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来到警校,因为是第二学期,报到程序很简单,只需在区队长宿舍的签到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写上新的联系方式及住址即可。林的住址、电话都没有变化,唯独嘴唇周围的胡须开始茂盛起来,需要用一个小剪刀隔几天剪一次。听其他人说,能不用剃须刀尽量不用,只要一开始用,就会停不下来,那点胡须也会疯狂的生长,以后的人生就离不开剃须刀。宿舍几个雄性激素旺盛的舍友已经开始用上剃须刀,而他跟宿舍的白银人胡政坚持不去用。仿佛他们继续想让自己的青春留在没有胡须的年代一般。
剃须刀,是一个男孩跟男人界碑石一般的标志物。任何生命的蝉变过程都需要一个节点或者需要一个物件来印证,跟一个女生开始用卫生巾仿佛同样的道理。
林整理好宿舍内务,便提着暖水瓶去水房打开水。已经入校的学生不是很多,熙熙攘攘的人流却是清一色的迷彩服。警校内不允许穿便服,只有出校门外才可穿自己的衣服。海洋迷彩都是一个模样,有些喜欢个性的学生,会撸起自己的衣袖,剪掉自己的肩章扣,在胸前别一个小小的卡通胸徽,即使被纠察队发现,也无非当场取掉即可。警校上文化课时穿制式学员警服,在课余时间或者警体课大家都穿迷彩服,大三、大二的学生是以前发的绿迷彩,大一新生穿海洋迷彩,从迷彩服的新旧程度,就可以轻易分辨出大三大二学生。大一新生的海洋迷彩也比较惹眼,大家都希望在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堆里找到属于自己青春懵懂时的慰籍。
显然,刘思思在海洋迷彩的人流中是比较惹眼的,周围总是围着那些自带蜂蜜的男生。林走进开水房,正好看见刘思思双手叉腰站在那里,一个献殷勤的男生正帮助他在龙头下接开水。开水房在“警苑公寓”台阶下的另外一个院子,地势低于公寓,在学生餐厅的楼房后面,里面除过进出的大门,三面墙体上都安装了水龙头,方便学生们及时取水。林看到刘思思站在水房正中间,正面朝东侧满足地看着这个出“苦力”的男生接水。林便从她身后绕过,来到西侧水龙头下接水。林同时提了宿舍的四个暖水壶,等他一一接满水,提着暖水壶出来,就看见刘思思将双手插在自己迷彩裤的口袋,一脸愤怒地正盯着自己看,鼓起的小脸蛋有些微红。
“可以呀?来学校也不告诉我?”刘思思带着一股孩子气。
“总会见的,不是在这里吗?”林无奈。
“你移情别恋了吧?臭林枫。”刘思思显然一个小女朋友的角色。
“就没恋过,何来移情别恋?”林诧异。
“没恋爱过?你不算是我男朋友?”刘思思一脸委屈。
“我去!我是你朋友,但不是你男朋友吧!”林惊异的表情自己都觉得夸张。
“你……你也太没良心了!”刘思思冲过来一跺脚,朝着林胸口推了一掌,提起自己的暖水壶,小跑着走了。这情景被周围很多同学看到,林一下红了脸,便急匆匆跑上石台阶,藏进了宿舍楼里。
刚到宿舍里放下水壶,情绪刚刚缓和,就看见自己的电话响起来,一看号码是刘思思。
“上晚自习时,你在教学楼后的第三棵松树下等我,我有话对你说!”没等林答应与否,刘思思就挂掉电话。林坐在床铺上觉得莫名其妙,这个骄傲惯了的女孩子,因为她,自己跟远分手,也因为她,让远对他避而远之。现在却强势的想让自己成为她的奴仆一般,连约会都这么理直气壮,真让自己心生出反感来。再怎么优秀,这种性格自己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也不能任由她理所当然的支配着自己。
