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宫恢弘,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水晶瓦琉璃墙,璀璨夺目,一路跟在凰后楚焉身边,苏眠不断的小声评价着:凰姨,你看那亭子,好漂亮,你看那花,好漂亮,你看你看,凰姨,那屋子的房顶,是金子做的吗?”
楚焉轻轻拍了拍苏眠的小脑袋:“怎作出这样一副没有见识的样子,这般繁琐工事,无非是些奇技淫巧,多费些心思就能雕琢出来的罢了,那些神仙闲来无事,不见他们修佛向道,只流于这些浮华功夫,眠儿,切不可效仿。”
“凰姨,就算事我想效仿,居延海也没有这些金玉之物,翻来覆去都是居延海底的冷香石和秭归山上的生烟玉。”
走在最后的裕清闻言咂了咂嘴,这小公主怕是不知道,昔日有苏族苏岑领主在天帝寿诞之日所进献的冷香石榻,天帝一直当成宝贝放在寝宫当中,据说可安眠养神,大益修为。
至于那生烟玉,呵呵,不久前还有女仙得知他要随昊天上帝前往居延海,竟求到他跟前来,想托他寻一两块玉石,作打造首饰之用。
三人一路穿过九重天天门,十三天的芙蕖仙境,二十一天的菩提净土,方才进入三十三天昊天宫。
这里却是一番与九重天截然不同的景象,没有巍峨的宫殿,简单的青砖灰瓦,掩映在紫竹林中,一方池塘,金莲开的正好,半亩药田,奇花异草生香,唯远处见一高塔,巍峨森严,宝气流转。
苏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灵台清明,精神大振。
裕清带着楚焉和苏眠直入昊天上帝与涂山循议事的偏殿,见过礼后,昊天上帝转向楚焉问道:“此次涅槃,可还顺利?”
楚焉点头:“万年一次,早已习惯,不劳帝君忧心。”
“还是寻不到吗?”
“虽然还是没有夫君的线索,但是我既可以浴火重生,他必然不会形神俱灭,踪迹全无,”楚焉眼神坚定:“遂染他一定还活着,只要我查清楚当年不周山大火的缘由,定能寻到他。”
昊天上帝目光看向窗外:“当年之事,太过久远了。”
“不过,你我都还在。”楚焉喝了口茶:“几十万年就这么过去了,帝君,可会偶尔想起故人?”
楚焉记得,遂染当年就是领了昊天上帝之命前往不周山。
之后天下,就只剩下凰后,再无凤主。
涂山循笑着接话道:“帝君和凰后所经历的这些往事,都早写在六界典籍之中,供后辈瞻仰,那样的丰功伟绩,怕是后辈小仙想都不敢想的。就像我家眠儿,还曾在养在白璟殿下身边一段日子,却也一直认为帝君应只是个活在众神仰望里的神仙,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在帝君殿中,讨一杯茶喝?“
苏眠真的在喝茶,她虽然不懂,却也听出来楚焉和昊天之间颇多机锋,就只好躲在后面,连帝君的脸都没敢多看,只好认真喝茶,宫中侍奉的仙娥也极是勤勉,足足为她添了三壶,本来在宫宴时就没吃太饱,现下似是更饿了。
昊天也随着涂山循的话看了眼苏眠,小姑娘抱着茶碗,虽然是人形,却很像她化作狐狸时抱着尾巴睡觉的样子,嗯,那日他一进有苏族的大殿,就已经看见她了。
楚焉感觉到了昊天上帝的目光,拉过苏眠:“是眠儿好福气,不仅喝了帝君的茶,还乘了帝君的九龙沉香辇,帝君同狐族始祖乃是同袍,若按辈分,眠儿也应称帝君一声,祖爷爷。”
祖爷爷,昊天上帝对这个称呼极为不喜,微微蹙了眉。
苏眠看着帝君,明明是个清俊好看的青年,哪里像是祖爷爷了,叫爷爷的,不都是要像族里那些白头发长胡子,走路需要拄着拐杖老头子吗?
“凰姨,帝君不老啊?”
“这老不老,不能看相貌,昊天上帝征战远古之时,你爷爷都还未出世,眠儿,以后若还有机会面见帝君,要更守礼才是。”
“凰后是开天辟地时孕育而生的,年纪算起来可能还要比本君长些,这丫头,不是只叫你凰姨吗?”
