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镜像 Chapter30

谭西晨心紧了一下,差一点便无以为继。端起冷茶灌了一口,才好歹缓了缓情绪,“那后来呢,她……”

“痊愈”二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可如此自欺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稍有常识的人也知道,痊愈,是没有可能的。

“后来她的家人不顾医生劝说办了出院,医院也不知道她之后的情况。”

家人——多么平常,又多么温馨的一个词语,但谭西晨从中觉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化验单的来源,不正是小芮的家人吗?

终于,谭西晨好不容易保持的一线清明也被彻底消耗干净了,手里还端着大半杯茶,只不过没有端平,茶水从倾斜的杯口流了出来,滴在他的裤子上,可他一无所觉。

那么对于其他人的小动作,他就更加发现不了了。

白艺一则是受不了汪州那小子的怂样,二则是实在不知怎么面对谭西晨了,于是伸出尖尖的手指,对准汪州的腰眼,快狠准的戳了下去。

“嗷……呜……”汪州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但是突然意识到谭西晨就在自己对面,惨叫半途又变了调。但如此一来,蘑菇是当不下去了,只好傻笑。

谭西晨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其实倒也不见得是在瞪他,更有可能是被声音吸引,下意识的反应,要怪也只能怪这位当惯了刑侦队长,哪怕只是随随便便一道眼神,都锐利的让人招架不住。

“抱歉谭队,没经过你同意,我们约见了宁姐的妈妈。”都没来得及过脑子,汪州已经将这句话抖露了出去。

陷汪州于不义的白艺倒是并不怪他说漏嘴,关于这件事,早晚都要说给谭西晨听,既然横竖都躲不掉,索性今天一鼓作气,全部说完算了。

汪州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队长的目光扒皮拆骨,异常艰难的继续,“我们对她讲了医院的事,也问了她很多问题,但她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

都到了最后一句,汪州着实进行不下去了,求救似的望向白艺——姐姐,我一开始躲在一边的确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见死不救,把最困难的一部分留给我啊。

“什么?”已然没了耐心的谭西晨追问,嗓音仿佛是砂纸剐蹭出来的,哑的厉害。

向白艺求助无果的汪州,豁出去了,“她说——如今这个宁芮根本不是她的女儿。”

不是她的女儿……

这个宁芮……

这些话连在一起,怎么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呢?

心绪动荡的谭西晨,做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一条短信便发了出去。

“谭队,你在做什么?”白艺伸长脖子往这边看过来。

按理来说,以谭西晨如今尴尬的身份,一举一动都应该格外谨慎,尤其是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举动,更要全力避免。但在场的几位,从内心深处应该还是相信他的,所以只是好奇,倒不曾怀疑他是在向什么人通风报信。

对方的信息回的很快,白艺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问一答——

“你究竟是谁?”

“你终于想起问了。我只能告诉是你,我的确不是宁芮。”

白艺有一个大多数女人都不具备的优点,对数字十分敏感,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这不是宁芮从雪月山庄失踪后,联系你的那个号码吗?她说她不是宁芮,那她是谁?”

尽管号码背后的人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但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将其视作宁芮。尤其是谭西晨,没看见吗,发短信输入号码时,他连想都不用想,已然是熟的不能再熟。

然而她却说她并非宁芮,那又是谁?

谭西晨也迷惑,但他关注的重点又与别人有所不同,动动手指,下一问发了出去,“宁芮呢?”

依然是秒回,呈现在手机屏幕上的只是文字,但却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浓烈的嘲讽,“你问她做什么?自始至终,你就不曾认识过真正的宁芮。她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宁芮,你又是谁?”谭西晨竟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看起来像是轻易接受了对方的说辞,并且顺势换了一种问法。

这一回,回复的短信竟然并非接踵而至,至少等了五分钟,才来了一句不是回答的回答,“如果你自己想不起来,哪怕我回答了,你还是不会知道我是谁的。”

然后,也不管谭西晨如何追问,对面都再也没有任何回音。

他甚至想了几个与自己有过某种交集,或者说过节的名字加以试探,然而对方就好似死了一般。

无计可施的谭西晨只好将手机放下,依然亮着的屏幕上是对方最后发来的那句话,汪州一边看一遍琢磨,仿佛是得出了什么结论,“谭队,这个人你必定是认识的。”

“废话。”如果不是想到这一点,他刚才也不会用那几个名字去试探了,“有不废的吗,说来听听。”

汪州抓了抓脑袋,他快被自己混乱的逻辑为难死了,他想到了一些东西,但不要说表述出来了,甚至都没法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整理出前后顺序。然而谭西晨正盯着他,汪州只好硬着头皮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看这条短信的语气,似乎对谭队你十分不满。不过我在想,这种不满或许只是单方面的,也就是说,你或许曾经与这个人有过交集,但只是很浅层的关系,类似于曾经碰巧乘坐过同一辆公交车的那种,在那个过程中,或许发生了某个事件,但对于谭队你只是过眼云烟,可对于这位而言却是刻骨铭心。”

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得懂他要表达的宗旨,反正汪州自认已经竭尽全力了。

一旁的白艺几乎想要叹息。汪州所说的这些,她又何尝想不到?连她都想到,那谭西晨……白艺偷觑他的脸色,试图从那张沉郁的面孔中扒拉出一点蛛丝马迹,只可惜什么都找不到。可她依然认为,谭西晨此刻必定是难过的。

什么“碰巧乘坐过同一辆公交车”?汪州举的这个例子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让一个人那般刻骨铭心,岂会是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