晚自习时,林呆坐在教室看电视,电视上是新闻联播,联播完了是《焦点访谈》,看完《焦点访谈》,区队长会上去讲台上关掉电视,大家才可以自由支配晚自习。有去图书馆看书的,有在教室学习的,有去兴趣室练习乐器和绘画书法的,也有跑出教室遛到教学楼后面的树林子里谈情说爱的。
林不想去树林子,就继续打开书本对着枯燥的《法律基础知识概要》发呆。看着教室内有两对情侣在那里卿卿我我,林突然就很想远,于是拿出手机,给远发了一条信息:“干嘛呢?我很想你。”短信发出去后,林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卑微无趣。过了大约五分钟,远回过来信息:“林,别再打扰我,好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有了男朋友,希望你也幸福起来。”林看完后,泪水就刹那间流了下来,又怕被别人看见,就急忙用纸巾擦掉。远竟然短时间内有了男朋友,这个花心的女孩子,才去大学几天?就有了男朋友,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也要体面一点,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曾经认为她的种种单纯原来都是假象!这个坏女孩!林有些嘲讽自己的无知,又有些可怜自己的无知,随她去吧,算什么东西呢?让她对着别人卖笑去吧!
林擦干泪水,突然就有种马上见到刘思思的冲动,刘思思还在第三棵松树下等他,应该已经提前去了十多分钟。自己要去找刘思思,也一定要去找她。无论这个女孩子之前如何骄傲,总比一个已经抛弃他的远要好千万倍。林几乎小跑着出了教室,快步下楼梯,径直朝松树下走去。此时校园内路灯昏暗,水泥路上几乎没有学生,林绕过学校的玫瑰花园,钻进松树林,就隐隐约约看到了刘思思,她正靠在那棵松树上发呆。
林走向刘思思,没等刘思思反应过来,林将刘思思紧紧地环抱在自己的胸前。刘思思堆积起来的万种怨恨,顷刻间被消融于林的拥抱之中。她娇柔地说了一句:“厚脸皮,不怕被别人看到。”此时,她被林的拥抱暖化了,就像是一头任人宰割的小鹿,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这就是自己心仪的男孩子,正紧紧地拥抱着自己。
“思思,做我女朋友好吗?”林低沉地说出这句话来,有泪水溢出。泪水同样浸湿了刘思思的脸颊,刘思思确认为这是感动的泪水。
“人家早就当你是我男朋友了,傻瓜!”刘思思呼吸急促起来,脸开始发烫,有种眩晕的迷糊,娇嫩的依偎在林的怀抱之中,用双臂紧紧揽住林的腰,她快要失去重量了。
林低下头来,去寻找思思的嘴唇,思思迫不及待的迎合了上去。两人嘴唇碰撞出很多花朵,就像花蕊正在亲历着雨露的滋养,林感受着她娇小红润的双唇,犹如鲜嫩的草莓一样清纯芬芳。二人这样吻了很久,松树林里安静祥和,偶尔掠过的晚风像是伴奏的乐章。吻到热烈处,二人呼吸急促起来,思思开始站不住身体,半靠在松树上,林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向前挪了一下步子,将她夹在自己身体与树之间。思思开始眩晕,她低声从二人的唇间挤出来一句:“控制一下,乖。”接着去用手抚摸林的头发,像是安慰犯错的孩子一般温柔。林瞬间清醒了过来,站直了身体,替思思整理好衣服,双手捧住思思的脸颊,借着树叶缝隙打下来微弱的路灯光看着思思,缓缓地说:“做我女朋友,好吗?”
