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亡餐桌

1

然而,当杜志勋把眼睛凑到窗前,看到的情景比郭蓉蓉说的更不可思议。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在吃饭。

客厅里有一张超大的大圆桌,围着桌子坐了6个人,桌上还摆着酒瓶和盘子。这些人像是在聚会。

“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儿?”郭蓉蓉一脸慌乱地问,“会不会是丁潜的催眠术有问题,那个女人记忆混乱了胡言乱语,这里根本不是凶案现场……”

杜志勋回头看了丁潜一眼,只看到了那双犹如一潭深水的眸子平静的令人感到叵测。

杜志勋没表态,既然丁潜如此自信,他也便不说什么。他从腰间拽出手枪,对郭蓉蓉说:“先进屋看看。”

“嗯。”

杜志勋试探着用手拉拉大门,门没插。

为了不惊动里面聚会的那伙人,他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把门拉开。

他没想到案发现场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可疑的人,比他带来的人还多,为了避免发生火拼,他必须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杜志勋率先闪身进门,郭蓉蓉随后掩护。

杜志勋身手不凡,他一把拉开客厅门,几乎同时举枪冲进房中,根本不给那群人反应的时间。

不许动,举起手来……他本来要喊这句话。

可是,当他一冲进房里,就感觉不对劲儿。

偌大的客厅里鸦雀无声,静谧的仿佛巨大的漩涡把所有声音都吸进去了。

那6个人穿戴整齐,端端正正地围坐在摆满佳肴的大圆桌周围,似乎正在愉快地聚餐,但——

没有人动。

没有人说话。

甚至这些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他们就像随着时间一起静止了。

经过了短暂的惊愕之后,杜志勋的其他感官也恢复了灵敏。他打量着那些人,忽然发觉他们神态各异——有的茫然,有的享受,有的沉思,有的愤怒,有的微笑,有的沮丧。

但是,所有这些人全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使这里充满了阴森诡异的氛围。

在视觉震撼的同时,杜志勋的嗅觉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待在一间奇臭无比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关着门窗,一股腐败发酵的恶臭被封闭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

他太熟悉这种气味了。

这是尸体的味道。

可房间里却看不到任何尸体,除了那6位聚餐的人。

杜志勋来到他们近前,猛然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让他这个屡经大案,处乱不惊的警探也被深深地震慑住了。

围坐在圆桌周围的6个人赫然是6具尸体,他们离奇恐怖的死状简直闻所未闻。

这6个死者都穿着崭新的衣服,脸上却戴着一副异常逼真的面具。

仔细看能发现,他们的手脚都被细绳绑在椅子上,保持着直立端坐的姿态。

在他们面前是一桌丰盛的菜肴——烧肉段、熘肝尖、夫妻肺片、松花小肚……每道菜都做得十分精细,只是现在已经发馊发臭了。

郭蓉蓉和钟开新、年小光都捂着鼻子站在远处,这一屋子浓重的腐臭加上6具诡异的尸体,足够把人的胃拧成麻花了。杜志勋之所以还能忍住,因为他是组长,他必须以身作则,绝对不容许在这种时候出丑出错。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都能津津有味看这么久,你口味还挺重啊。”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幽幽传来。

杜志勋回头看见丁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屋了,正抻着脖子端详餐桌四周那些死人。

“你进来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杜志勋显然不太欢迎这个过分好奇的家伙。

“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唔……这地方还真臭。”丁潜掏出手帕掩住鼻子,小心翼翼地凑到桌前,歪着脑袋看那些死尸。

“喂,你干什么呢,别破坏犯罪现场!”

就在丁潜瞅着桌上的刀叉筷子微微出神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呵斥声,把他吓了一跳,急忙缩回了身子。

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大口罩的高个儿女人,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铝合金箱子,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她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勉强露出两只眼睛,目光冰冷麻木,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丁潜根据自己接触过的那些心理有病的女患者来分析她,这是典型的内分泌失调型的大龄剩女。

就听杜志勋对她说:“柳菲,你来得正好,我们正等着你尸检呢,这件案子有些棘手啊。”

“我知道,看得出。”柳菲对组长杜志勋也没有过多讨好,她这千年冷脸倒是对谁都一视同仁。

她一边戴上乳胶手套,一边打量那些尸体,最先吸引她注意的是戴在尸体头上的人脸面具。她走到那个戴着微笑面具的尸体旁,伸手在尸体头上摸了摸,找到拴住面具的细绳解开,慢慢地把面具摘下。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尸体的真面目,心口却同时抽搐了一下。

