请所付与,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将军沛国朱浮为大将军、幽州牧,使治蓟城。铜马食尽,夜遁,萧王追击于馆陶,大破之。受降未尽,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余众合。萧王复与大战于蒲阳,悉破降之,封其渠帅为列侯。诸将未能信贼,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归营勒兵,自乘轻骑按行部陈。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诸将,众遂数十万。赤眉别帅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十余万众在射犬,萧王引兵进击,大破之。南徇河内,河内太守韩歆降。

【译文】

在那时,各路的盗贼如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分别率领部队,总数有数百万人,在当地抢夺掳掠。刘秀想要进攻他们,于是任命吴汉、耿弁都是大将军,率领持节征调幽州所属十郡的骑兵突击部队。幽州牧苗也曾经听到过这个消息,暗暗吩咐各郡不要服从征调。吴汉率领的二十余名骑兵先行驰马到达了幽州无终县。苗曾出了城后,在路上迎接了吴汉,而吴汉立即将其逮捕,并将他斩杀。耿弇到上谷,又逮捕韦顺、蔡充,把他们斩杀了。北方州郡十分震惊,于是全都发兵去听候调遣。

秋季,刘秀在枭县攻击铜马。吴汉率领骑兵突击部队赶到了清阳与刘秀结合,兵马非常雄壮。吴汉又把全军的官兵名册报告给幕府,然后又请拨付,不敢存有私心,刘秀对他越来越器重。刘秀任命偏将军沛人朱浮当了大将军,兼幽州牧,把州府设在蓟城。铜马军粮食吃完了,乘夜逃跑,刘秀追到了馆陶,打败铜马军。刘秀接受投降还没有完毕,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未投降的铜马军残部汇合起来。刘秀在蒲阳再一次与铜马等大战,铜马等也都战败投降。刘秀又把他们的首领赐封为列侯。刘秀的部将们都不敢相信降将们的诚心诚意,而降将们内心也不能够安心。刘秀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令其降将们各自回到他们的军营整顿好所有的部队,自己则轻装骑马,巡视部署。降将们相互说道:“萧王对可是我们推心置腹,我们怎么可以不为他效命?”于是大家都心悦诚服。刘秀则把投降的部队都分配给了各个将领,部队因此达到了数十万。赤眉的一位分支部队的首领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约有十余万人,在射犬集合,刘秀率领军队攻击,大获全胜。于是向南夺取河内,河内太守韩歆投降。

初,谢躬与萧王共灭王郎,数与萧王违戾,常欲袭萧王,畏其兵强而止。虽俱在邯郸,遂分城而处,然萧王每有以慰安之。躬勤于吏职,萧王常称之曰:“谢尚书,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与刘公积不相能,而信其虚谈,终受制矣。”躬不纳。既而躬率其兵数万还屯于枭。及萧王南击青犊,使躬邀击尤来于隆虑山,躬兵大败。萧王因躬在外,使吴汉与刺奸大将军岑彭袭据鄹城。躬不知,轻骑还鄹,汉等收斩之,其众悉降。

更始遣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将兵万余人徇蜀、汉。公孙述遣其弟恢击宝、忠于绵竹,大破走之。述遂自立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译文】

最开始,谢躬与刘秀曾一起消灭王郎,但谢躬与刘秀屡次产生冲突而对立,谢躬经常想袭击刘秀,却又因为害怕刘秀兵力过于强大而不敢再发动。两支部队即使都在邯郸,却分城而处,然而刘秀还时不时地对谢军慰问安抚。谢躬对于行政的工作十分勤奋,刘秀常常称赞:“谢尚书才是真正的官吏!”谢躬也因为这样而不再自行猜疑。他的妻子听闻了这件事,经常告诫他:“你与刘秀是有积怨,互相都势不两立,但是你却都相信他那套虚言,最终你会受到挟制的。”谢躬且不接受。之后,谢躬率领他的数万部队返回,屯驻邺城。直到刘秀南击青犊,使谢躬在隆虑山截击尤来,谢躬的军队大败。于是刘秀利用谢躬领兵在外的机会,让吴汉与刺奸大将军岑彭袭击占据了邺城。谢躬一点都不知道邺城的变化,仍率领轻装骑兵返回邺城,吴汉等把谢躬逮捕并斩首,他的部队全部也随着投降。