“傻瓜,人家早就答应你了,还问!”思思娇羞地回道。林此时的思绪是混乱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亲吻思思的同时,脑海中却不时闪现出远的面孔,仿佛重新回到两年前,那个高中晚自习后的楼角处,她跟远第一次学着接吻,因彼此羞涩而胆怯,慌乱中草草收场。而此刻的林,已经理所当然的熟练,这个因为远而激发出人类最美好的本能,又一次被这样重新演绎。
“你是真心喜欢我嘛?”思思脸颊带着潮红问道。
“是的。”林有些违心。
“但愿是真的吧!”思思泛起一丝哀怨。
“是真的。”林眨一下眼睛,又一次用确定的语气回道。
“看看你,多幸运,警校追我的男孩子可不下五六个呢!”思思调皮的笑道。
“是的,我很知足。”林说。
“可我偏偏怎么就喜欢你呢?瞧你呆头呆脑的样子。”思思用食指去戳一下林的额头,手指顺着林的鼻梁滑下来,在林的嘴唇上轻轻抚摸,林的胡须柔软而稀疏。
林没有说话,又一次凑过去吻住了思思的嘴唇,这次二人没有慌乱之感,就像是温习着作业一般轻松愉悦。
学校门口开始戒严,因为非典疫情进一步严重。学校大门被保安及学生哨兵把守,大家都戴着口罩,又有警徽悬挂在警校大门的横梁之上,有种说不出的森严之感。学校整整被封闭了两个月,学校怕学生们因为封闭太过压抑,就筹备组织校内学生运动会。
学生会主席李青云因为即将毕业,开始忙碌于自己的事情,已经“身在操营心在汉”了。只是偶尔来学生会看看,并拍着林的肩膀说道:“兄弟,好好干,未来属于你们的天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已经做为学生会三个副主席其中之一的林,自然而然被委以重任。林负责学生会宣传工作,宣传部又有几个大一的新生,林将运动会具体报名和筹备工作安排妥当,自己就整天陪着刘思思谈情说爱。图书馆、餐厅、松树林等都是他们幽会的地方。很多人羡慕甚至嫉妒林,当着学生会副主席,又怀抱着美女,真是封闭两年也不影响林的心情。
周五下午,不用去上晚自习。思思缠着林让他陪自己去图书馆看书,二人就可以在书架的角落暧昧温存。林也没有其它事搅扰,便欣然赴约。思思提着粉色保温杯,里面灌着可乐,这是他两人共用的水杯,就跟在思思的屁股后面,穿过“警苑公寓”到教学区图书楼去看书。思思一路奔奔跳跳,偶尔回头温柔的看一眼林,眉宇之间无不展露出少女的爱意。林的心情也随着思思的活泼而变得好起来。
“运动会你参加什么项目?”思思扑闪着大眼睛问林。
“我?没想好。”林摇摇头。
“可惜没有足球比赛。”思思替林难过,因为学校的足球场还没有建好,场地成为阻碍足球比赛的重要原因。
“你可以试试散打。”思思坏笑。
“散打?算了吧,就是赢了,也会留下伤疤。”林对散打真不感兴趣。
“原来你这样懦弱啊?哎呀,我真看错你了。”思思一脸看不起林的表情,憋着嘴。
“我只是不喜欢而已。”林辩解。
“我看你是害怕挨打吧!呵呵。”思思坏笑着摇摇头。
“那你还真看对我了,我就是怕挨打。”林双手一摊,抿抿嘴。
“胆小鬼,我怎么就看上了你呢?人家的男朋友,大多数可都报散打项目了呢!哼!”思思撒娇起来,埋怨着林。
“追你的男生那么多,去找一个喜欢散打的呀。”林从思思的身后轻轻推了一下她,嬉笑回道。
“呵呵,来不及了,我是名花有主喽。”思思摇摇头假装无奈。
二人在图书馆腻了半晚上,乘着月色又在松树林“复习”着他们的“功课”,大学半天的时间就这样被他们消磨掉。年轻真的有很多好处,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消磨,可以有大把的精力用来挥霍。