那张微笑的面具下并不是一张微笑的脸,而是一团被啃咬过的烂肉。

柳菲不为所动,又冷静地取下其他尸体的面具,每一张面具下都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当所有面具全被取下,这6个食客瞬间变成了狰狞的恶鬼。整个房间也仿佛沦为人间炼狱。

郭蓉蓉实在忍不住,冲到院子里吐得一塌糊涂。

钟开新和年小光虽然没吐,可也没比她强多少。

倒是柳菲习以为常,她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来,里面分出很多层,每一层分类放着不同的工具,解剖刀、骨锯、镊子分为一类;物证袋、物证瓶分为一类;指纹化验一类;还有血液化验一类;等等。

柳菲首先拿出相机,在不同角度给6具尸体围坐的诡异场面拍照片,然后逐一给尸体拍照,拍完之后,她着手收集血液样本……

经过多种方法比对之后,她告诉杜志勋,死者的死亡时间各不相同,最长的将近两星期,最短的一星期。

“原来他们不是同一时间被害的,看来凶手是先将他们控制住,囚禁起来了。”杜志勋说着看了一眼丁潜,这一点倒是和幸存者严果被催眠后回忆起来的吻合。

“而且凶手对这些被害人还不错,把他们咬得那么惨,却一点儿都没有弄脏他们的衣服……”在这种时候,丁潜不合时宜地冒这么一句调侃的话,让所有人脸色微变。

在丁潜说话的时候,柳菲已经解开了其中一个胖男人的西服,里面的衬衣上现出了斑斑血迹。

解开衬衣后,在肥胖的身躯上遍布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伤痕。她又依次解开其他人的衣服,无论男女,所有人身上都伤痕累累。

2

“看起来这不是死者的宴会,是凶手在大餐啊。”丁潜说。

“你以为是凶手吃人?倒也未必。”柳菲回了他一句,轻轻掰开死者的嘴,从里面掏出几片碎肉,“我刚才检查的时候,在这六个死者嘴里都发现了碎肉,而且肯定不是桌上的菜。”

就算柳菲不解释,丁潜也看出来了,桌上那些菜看着丰盛,其实根本都没动过。这些人还没等吃就死了。

“那是哪里来的?”站在远处的钟开新还没看明白。

柳菲拿着其中一片碎肉,走到坐在胖男尸对面穿连衣裙的女尸跟前,比量着往她身上一条伤口贴上去,几乎完全吻合。

“他们围坐在一起是在吃彼此。”柳菲尽量保持着冷静客观的声音,不仅仅说给钟开新,也包括其他人,她一贯冷静的音调也隐隐透出了紧张。

“吃彼此?!”钟开新也想跑出去跟郭蓉蓉一起吐了。

连杜志勋对这样的结论都有点儿难以接受,他说:“即便我们要抓的凶手是个有食人癖的怪物,但这种情况本身就十分罕见,总不可能他绑架的人也吃人吧?”

“看起来是很离奇,”柳菲说,“但我是根据初步尸检得出的结论。这些被害人身上的伤口都有明显啃咬过的痕迹。他们嘴里的碎肉也有咀嚼的痕迹,并不是死后塞进嘴巴里的。说实话,我也无法理解他们这种行为……”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一桌子未动的菜肴。

“他们在分享彼此。”一直在边上沉默的丁潜贸然开口。

他的表情甚至也随之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

杜志勋和柳菲都被丁潜怪异的表现震惊了。

“你什么意思?”杜志勋厉声问道。

“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他们在分享彼此……分享是人类的美德,分享食物是原始人维持友谊最基本的方式,包括吃人。”

柳菲有点明白丁潜的意思了。

“你是说,凶手在与他们分享吃人?”

“是。他这样做是想把吃人合法化。”

“吃人这种变态的事情还能合法?”郭蓉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捏着鼻子问。她没敢靠近那伙“聚餐”的死人,而是站在老远竖起耳朵听丁潜他们说话。

“是合乎凶手认知的道德法规。”丁潜说,“食人现象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并不罕见,在古时的战争年代,军队军粮不够时,甚至会抓当地的百姓来充当军粮,把他们称作‘两脚羊’。还有的古书上把人肉的品质分为几等,以年幼者为上。肉质最好的是儿童,其次是青年人,中老年人最差,女人肉比男人肉上乘……”

“行了,你这方面略过就行,不用解释那么详细。”郭蓉蓉捂着嘴,又想吐了。

“即使是现在在大洋洲和南美洲丛林,仍然存在食人族。在他们眼中,食人并不是一件多么变态的行为。归根到底,都是人类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一种陋习,即使在清代还曾发生过买卖人肉的情况,只是到了近代社会才被法律和道德完全禁止了。在这种背景下,凶手觉得他吃人理应被原谅……”

杜志勋打断,“那他如何强迫其他人跟他一起进行你所谓的‘分享吃人’呢?”