刘玄命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李忠率领军队万余人,夺取汉中郡、蜀郡。公孙述派他的弟弟公孙恢在绵竹迎击李宝、李忠,大败敌军,李宝、李忠于是逃跑。公孙述因此自立为蜀王,建都成都。当地百姓和夷族全都归附于他。

赤眉樊崇等将兵入颍川,分其众为二部,崇与逢安为一部,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赤眉虽数战胜,而疲敝厌兵,皆日夜愁泣,思欲东归。崇等计议,虑众东向必散,不如西攻长安。于是崇、安自武关,宣等从陆浑关,两道俱人。更始使王匡、成丹与抗威将军刘均等分据河东、弘农以拒之。

萧王将北徇燕、赵,度赤眉必破长安,又欲乘衅并关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邓禹为前将军,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人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时朱鲔、李轶、田立、陈侨将兵号三十万,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鲍永、田邑在并州。萧王以河内险要富实,欲择诸将守河内者而难其人,问于邓禹。邓禹曰:“寇恂文武备足,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萧王谓恂曰:“昔高祖留萧何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当给足军粮,率厉士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拜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魏郡、河内兵于河上,以拒洛阳。萧王亲送邓禹至野王,禹既西,萧王乃复引兵而北。寇恂调糇粮、治器械以供军;军虽远征,未尝乏绝。

隗崔、隗义谋叛归天水。隗嚣恐并及祸,乃告之。更始诛崔、义,以嚣为御史大夫。

【译文】

赤眉首领樊崇等率领军队进入颍川,把他的部众分为两部分:樊崇、逢安率领一部分,徐宣、谢禄、杨音率领另一部分。赤眉军即使不断打胜仗,但都已筋疲力尽,对战争也感到厌倦,都日夜哭泣,都愿回到东方。樊崇等商议,担心部众会回到东方一定会一哄而散,还不如向西攻击长安。于是,樊崇、逢安从武关,徐宣等从陆浑关,分两路一同向长安进军。刘玄命王匡、成丹和抗威将军刘均等人分别驻防河东、弘农,堵截赤眉军。

刘秀想要向北夺取燕、赵,估计赤眉军一定会攻破长安,所以又准备利用更始朝与赤眉军互相争斗的机会吞并关中,但却不知道该把任务交给谁好。于是任命邓禹为前将军,分出麾下精兵二万人。派他西入函谷关,并让他和自己选择可以同行的偏将、裨将及以下幕僚。这时,更始朝将领朱鲔、李轶、田立、陈侨率领军队号称三十万,与河南郡太守武勃一起守卫洛阳;另外两位将领鲍永、田邑驻军并州。刘秀因河内郡的地势非常险要,物产却很丰富而充实打算在将领中选择一位守河内的人却很难选择的到,于是向邓禹询问了一下。邓禹说:“寇恂文武全才,有统御众人的能力,除了他也就没有人合适的。”刘秀就任命寇恂为河内郡太守,并代理大将军职务。他对寇恂说:“以前,高祖曾把关中交给萧何,而现在我把河内交给你。你应该保证一下军粮供应,训练兵马,阻挡一下其他军队,不允许让他们北渡黄河。”又派冯异为孟津将军,在黄河之畔统辖魏郡、河内郡的军队,以抗拒洛阳方面的进攻。刘秀则亲自送邓禹到野王。邓禹向西出发之后,刘秀这才率领军队北上。寇恂征集粮食,制造了武器,用来供应军需。大军即使远征,物资却从来不会匮乏。

隗崔、隗义密谋背叛更始朝,返回天水。隗嚣害怕事情败露而自己则被牵连,于是向朝廷检举。刘玄就诛杀隗崔、隗义,任命隗嚣为御史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