“我和帝君不同,凤凰每隔万年浴火重生,相当于投胎转世一次,这么算起来,我的年纪要比涂山循还小上一些呢。”
涂山循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两位老人家,原来还这般在意这件事。
苏眠先是拉了楚焉的手:“凰姨最年轻美貌了,”然后小心的看向昊天上帝:“眠儿不敢逾越,还是称呼帝君吧。”
涂山循见着气氛不大好,时辰也差不多了,拉着苏眠告退,楚焉无事,自然也跟着离开。
昊天上帝慢慢的喝完了手里的茶,刚刚处理完宫中琐事的裕清前来添水,昊天上帝突然问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是很辛苦吧?”
裕清忙躬身答道:“属下蒙您老人家不弃,能跟随帝君左右已是万幸,何谈辛苦,帝君折煞属下了。”
半晌,昊天上帝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老人家,你觉得本君,很老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六界之中,得昊天上帝封诰,掌一处律法或一方生死者为神,修得灵根精通术法者称仙,神仙也并非不老不死,只不过得益于自身灵脉和洞天福地的造化,可大幅延缓生老病死所需的时间,相对于人族走兽短短几十年光阴,的确漫长,可若比对万古洪荒,也不过匆匆。
昊天上帝出世于洪荒初现,到如今不知过了几十万年,和他同辈份的神仙大多归于混沌,他们自知已完成自身的一场造化,对仙体神识不再强求,重新成为了山川湖海,雪月星风,而他,依旧这般模样,英俊,高贵,风华正茂。
昊天上帝摆了摆手,裕清收起茶盘,退了出去。
轻掩上门,裕清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帝君他老人家,不,是帝君,不是老人家,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种事情了呢。
有苏族大殿。
狐族喜事已过,居延海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涂山律轻轻的捶着腰背,听着弟弟和夫君闲谈。苏睦出嫁后,苏眠变成了有苏狐族这一辈唯一的公主,苏岑和夫人商议了,已不准许她如往日一般胡乱撒野,而是拘在身边,好好学一学规矩。
毕竟,刚听涂山循说完这丫头对昊天上帝的一番作为,苏岑长吁短叹良久,苏眠出生时,月华漫天,群星隐遁,居延海底浮出一枚成色完美的冷香凝珠,似是为她庆生,这些都是狐族一等一的好兆头,白璟殿下更亲自取名为眠,也是狐族这一辈极少有机会跟随白璟殿下修行的幼狐。
苏眠小时候便玲珑可爱,活泼喜人,因着这般种种,族中长辈对她十分疼爱,不似对苏睦一般,一直当作天族太子妃教养,难免有些苛责。
所以,苏眠并没有像长辈期待的那般惊才绝艳,苏岑夫妇也狠不下心管束,日复一日下来,除了和小时候一样,依然貌美嘴甜,术法行事都很是稀松平常。
不过如今看来,不教不行了。
苏眠听着他们说的无聊,想偷偷溜回去睡觉,被涂山循一把拉住:“今日我同帝君议事,有件事倒是可以提前和姐姐姐夫说说,我们也好商量一下,这事,倒是和小眠儿有点关系。”
“和我有关系?”苏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帝君已经开始操心我的什么事了么?”
涂山循轻哼一声:“你这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我不是说了吗,和你有点关系,不大,顺带的,懂吗?”
苏岑无奈的看了女儿一样,对涂山循道:“何事?”
“天族太子大婚,前有昊天上帝亲至居延海迎亲,后有天帝亲设宴席于天宫宴请,六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接了请帖,无一人敢怠慢,皆是备着厚礼前往,唯独冥界九幽,前去送帖的信使说只见到了冥宫管事,大礼当天,冥君不仅没有前来贺喜,连送来的贺仪都随意的很,很是不把天帝放在眼里。”
苏岑点点头:“我曾与冥君九幽有过数面之缘,此人桀骜不驯,却并非有勇无谋,反而很善于笼络人心,他多年隐忍,对天族也算恭谨,今日这般行事,莫不是……”
涂山循打断苏岑的话:“还言之尚早,帝君不愿八荒再起烽烟,所以才趁早打算,不日,昊天宫法旨就将传往六界,言昊天上帝首开三十三天,恩泽后辈,令各族首领将直系子女送往昊天宫,听从昊天上帝教诲,千年为限。”
“冥君只得一女,极为疼爱,”苏岑说到:“昊天上帝想以其为质?”
“若无心要反,后辈小仙能得昊天上帝教诲,是难得的机会,若有心,他现在羽翼未丰,这便是掣肘之法,至少能再有千年安宁,也足够天族筹谋。”
“不错,我狐族爱好和平,只愿纵情山野,但与天族关系千丝万缕,阿循,你善谋略,凡事,要多思虑些。”
一旁听了半天的苏眠小声问道:“所以,我也要去昊天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