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琴美术一瞥

从人类文明的历史上看，希腊文明是欧洲文明的摇篮，而希腊文明又主要来自以爱琴海为中心的爱琴文化（Aegean Culture），后者的时间跨度约从公元前3000年到公元前1200年。

爱琴文化包括基克拉迪文明（Cycladic Civilization）、米诺斯文明（Minoan Civilization）文明与迈锡尼文明（Mycenaean Civilization）。有研究表明，它们之间是有交流的文化。但是，在19世纪末期之前，爱琴文化却是神话传说中的记叙而已。绝大部分的艺术品都是1870年以后才发掘出来的产物。虽然在爱琴文化之后是好几百年的所谓“黑暗的年代”（Dark Age），对此我们只有考古的一些材料而无充足的文字依据，但是，爱琴文化显然是为希腊的艺术发展提供了独特的基础。

古希腊著名的荷马史诗曾描述过希腊与特洛伊之战，这一传说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先后吸引了德国业余考古学家海因里希·谢里曼（Heinrich Shliemann）和英国学者亚瑟·伊文思前往实地进行考古发掘，他们各自发现了迈锡尼文化遗迹、米诺斯王宫遗址以及大量的艺术品文物。这些发现证明：米诺斯文化是爱琴文化的发源地，迈锡尼文化是米诺斯文化的继承者，而基克拉迪群岛则可能是希腊文化最早的起源地。被频频引发的世人的莫大惊讶和由衷赞叹是对爱琴文化中的艺术的最好评价。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基克拉迪文化文明中的艺术。基克拉迪是爱琴海南部的群岛。基克拉迪文化是没有文字的。发掘出来的艺术品属于铜器时代。《阿莫尔戈斯岛的女性偶像》就属于铜器时代早期的作品。人们大多认定，这样的人体雕像是膜拜的对象，因为它们大多是在坟墓里发现的。非常有意思的是，女性的雕像明显多于男性的雕像。学者们猜测，或许是因为当时的女性不能参加宗教性的游行而必须以雕像替而代之的缘故。

《阿莫尔戈斯岛的女性偶像》采用了瘦长扁平的造型，同时突出了性别的特征。确切地说，这种雕像与现代圆雕是区别很大的，因为前者几乎是扁平的。从正面看，手和脚都趋于平面化。几何化的处理体现在许多局部上，譬如，脸部是趋于椭圆形的，鼻子是拉长的金字塔形，脖子为圆柱体，躯体也是长方形的组合。五官中除了鼻子，均被抹去。身体部分唯有乳房和膝盖是饱满和趋于写实的。这种明快和简洁可能与神秘的含义有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妙的组合。

图2-1
《阿莫尔戈斯岛的女性偶像》（约公元前2700—前2300）。^[1]

[1] 大理石，高149厘米，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

同样，《弹竖琴者》也是以一种高度简约的样式来塑造形象和表达情绪的。管状的实体犹如线条般地勾勒出了一个完全沉迷在音乐中的乐师形象以及竖琴和椅子。如果说女性偶像可能与宗教仪式有关，那么，这一乐师的造型又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呢？

当然，这些雕塑完全可以当作一种独立的作品来欣赏。可是，令今天的人们依然惊讶不已的是，这些雕像仿佛是现代的而非古代的，而那种走向抽象、趋于构成性的装饰风格实在是一种独特而又智慧过人的创造。

再来看米诺斯文化中的艺术。米诺斯文化（约公元前3000—前1500）是欧洲最早发展的文明，其发源地是爱琴海上的克里特岛。米诺斯文化是现代学者用传说中的克里特的统治者米诺斯的名字命名的。米诺斯文化没有连贯的传承性可循，其出现与消失的原因，都有很多的问题，学者们认为，起码它的消亡可能是与公元前1600年的地震和后来的来自希腊大陆的入侵有关的。

米诺斯艺术也是被遗忘过的。直到20世纪初，英国的伊文思发掘了克诺索斯的米诺斯王宫，米诺斯文化才显现出迷人的一角。

米诺斯王宫殿占地很大，约两公顷，是克里特岛最大规模的古建筑遗址，内有宫室250间、一个游泳池，它结构复杂、层次多变，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迷宫。但是，其外观却又普普通通，没有任何防御设施。这是因为克里特岛本身已经是天然的保护屏障，不再需要在王宫外修建厚厚的高墙。同时，与其他爱琴海和近东的王宫一样，米诺斯宫也不只是皇室的所在，它还是运作良好的贸易和宗教的中心。

