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殿下自重

“何事?”

顾林秀回过头来,清清冷冷的一眼。

这声音何止是冷淡,简直是冷淡的过了头,远了不说就说现在,任何一个人放到现在的情景里,刚刚受人恩惠,被人解围,就算不道一声谢,怎么着也不该是这种情景。

用一个无理来说都太单薄了,

不过既然说这话的人是顾林秀,倒也没什么稀奇,

他说的也对,他又没有求救,算起来还真是自己多管闲事,阮宝在心里头唾弃了自己一口,

明知道这人这样,偏要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看不上谁呢?

算了,只是一个穷学生而已,犯不上和他计较。

心里这么想着,本打算一走了之,省得被这冷心冷面的气死,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顿,到底还是多了一句嘴,

“你脸上有东西。”

被按在地上揍的人怎么可能干干净净的,可能光顾着身上的雪沫子碎树叶就忘了脸上,

少年如玉的面上抹了一道长长的泥浆,估计也是没想到,毕竟地上的雪都积了厚厚的一层,谁能想到会抹一脸泥,

那雪在风里头飘着落下,看着干净倒也未必,这会干了就是一道的灰。

顾林秀委实没料到,阮宝叫住他居然是这么一件事,一片冷淡的脸上顿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多出了一星半点的人间烟火气,

他是个学生,形容不整去上课自是不妥,一手往怀里一掏却掏了个空,怀中的帕子早已经不见踪影。

阮宝见他窘迫的样子唇角抿了抿,手掌一翻递上了自己的,

“别去找了,就是找到了也不能用了,用我的吧。”

顾林秀眉心皱了皱,闻言却是没动,

属于少女的素手伸在眼前,那只手白白嫩嫩的,手指间一丝茧子也无,看着便知道,这定是平日里精心养护的手,这手的主人,亦是娇生惯养的人,

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林秀出身贫寒,能进国子监读书已是破例,担着一家人的希望他自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在国子监内的次次考核也如愿拔得头筹,由此也得了国子监祭酒大人的青眼相待,

有人重视,当然也有人看不顺眼。

以郭汝平为例,头脑没有别人聪明,四肢也没有别人发达,袭爵无望前途未卜,自然会滋生出一种不平衡的情绪,

凭什么我们这种人家出身的比不上你一个破落户?凭什么以后你就能飞黄腾达?

祭酒大人再欣赏顾林秀也不可能日日关注,他也有别的工作,顾林秀本人就更是天生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就算被欺负了也不会多说几句,更加让郭汝平之流肆无忌惮,

类似这样的欺侮,几日就会出现一次,顾林秀早已习惯。

他没有背景,势单力薄,自然不是郭汝平他们的对手。

这些事不是没有像今天一样被人看见过,普通的学子不敢惹他们,贵族少爷们也不会管这些闲事,倒是那些小姐们,

顾林秀生的好,只是出身低了些,在他入仕出头之前小姐们嫁人也不会嫁这样的,

她们的出头也只是可怜他,或许也不是,里头还掺了一些想要作态给别人看的心以及自己的感激,顾林秀心里无比的清楚这一点。

可怜,他怎么会需要这些可怜?

那些欺侮他的人说过的话顾林秀记得清楚,

靠女人出头算什么男人?像你这样的小白脸还读什么书?不如去女人裙子底下讨生活...

眼前的少女双眸清澈,里头的心思一眼便能见底,她不是可怜他,但这又如何,她在他眼里,到底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手帕乃是私物,殿下自重。”

一句话落下来轻飘飘的,倒是个好借口,

女孩子家的手帕确实是私人物品,这样给一个男子算什么事?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会有什么旖旎的想法。

阮宝听了小脸登时一红,倒不是羞的,是气的,也不是气他,主要还是气自己这遭多管闲事,

“爱用不用,不用拉倒!”

几下把那娇贵的帕子揉了一团塞进少年的怀里,抬起脚来头也不回气鼓鼓走了个没影。

怀里的帕子似有千斤重,顾林秀站在原地,清冷的眸子里复杂几次翻涌,手指松了松想把那帕子扔出去,还不待落地又抓了回来,

质地上佳的手帕颜色素净,只角落里绣了朵半开的莲花,清雅至极——若是忽略掉剩下一部分的话,

金黄的线大刺刺的绣了块金元宝并着一个斜斜歪歪的宝字,背面的线头乱的打成了团,看样子这部分是她自己绣的。

没扔了这帕子倒不是因为顾林秀觉得阮宝有什么特殊,实则是因为她看着他眼里没那么多的心思,是确实只想帮他一下的,

再则,上课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如阮宝所言,他自己的已是不能用,顶着这样一张脸去上课也是不敬,可叫他用衣襟擦拭,却是万万不能的,要是真用一个姑娘家的帕子来擦脸,那是不是太不像话了些...

顾林秀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认命的抬了手,

丝帕覆在脸上,一股属于女孩的香气顿时充盈鼻间,不是什么名贵的熏香味,而是一种点心般的甜,这甜软的香气猝不及防袭面而来,和着那柔软的触感,不知怎的,竟让顾林秀想起刚才眼前那一只白嫩的手来,

就好像...这擦着脸的不是什么丝帕...而是...

少年的身子顿时变得僵硬,红云也蓦地攀上耳尖,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丝帕娇贵,要小心使用,回头洗干净了还要还给人家,刚才还念着的心思在这一刻都飘到了九霄云外去,

顾林秀使了劲胡乱的蹭了两把脸,等他反应过来放下手,却见那娇贵的帕子经不住这样折腾,已在他手心里皱成一团,霎时一滞,

这要如何是好?神色几经变幻,最后还是把帕子往怀里揣了进去,

罢了罢了,此番仓促,容后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