“你猜对了,就是强迫。只不过凶手所用的办法比较特殊。他并没有采取暴力,而是更简单直接的手段。”

“是什么?”

“饥饿。”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人都快被饿死了。凶手把他们绑在椅子上,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放在他们眼前,看得见却吃不到。这种精神刺激可以激发出难以想象的求生欲,使人处于一种癫狂状态,为了活下去,互相撕咬也在所难免。在近代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几次处于绝境的人吃同伴尸体的事例。这种状态的人跟你所说的‘丧尸’也差不多了……当然,我说这些也是想告诉你们,我们遇到的这个‘丧尸’并不像美国啃脸案里那个失去理智的疯子,或者电影里的行尸走肉。他是一个有理智的家伙,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他还有相当的文化程度。他是一个有思维、有文化的‘丧尸’。”

“喂,你不要以为我们好忽悠,一个有思维、有理智的‘丧尸’那还能叫‘丧尸’吗?”郭蓉蓉忍不住道。

“你们不是一直认为凶手是一个‘丧尸’吗,我只是顺着你们的意思加以补充。再说了,你之前见过‘丧尸’是什么样的吗?”

“那谁能见过?”

“这不就得了,既然咱们都没见过‘丧尸’什么样,谁又能说‘丧尸’一定得是头脑简单的行尸走肉呢?”

郭蓉蓉让丁潜怼得直翻白眼儿。

杜志勋没工夫听他们瞎侃,问丁潜:“你这样说是有根据还是全凭你自己的想象?”。

“这不是想象,这是共情效应。”

“什么?”杜志勋没听懂,追问一句。

丁潜却不加解释,他望着那张死亡餐桌,说道:“如果你真想要证据,证据就在这里。”

他说着走到柳菲的勘验箱,从里面找出一把镊子。

“喂,你怎么随便动别人东西!”柳菲特别讨厌别人乱动自己东西。

“借用一下。”

丁潜来到餐桌,用镊子拨弄那些餐具。

“你们注意到没有,这张餐桌坐着6个人,但实际上却有8个盘子,8副刀叉和筷子……”

这些多余出来的餐具被分散混入了其他的餐具里面,有的人有两把叉子,有的人有两把餐刀,还有的人面前是两张盘子摞在了一起。连柳菲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3

丁潜刚才不露声色,心里已经数清楚了,他把每具尸体面前多余的餐具挑出来摆放,恰好多出了两套餐具。

“这不是巧合,这两套餐具中肯定有一套是凶手的。他在暗示自己与这些死者分享食物。”丁潜说。

郭蓉蓉插嘴:“不会他也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来给别人吃吧。”

“分享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不一定凶手也要照做。但不可否认,他很享受分享其他人的食物。”

“这个凶手可真奇怪,他到底算是‘丧尸’还是精神病啊,居然还能骂人‘你该去死,为什么不去死!’”郭蓉蓉忽然想起严果在被催眠到最后,用一种奇怪的男人声反复说的那句话。

丁潜当时的解释是,这个骂人的男人在严果意识里给她带来了很大压力,不排除是凶手的可能。

郭蓉蓉随口一说,就好像在丁潜脑袋上点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但他一时间又抓不住。

咔嗒——

就在4个人聚精会神的时候,屋外大门传来了一声轻响,似乎有人推门进来了,可是没有进屋。

“是开新吗?小光?”杜志勋见没动静,问了一句。屋外无人回答。

屋里4个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古怪。

在这种鬼气森森的杀人现场,伴着6具尸体,即使是开玩笑都让人觉得诡异。钟开新、年小光他们再胡闹,也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莫非不是他们?

那进来的又是谁?

屋里屋外陷入了彻底的寂静,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大家都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杜志勋慢慢拔出手枪,移向门口。

哐当!

外面好像不小心踢翻了锅碗瓢盆,声响不大,在极端寂静的环境中就好像响起一声炸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厨房!

杜志勋瞬间判断溜进来的人藏身在厨房,他迅速蹿出房间,冲进厨房,双手举枪喝道:“别动!”