宫墙上有壁画装饰，壁画的线条极为流畅，色彩亮丽迷人，写实地描绘出了富有装饰性的人物和图案，手法上与埃及艺术不无联系。

米诺斯的绘画也许是最具有乐观天性的艺术。它不是用来图解某种宗教的教义，也不是赞美某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而是用来表达面对米诺斯世界的美的喜悦感受。艺术家展示了其表现戏剧性的特征和捕捉动态中的美的天赋。由于米诺斯绘画美得如此摄人魂魄，以至于当一个法国人在克诺索斯发掘到一件壁画的残片，看到一个一头卷发、双目生辉、有着迷人嘴唇的女性形象时，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呀，她真像是个巴黎女郎！”

《公牛之舞》是克诺索斯王宫壁画中的精品之作。它描绘的是一头向前冲去的公牛、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左边的女孩正紧紧抓住公牛的双角，男孩在牛背上翻跟斗，而右边的女孩仿佛在保护他，准备随时扶住他。从公牛的神圣性^[1]来判断，画中所描绘的场面有可能与仪式性的体育活动相关，涉及牛的献祭，甚至运动者的死亡。

[1] 根据希腊神话，克里特岛正是独裁的米诺斯王的家，而他是主神宙斯与人间女子欧罗巴所生。由于米诺斯没有对海神波赛东信守誓言，因而作为报复，海神就让米诺斯的妻子爱上了公牛，其后代就是半人半兽的怪物。

图2-6
《海豚》（约公元前1500—前1450），壁画，克里特岛克诺索斯宫殿遗址

可以注意到，女性的肤色比男性的要浅了许多。而且，侧面像占有主要的地位，为了突出人物的形象，又往往画出正面的一只眼睛。起伏的曲线和空间中具有动态的姿态显然是壁画绘制者的考量重点。人物的动作也可以看成一个连续性的动作的分解，即举臂、抓角和翻跟斗。另外，画的边框的图案设计也饶有意味，带有似真尤幻的魅力。

可以看出，克诺索斯王宫中的湿壁画是从自然中汲取灵感的。《海豚》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作为一个生活在四周是碧蓝大海的环境中的米诺斯人是亲近和熟悉大海的。他们以一种写实而又十分简约的清新形式描绘大大小小的在水中自由游弋的海豚，透出一种特别的装饰魅力。

最后，我们来看一下迈锡尼文化中的艺术。

迈锡尼文化繁荣于公元前1500—前1200年间。19世纪中叶，德国的谢里曼由于深深地沉迷于《伊利亚特》的世界里，决心日后一旦有了钱，就要发掘特洛伊的遗址。1870年，没有受过考古训练的他居然找到了特洛伊旧城。大为振奋的谢里曼于1876年再次在希腊挖掘，这次发现了巨大的宫殿堡垒，并有金质器皿，证实了荷马史诗所记载的故事的真实程度。

迈锡尼人建造的城市已显示出军事防御的目的。迈锡尼卫城的《狮子门》在一块三角形的大石板上刻着一根柱子，两旁有一对狮子相对而立，造型简洁明快、粗壮有力，是西方最早的纪念碑式的装饰性雕刻。

图2-7
迈锡尼《狮子门》（约公元前1400—前1300），石浮雕，高290厘米

在迈锡尼出土的金器皿上的浮雕典雅精美，尤其是富有生活气息的场面十分生动。它的外壁的浮雕呈环形布置，精美之至。其中表现的是猎人用绳索捆绑野牛的场面：一只野牛被绳索套住，一只跳跃着逃跑，另一只被激怒的野牛则正用牛角撞倒两个猎人。这或许与当时的某种体育仪式有关。

金杯不乏写实的精彩发挥，譬如牛的形象通过姿态和肌肉的刻画突出其力量，相比之下，人则是消瘦而又灵活的，突出其驾驭动物的智慧。无论是人还是牛，其解剖关系处理得惊人的精确。背景的风景——包括树木、大地和云彩等——显得自然而又优美。这一切显现了当时的艺术家们对人与自然的敏锐的观察和非同寻常的金属加工工艺水平，这些都对后来高度发达的古希腊雕塑艺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同时，金杯也富有装饰性的效果。整个构图自然活泼，画面富有动感和鲜明的节奏，四周用了枝蔓和绳索相交错的图案，形成与画面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装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