转眼运动会即将开幕,林在运动会散打项目名单上六十五公斤级里竟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名单已经报到了学生处备案,想改掉已经不可能。林叫来学生会组织报名的委员一问,才知道是刘思思替自己报了散打比赛。林想弃赛,又觉得在学生会的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比赛吧,只剩一周开赛,自己没有做任何强化训练。虽然警体课上练习散打,但跟实际比赛还是区别很大。首先体能就是硬指标。林见过上次运动会的散打比赛,两个七十公斤级的选手都因体能不充足,打到第三个回合,就像两个进入慢动作模式的机器人。看得见对方,就是拳头轮不到对方的有效部位,互相抱在一起,在那里摇摇晃晃,最后一起抱着栽倒在地上,跟摔跤一样,把下面的观众都看的逗乐了,笑声一片,大家都喊着:“下去,下去,别丢人了。”最后双方的警体教练无奈的同时扔出白毛巾,弃权了。其次,散打竞技跟平时训练也有所不同。警务技战术主要目的是缉拿对手,控制对手,而不是以打击为主要目的。就像军体拳要求一招制敌一样,散打也要求在规定的合理动作内打倒对手。林深知散打比赛的残酷性,从来没有不挨对方拳脚而轻易取得胜利。第三,散打比赛有规定的时间。如果两个选手旗鼓相当,就要靠互相赢得的点数决定输赢。这样就需要更为精确的击打,同以前高中跟别人打架是两个概念。因此,林越开始生这个讨厌刘思思的气,这不是存心出自己洋相吗?就是想让自己参加散打比赛,也应该提前告诉自己,让自己有半个月充足的时间来备战。如今只剩一周,如何参加比赛?
退赛也是不可能的,这不符合林的性格。即便弃权退赛,也会在学生会很没有面子,落一个胆小鬼的名声。在这个充满阳刚和角逐环境的警校来说,好的技战术,好的身体素质就是强者的表现。林无论如何不会弃赛的,只能被迫无奈之下准备参加比赛。
刘思思得知林被逼参赛,开心笑道:“呵呵,终于被我逼上梁山了。”
“你这是要害我!谋杀亲夫。”林咬牙切齿。
“不怕不怕,我知道我‘亲夫’的实力,只是需要我推波助澜一把而已。”思思一边将自己的牛肉夹在林的餐盘中,一边开心地又说道:“来来,多吃牛肉,要上战场了,注意营养喽。”
在思思的“阴谋”之下,林开始利用晚自习强化体能。双腿各绑着十公斤沙袋上下楼梯,一组十个来回,总共五组。又躺在草坪上由思思压着腿做仰卧起坐,一组二十个,总共三组。腿和腰是散打的核心力量,其次是上肢力量,上肢力量的大小又直接决定打击对方的程度,因此林做俯卧撑,一组四十个,总共四组。开始练习,林几乎坚持不下来,做上一组就气喘吁吁,迫于监督着林的思思,林又皱着眉头痛苦的咬牙坚持。
每日三餐,都由思思为林安排,思思在学校的生活费好像用不完似的,每餐都给林定牛肉、牛奶、鸡蛋等学校内所谓的“高消费”餐品。在别的同学眼中,他二人简直奢侈至极,无不羡慕嫉妒恨。也有人传言林是靠着思思的生活费在学校里混日子,管那些流言蜚语干什么,林跟思思交往的日子,早已经不是那个清水县小城刚出来青涩纯粹的林,他开始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运动会开赛在即,田径、篮球、排球等项目已经拉开序幕。散打比赛因为较为残酷,关注度也较高,被安排在运动会最后几天,因此又多出了四天的训练时间。林就这样被思思裹挟着,正奔着未知的残酷比赛而奋勇向前。
思思说:“即使等着你的是一只食人猛兽,你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只有勇往直前,呵呵。”
“谢谢您的好意!”林一边气喘吁吁的练习着仰卧起坐,一边瞪了思思一眼。思思笑嘻嘻地看着林,猛在林的额头亲上一口,林又一次被思思的温柔迷惑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