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代宋初军功集团子弟入仕途径及演变

黄巢起义打破了原有的政治秩序，在李克用、李存勖势力崛起的过程中，[6]即使是功臣子弟，也多从军并由基层靠军功步步升迁，或所依之府主发达后，依附者因攀附之功而取得节度使等高位，除死事将校子孙外，荫补入仕者极少。河东蕃汉马步军都总管周德威担任幽州节度使后，其子周光辅“甫十岁，补幽州中军兵马使，有成人之志，德威以牙军委之，麾下咸取决焉。及长，体貌魁伟，练于戎事。父卒，授岚州刺史，从庄宗平梁，迁检校尚书左仆射、汝州防御使，仍赐协谋定乱功臣”。[7]周光辅起家即是以“功臣子”的身份而为牙职。明宗犹子李从温在李嗣源担任节度使时“署为牙校”。[8]这种因父荫而起家牙职的事例在当时较为少见，并不构成军功集团后嗣入仕的主流，以五代著名的安氏家族为例，安审信“世父金全，天成初，为振武节度使，补为牙将。俄而兄审通为沧州节度使，用为衙内都虞候”，[9]而安金全的亲子安审琦、安审晖走的却是军功入仕的路径。

随着历史的发展，上述情形发生了较大变化，这一变化主要表现为两点：一是节度使多任用子嗣出任所在节镇的牙职，二是功臣子弟多以内职入仕。高怀德之父高行周“历延、潞二镇及留守洛都，节制宋、亳，皆署（怀德）以牙职”。[10]杨承信为杨光远“第二子，幼以父任，自义武军节院使领兰州刺史，历宣武、平卢二军牙校”。[11]冯继业“以父（冯晖）任补朔方军节院使，随父历邠、孟，及再领朔方，皆补牙职”。[12]节度使任用子弟为本镇牙职在唐末与五代初期即已有之，如河北藩镇多任用子弟任牙职，是为“河朔故事”。但五代宋初的例子有所不同，延州、潞州等节镇是中央能够控制的，是“藩镇模式”下中央承认的行为。这些事例说明，军功集团任用子弟为牙职真正大量出现是在后晋时期。

军功集团子弟补为内职似始于后晋，且越到后期，这一情况所占比例越大。如后晋潞州节度使王建立之子“守恩以门荫，幼为内职，迁怀、卫二州刺史，后历诸卫将军”。[13]开运初，康延泽因其父康福之故“以荫补供奉官”，[14]其弟延寿也为内职，亦当为荫补所得。[15]王廷义因其父王景故“起家供奉官，改如京副使”。[16]袁继忠之父袁进在后周为阶州防御使，他“以父任补右班殿直”，低于康延泽的起家官。对于刺史一级，其子弟获得的荫补官职则更低。侯赟“父义，汉辽州刺史。赟以荫补殿前承旨”。[17]由此可知，在五代后期，军功集团人员荫补子孙为内职已经形成制度上的等级差别，即节度使可荫其子为供奉官，而防御使、团练使子弟则限于殿直，刺史子弟更是低至殿前承旨。节度使甚至可补其孙辈为牙职，常延信“祖思，仕周历昭义、归德、平卢三镇节度，延信皆补牙职，领和州刺史”。[18]

五代末期至宋初的节度使药元福共有五子，“长曰重遇，殿前散指挥使；次令珂，威州衙内指挥使；次可钧，殿直；次可勋，西头供奉官；次可琼，曹州衙内都指挥使”，[19]长子任职在禁军，次子、五子任牙职是因为药元福曾任威州刺史与曹州节度使，[20]第三子、第四子所任则为内职。药元福之子的仕履颇能说明五代中后期节度使子弟的任职情况。

赵冬梅指出：“至五代，中央改变政策，吸收藩镇和禁军将校的子弟担任低级内职，以皇帝家臣的亲密荣宠来吸引统兵者的子弟，笼络其父祖。”[21]军功集团人员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愿意将子弟送至中央任职，这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些子弟的父祖也希望借此为其谋求好的入仕途径及良好的发展前景。内职服务于殿廷之侧，距离权力核心极近，有较大可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和提拔。

同时，死事将校子孙亦可补官。宋廷浩战死时其子宋偓“年十一，以父死事补殿直，迁供奉官”。[22]田钦祚父田令方被帐下伶人靖边庭所害，“朝廷录钦祚为殿直，改供奉官”。[23]至宋初，死事臣僚子弟荫补为内职的做法仍在延续。平定荆湘后的乾德元年秋七月“甲寅（初四），以湖湘殁王事靳彦朗男承勋等三十人补殿直”。[24]

对于功臣子弟的授官，宋初亦沿五代之规。禁军将领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江州防御使马全义死后，其子知节“年七岁，太祖召见禁中，有司言例当补殿直，诏特授西头供奉官”。[25]上文论及节度使子弟方可补供奉官，可见“有司”所执当为五代末至宋初时的成例。白守素“父廷训，宋初为龙捷都指挥使、领博州刺史。守素以荫补东班承旨”。[26]补官亦同于五代。李谦溥二子，李允则“以父任为济州牙内指挥使。谦溥卒，任左班殿直”，[27]允正则“以荫补供奉官”，[28]代表了宋初功臣子弟入仕的两种途径。对于宋朝建立后的军功新贵来说，其子弟的出仕途径并未有太多变化。如开国功臣石守信之子石保兴“建隆初，年十四，以荫补供奉官。明年，迁尚食副使”。石保吉“初以荫补天平军衙内都指挥使”，其孙石元孙也“以守信荫为东头供奉官、门祗候，累迁如京副使”。[29]另一开国元勋王审琦“镇兖、海、寿春”，皆署其子王承衍“以牙职。开宝初，补内殿供奉官都知”，[30]其余各子所任也为内职。[31]其他将领如高怀德、韩重赟、张令铎之子皆如此。[32]慕容延钊子慕容德丰“八岁，补山南东道衙内指挥使。延钊卒，授如京使”。[33]符彦卿子昭愿“周广顺中，以荫补天雄军牙职，俄领兴州刺史。开宝中，改领恩州。彦卿养疾居洛，入补供奉官”。[34]由此可见当时该制度的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