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1 )地下室(一)

  • 地下部落
  • 段三
  • 3129字
  • 2021-02-26 09:26:57

地球是运动的?我板在床上睡也睡不下,起也起不来,最好的方式只能是周而复始地思考一个的问题。这个问题解也解不开,放也放不下,很让人着迷。其实去问一个六岁小学生,他就会回答:“地球围绕太阳转”,我在为一个小学生问题纠缠不清,可见我是多么无聊到没药可救。

我连续几天咳嗽咳得特别勤奋,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地咳。头天插在我腋下的温度计显示是三十九度,这明确显示我超乎常人,持续一个星期的“超乎常人”叫我躁乱不安,我浑身软得像一摊豆腐脑,医生说:“我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病,你到大医院检查一下吧。”我嘀咕我要是能到大医院检查我也不天天到你这量个体温就完事了,难道这还叫“望梅止渴”?我的房租两个月没交了,画材也弹尽粮绝,只有地上还遗留层层铅笔粉末。

墙上木炭写着一个大大的大字——“三”,这个字一般人看不出有什么内涵,别人会以为是个幼儿园小朋友刚从学校学回一个“三”字在墙上练习,可是这个字是许一为写的。我板在床上,暗自感叹“岁月荏苒,三年了,都考了三年了……”

一为那厮从清早起来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留下两个冰凉的馒头在床头。馒头散发着醋酸的味道,它是留给我的,我吃不下去,我倒宁愿我能够进行光合作用。

床头撒满了杂七杂八的杂志和报纸。报纸的内容极其丰富,覆盖了天地各个领域——头版是国际要闻:“布什就联邦问题发表声明”,末版是征婚启事:“女,20,形象佳,皮肤白嫩万人迷,觅一稳重可靠有钱男子终生为伴,共度……”很煽情,我觉得我够稳重可靠,也是一男的,很符合条件,只是没钱。中缝登了很多招聘启事,A版登了许多政治条条,B版刊了很多性病广告。

这些报纸是一为从街上捡回来的,他说可以用来做墙壁的贴纸,实际成了我们的精神粮食——征婚启事形容词用的很精彩,性病广告很有说服力,很是可以提高文学造诣,比我床头堆积的文稿强了多了。

我的稿纸上写着三个大字:“索罗门”,我又想不起它到底什么意思。我常常干出这样的傻事:课堂上我听着听着就会不知不觉在纸上写下一串恰似英文单词的东西:“tamade”,过后却不清楚它到底什么意思,翻《牛津英语字典》也翻不到,直到某一天才幡然醒悟,原来它是“他妈的”的汉语拼音。这个“索罗门”也是一样,实在叫我叵测: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几个字?它们的意义何在?我想不起。我想,它应该不至于是某扇门的名字,就像我左门,并不是一扇门,而是一个大活人。所以着个“索罗门”实在跟我左门到底搭多少勾连实在是一个迷。

我捡起一本杂志,杂志扉页标题就是——“什么是艺术?”触目惊心!这个问题比“地球是运动的”难多了,不知难多少倍,所以我肯定思考不出。我依然思考着“地球围绕什么转”这个小学生问题。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很有节奏,“咚咚咚”三下,又停了,接着又是“咚咚咚”,我想应该是一为回来了,正要起身去开门,又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一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文明礼貌?如果是一为,就应该是“哐”的一脚,然后声音爆破:“开门!我回来啦!”可见不是一为所为。应该是房东,只有房东才如此文明礼貌,尤其是收我们房租的时候特别文明礼貌。

我爬起的身子又缓缓躺下,连报纸压缩的声音也没弄出。室内静得像间太平间。

门板被连敲了十次,房东的手大概也敲肿了,回去还得涂半斤药酒,他就停止了手和门板的非弹性碰撞,拖着双脚下楼去了。我们住的是顶楼,给了他一个不服老的机会,他的爬上爬下,对活动筋骨不无益处。

我就想:我也是没办法。美国没有办法就把伊拉克轰了,抢劫犯没办法就把银行洗了,天经地义,我没办法,只欠了两个月房租,如此而已,理所当然。

我爬起来,嚼了两口馒头,咽不下去,就倒了一大杯水,和着馒头一齐灌,竟然咽下去了。

我猜测一为该是是去想办法去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支出已经压缩到最低:这间顶楼的旮旯,20平米,月租80包水电,楼顶漏水窗子飘雨,太阳在楼顶一晒,房间里可以蒸馒头。有一次我跟雨曦说起,我们用的是太阳能。雨曦一脸羡慕,傻逼到没有逻辑思维,只剩下想像力。中国的太阳能能有如此之普及?如果想普及太阳能利用,大家就都得搬到顶楼去,并且房子要足够气密性好。

