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蓝是真没想到他能如此平静的说出“死亡证明”四个字,那语气,平静的让人害怕。
她的千般机智在这个时候都不管用,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傻话,“你当真要看?”
“呵。”谭西晨失笑,“既然我都已经猜到是什么东西了,其实看与不看,就结果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顶多,是让自己彻底死心。”
苏可蓝动了动嘴唇,虽然没能说出什么,但显然她还是有心要劝几句。只不过,从身份立场来看的确有些多管闲事。
然而苏可蓝并不想逾越如今的关系,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没人劝他,于是谭西晨一步一步的斩断自己的后路,“其实说是死心,也不对,如果宁芮当真死于多年前,那我根本从未认识过她,连动心的机会都没有,又何来死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可蓝说不出来。
谭西晨忽然收拾起所有私人感情——似乎这个过程并不困难,毕竟从方才起,他的脸上也没有展露出多少难过的情绪,所以,恢复成就事论事的冷静,也没有费太多功夫,“但是宁芮的死亡证明实在太重要了,这份文件上的任何一个信息,都将证明很多事。”
“给你吧。”苏可蓝果然没再二话,直接拉开电脑桌下的一个小抽屉,取出里面的一份文件交给对方。
东西递出去的那一瞬间,苏可蓝忽然意识到,其实棚屋里统共只有巴掌大的空间,能够藏东西的角落更是少之又少,搜查线索是谭西晨的专业,他其实完全可以自己亲自动手来找,也多费不了什么功夫。
所以方才谭西晨只是从口头上向她讨要,只是出于尊重而已。
她的种种推脱果然是在自作多情。也幸亏方才没有说太多废话,否则真是丢人。
当年的宁芮毕竟是因为白血病才入的院,而她的父母也是有一定职务在身的人,比起普通老百姓来,人脉更广,手段也更多,为了独生女儿,通过各种途径尝试了当时最先进的治疗手段,所以这一份病例也格外的厚实。
然而,谭西晨无心看过程,他哗啦啦的一通翻,径直跳到最后一页,那里,有死亡时间,清清楚楚的记载了一个
花季少女的结局。
她的逝去,在与他相识之前。
谭西晨的确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如果说医院出乱子的那时候,他还诸多逃避,但此刻循着苏可蓝留下的蛛丝马迹来到棚户区,他是下定决心接受一切结果。
的确不能称之为死心。
只不过,对于过去的怀念,对于未来的期许,都再也找不到安放之所,剜掉一块的心脏,剩下个空落落的大洞。
谭西晨盯着最后一页,黑色打印文字的病情描述,医生龙飞凤舞的签字,以及鲜红如血的医院公章,这些都被雪白的打印纸衬托的鲜明夺目,他理智上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然而眼睛却无法辨析出明确的内容,黑与红交织成一个漩涡,快要把他吞没进去。
眼花看不清楚,但幸好还没有变成哑巴,于是谭西晨只好提问,“宁芮既然还没有出院就死了,那关于转院之类的说法都是她母亲廖文的谎言,这一点无需再争议。我现在不确定的是,关于宁芮的实验是怎么回事?在死人身上也能够进行实验吗?”
“实验的确开展了,包括采集宁芮本人全套信息等——关于这个,陈路已经告诉你了,他没有说谎。”
身为刑警,谭西晨对于人与人关系的判断还是相当精准的,他没有看出,苏可蓝与陈路之间的确不对付,尽管不知这两位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但能够肯定,他们肯定不是一伙的。
其实,若苏可蓝要当小人,眼下无疑是个好时候,她只需说陈路杜撰了实验过程,就够了。
假如所谓的实验从头到尾都根本不存在,往后的解释更加容易,起码脏水一滴不剩都到了别人头上。
然而苏可蓝在节骨眼上还是坚持了事实,略微停顿,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又补了一句,“不管你后来认识的那个女人是谁,她的确是在宁芮原始数据的基础上拷贝出来的,即使成长偏离轨道,但根源是不会错的,你如果实在过不去这道坎,也完全可以将她视作真正的宁芮。”
谭西晨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但是他说不清自己眼下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是好受一些?还是更加难过了?
他摆了下手,示意关于自己的问题就此打住,“宁芮实验是继续,还是中途夭折,对我而言无关紧要,真正应该关注结果的是……宁永康。”
苏可蓝没应声。真要形容的话,她此刻甚至是有几分惊惧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成她站在谭西晨的立场上,在如此混乱的境地中,是不是还有足够的理智死死抓住关键?
谭西晨的确很明白,什么时候应该旁敲侧击,什么时候又应该一针见血,很显然,当下更适合的手段是后者,“你之前也肯定了,宁永康与邵……你老师之间确实有过交易,而他办成的两件事也是你们所需要的。那我很好奇,宁永康那边又得到了什么?既然已经无法用送宁芮去‘美好世界’当做交换,你们总还需要给他相应的报酬,不是吗?”
“你认为报酬是什么?”苏可蓝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她这么问了,等于是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这算是临到头了也要考验他吗?谭西晨觉得有点意思。不过,他当然是心里有数的,也不怕直说,“是为了廖文——她才是你们那个‘投影’实验的对象。”
冰山科技地下室的古怪房间,那一条他们自己人也要止步的走廊,仿佛在这个禁地里住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惨遭围追堵截的谭西晨,匆忙之间只来得及看清其中一个房间门口挂着宁芮的信息——事实上这已经非常不容易,毕竟照片中还是宁芮少女时代的面容,是谭西晨未曾谋面的模样。
当时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冲进房间里一探究竟,并且这么多天为之耿耿于怀,可见当时的情况时容不得他犹豫的,自然也没有多余的空暇看一看另外一间房的情况。
如果当时看一眼就好了,很多事也能够提前准备,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