“咯咯咯咯咯……”

藏在厨房里的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发出一连串笑声。

待杜志勋看清了这个人,一下也愣住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头很大,扁平扁平一张脸,两个肿眼泡眼神古怪地盯着杜志勋,好像他长得特别可笑似的,他笑个没完没了,嘴角咧得快到耳朵根儿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进来干什么?”杜志勋喝问道。

小男孩不但没害怕反而笑得更夸张。

“砰砰——”他从灶台边拿过一根捅火棍,朝杜志勋做出开枪的姿势,嘴里还一边配音。

看见杜志勋拿枪,他也找支“枪”,要跟杜志勋演一场枪战游戏。

“别闹了。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杜志勋见这小屁孩不但不怕他,还跟他闹,着实心烦,伸手想抓住他。这小孩灵活地躲过,跟杜志勋玩起了游击战。

“喂,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杜志勋暴跳如雷。他很庆幸自己没那么早结婚,要是生这么一个儿子出来,能把他活活折磨死。

丁潜和那两个女警听到厨房里的动静也赶了过来。

丁潜看着无法无天的小男孩,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

小男孩忽然站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丁潜接着比画了一个开枪的动作。“砰——你被打死了,倒下。”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小男孩听话地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真“死”了一样。

“你搞什么名堂呢,瞎胡闹!”杜志勋把一肚子火气发到了丁潜身上。

“你没看出他智力有问题吗?”

“智力有问题?”杜志勋回想小男孩瞅人时奇怪的眼神和近似疯闹的举动,还真是有点儿不正常。

“他有兴奋型弱智的症状。这类儿童容易兴奋和激动,好动不停,动作无节制,注意力不集中,集中的时间很短。在他亢奋的时候,你跟他说太多话,他很难听懂,只能接受简短有力的命令。”

“他死了吗?”郭蓉蓉伸头瞅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小男孩问。

“没有。只是利用催眠技巧让他短暂安静一会儿。”

丁潜蹲在小男孩面前,说:“你被我打死了,我让你活你才能活。知道吗?”

小男孩闭着眼睛点点头。

“好,睁开眼。”

小男孩睁开眼。“你叫什么名?”

“安……大……宝。”男孩回答名字倒是很清晰。

“你怎么进来的?”

“门。”安大宝伸手指指门口,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赶紧把手缩回,紧紧贴在腿上。

郭蓉蓉笑道:“这小孩真傻,真好玩儿。”她故意逗弄小男孩问,“老实交代,你跑这里来有什么企图?”

小男孩愣愣地望着她,一脸痴相,似乎在慢慢消化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老实交代,我就要把你抓起来哦。”郭蓉蓉掏出手铐在他眼前摇晃,想吓唬吓唬他。

没想到一听到手铐发出的声响,小男孩哧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吓得连连怪叫。

“你吓到他了,赶紧收起来。”丁潜呵斥郭蓉蓉。

“你怎么摆弄他都行,我说两句话就不行?”郭蓉蓉还有点儿不服气。

大家谁都没防备,小男孩瞅了一个空子钻出了厨房,跟没头苍蝇一样一头扎进了客厅。看见了围成一桌的死尸,呆愣愣地停在那里。

其他人随后跟进来,看见小男孩僵木的表情,都以为他被吓到了。“赶紧把他领出去,别让他待在这里。”杜志勋命令郭蓉蓉。

郭蓉蓉刚要去拉男孩,男孩却做出了十分怪异的举动。

他上身拔直,两只胳膊棍子一样伸在两侧,梗着脖子,龇牙咧嘴,眼中隐隐带着杀气,拖着硬邦邦的两条腿开始绕着那些尸体转着圈地走。

这怪异的样子把在场的人都吓到了。

“他怎么了,这是犯了什么病啊?”郭蓉蓉吓得退出老远,“不会是这屋子里不干净,他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别胡说。”杜志勋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但是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小男孩看到那些尸体,就会有这么诡异的反应。

4

这时候,沉默寡言的柳菲看向丁潜,问他:“你刚才不是说他有什么兴奋型弱智吗,他现在的表现也是症状吗?”

丁潜观察了小男孩一会儿,摇头道:“不是。但也没被脏东西附体,我见过被附体的人,不是这样子的。”

“那他这是怎么了?”

“我想,他是在模仿……”

“模仿?模仿什么?”

“模仿他曾经看见过的,越是印象深刻的,他越容易模仿。”

“……”

“弱智的人分辨能力差,极其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最常见的就是条件反射,他们经常会模仿一些给他们带来深刻印象的人或者事物。我想,这个小孩可能是看见了有人用那样怪异的姿势行走,很有可能就是绕着这些尸体走。这种情景给他带来了强烈的震撼,因此,他一来到这里就不自觉地模仿当时的情景。”

“这么走路的那不是很像‘丧尸’吗,天啊,难道……”郭蓉蓉脱口而出,小脸儿霎时变得苍白。

其他人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静静地看着这个叫安大宝的小男孩学着‘丧尸’的模样,绕着尸体行走。他一边模仿,似乎还感觉很兴奋,一边嗷嗷地做出撕咬的样子。

这些大人们却看得心惊肉跳。

这个小男孩模仿的难道就是那个食人魔在这间屋子里做过的事情吗?