门外又响起了踢门声,可见这次房东是真的来火了,可能他回去把手敷了膏药又突然想起:原来双脚也能起到双手的功效,而且效果强烈得多。

第一声“哐”的功效不大,还不足以把我从床上惊起来,第二脚“哐”的声响就把杯子上的一只活活的苍蝇震翻到开水里,苍蝇被活活的烫死了。我为这只冤死的苍蝇感到无比的悲愤,要是我有力气我准跳起来开门把门外那个人扇几个耳光,可是我软得像熟透的豆腐脑。

“左门!开门!”

是颜贝的声音,颜贝很久没到这里了,在一家画室里做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我溜下床,套上拖鞋一移过去,把门打开:“你大爷的,你把老子的门踢破了老子把你从五搂扔下去,看你再上来踢踢。”

颜贝似乎没听见,瞪着我:“你小子病得不轻啊,还不去看医生。”

“医生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我指着玻璃杯里烫死的苍蝇:“颜贝,虽然我们交情甚好,可你杀死我们的宠物,也还是要赔偿的,做人要讲良心。”

颜贝来火:“我两星期都没到这儿了,刚才才进门,凭什么说是我杀死的?虽然我很有魅力,也不见得能够刺激一只雄苍蝇,见我来了就自惭形秽投水而死吧?”

“去你妈的,应该是你投水而死才对。”

“就算是我两星期以前用开水将其烫死的,可开水还是滚烫的,苍蝇还是新鲜的,你保留的现场也太离谱了吧?”

“听过隔山打牛吗?你举一反三,隔门踢苍蝇,厉害厉害。”

颜贝无语,他或许想他这功力要是教给他妈该多好——他妈是卖饼的,最厌烦的就是苍蝇,学了这一招,只需往地上一跺脚,所有苍蝇一头栽进水里淹死,多么壮观。

颜贝捡起地上的报纸,说:“我前天就听说你病了,你还躺在这里参佛悟经。”

“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一心向善,病自然会好,只是时候未到。”

等到到的时侯,你就……算了,不说了,反正你尽快解决掉,一为他去找房子了,说我们几个合租一间大的会便宜一点,最好是两间,一间做卧室一间做画室,等搬进新落脚点你就去医院做检查把病弄好。”

门外又有人踢门,八成是仿效颜贝隔门踢苍蝇,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节奏比颜贝的快多了,苍蝇倒没死一个。开门,是一为,一为兴奋得如同踩了狗屎,满面红光,春风得意:“找到了,找到一间很大的,很便宜,一个大的地下室,原来是存放木料的,大约一百平米,不但我们三个可以住进去,林晨雨曦她们也可以住进去,租金人均二十……”

于是我和颜贝也如同捡了个大红包。

他接着说:“不过条件有点那个,毕竟以前是住木头的,地下室四面密不透风,黑漆漆的,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灯,地面有点湿……”一为紧皱眉头,但还是掩饰不了他的喜悦。

“还有,里面比较适合开演唱会,不用麦克风也不用扬声器,因为声音都没法逃出去。”

我们可以想像那个场景:偌大的一个漆黑的密闭室内,声音发出去后,从南墙弹到北墙,从北墙弹到东墙,从东墙弹到西墙,就是弹到西墙,就是弹不出去。

我说:“声音集聚多了恐怕室内会膨胀。”

一为说“可以那抽风机把声音抽出去!”

颜贝说:“我们可以到外边呼吸,说话,到里边就闭上嘴巴,屏住呼吸,憋不住了就跑出来把话说清楚再进去。”

我想我们三个都病得不轻。

“打电话问问林晨她们吧,什么时候搬进去。”

我犹豫:“林晨?林晨就不要了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反对。

“林晨她们说愿意的,并且她原来的租金也结算了,你叫她们住哪儿去?把地下室隔成三间,就这样,老封建。”

我无语,抵抗不成还带了顶“老封建”的帽子。

一为到楼下打了电话上来说:“她们说明天就可以,今天我们去把地下室打理一遍,至少装上电灯。”

毕竟也是一个办法,我没多说什么,批着皮囊同他们出了门。

一路上一为诗兴大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病得到了一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