连杜志勋都紧张了,他讷讷地道:“第一起啃脸案,监控拍到的那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走路的……”

“丧尸。”

所有人脑海中同时闪出这个词。

不管他们有多不愿意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所面对的罪犯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也许连人都算不上。

“喂,丁老师,你说一个有思维能力的‘丧尸’是什么样子的?”郭蓉蓉问。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丁潜苦笑道。

杜志勋看着傻乎乎的小男孩一圈一圈绕着那些尸体走个没完没了,忽然暴怒,双手紧紧抓住他,让他再也动不了,大声问:“你说,你在这里看见的那个吃人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他到底是谁,是不是住在你们镇子里?你说!”

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手刨脚蹬地想要挣脱杜志勋。

“大宝——大宝——你在这里吗?”

屋外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唤,她听到孩子的哭声,走进了院子。

这女人三十五六岁,长相穿戴都有些土气。刚一进屋就看到杜志勋抓着小男孩,男孩哇哇大哭,女人二话不说,扑上来从杜志勋手里把孩子抢了过去,拉开泼妇的架势朝杜志勋大声嚷嚷:“你干什么欺负我们家宝儿,你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小孩子,我饶不了你,跟你没完。”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手挠杜志勋。

杜志勋最烦这样胡搅蛮缠的,不情愿地掏出警官证,语气严肃道:“我们是警察,正在调查一起杀人案……请问你是谁?”

“警察?杀人案?”女人停下手,听的有点儿发蒙。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杜志勋身后那张桌子和那伙可怕的“食客”。她定定地瞅了两眼,忽然“妈呀”一声惊叫,抱起儿子就往外跑。

“站住!”

杜志勋当然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放跑了。

女人抱着孩子刚跑到院子里,被钟开新和年小光截住。杜志勋随后赶到:“我叫你站住没听到吗?”

“死人了,妈呀,死人了,太吓人了。”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瘫软,安大宝在她怀里又咧嘴哭开了。

杜志勋叫来郭蓉蓉把孩子拉到一边,然后对那女人说:“你也看到了,蔡凤琴家里出了命案,死了6个人,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请你配合我们,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首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叫……张桂兰。我家就在蔡凤琴家前院,那有4个鱼塘,都是我家的,过了鱼塘就是我家的房子。”

女人指着院墙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杜志勋能看见大约100米开外有个院落,张桂兰的家就在那儿。

“你来蔡凤琴家干什么?”

“我来找孩子。”

“你怎么知道孩子会来这里?”

“大宝他经常到处乱跑,最近这阵子总往这边跑。我刚才经过附近听到了他哭,就顺着哭声找过来了。”

“你说你儿子总往这边跑,那你之前肯定也到过蔡凤琴家喽,你难道没发现他家出事儿了?”

“我只是路过她家两次,连院子都没进来过,今天是第一次,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家里死人了啊。”

“即使经过她家门口,也能看见院子里的血迹,你不可能看不见。”

张桂兰被杜志勋逼问的有点儿慌乱了,结结巴巴地说:“我发誓,我真没看见地上有血。我发誓。”

“你上次经过这里是在什么时候?”

“上周,周几我忘了。”

杜志勋没说什么,心里已经明了。

他故意给张桂兰设了个圈套,想试试她到底有没有嫌疑。严果是三天前从这里逃走的,院子里的血迹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如果张桂兰是上周过来的,那时院子里也没有血迹。但假如张桂兰心里有鬼,面对逼问就会想方设法掩盖,那反而会引起杜志勋的怀疑。

张桂兰尽管慌张,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这帮她洗脱了嫌疑。

但杜志勋还心存疑问。

安大宝刚才在屋里的反常举动实在令人怀疑。丁潜认为他是在模仿凶手,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杜志勋不会轻易放过。

“你说你儿子最近这几天经常往这边跑,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都看见过什么?”

“那倒没有,我儿子他……他跟正常小孩不太一样。”张桂兰羞愧地指指自己的脑袋,“他只能说明白一些简单的东西,太复杂就说不清了。”

“那他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反常,他最近确实有点儿躁动,特别敏感,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问他也说不明白。”

“他有没有用很怪异的姿势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