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奶奶
奶奶是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去世的,离现在已有二十多年了。虽说时隔那么多年,但与奶奶有关的许多点滴,至今还记忆犹新。
在我记事以来,奶奶已是七十来岁了,满脸的皱纹,岁月的刻刀早已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眼睛花了,耳朵不好使了,门牙完全脱落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印象中就是一个典型的农村老太太。
奶奶有自己独特的饮食习惯。由于大部分牙齿都已脱落了,硬的东西她吃不动,只能吃软的。每顿饭煮一茶盅的米,熬成饭稀,然后放入几匹青菜叶,加上一小调羹的油和一点点盐。几年如一日,每天饭食都是青菜稀饭,从不变化。即使是逢年过节,她也不吃肉,偶尔吃一次,也就吃拇指大小那么一块,用手撕碎了吃。乡邻有客事,她也只是去别人家里坐坐,和其他老人闲聊一下,从来不在别人家里吃饭,因为那些饭食都不合她的胃口,她每天的饮食是青菜稀饭,一直到去世,都没有变。
奶奶虽说老眼昏花了,但在阳光温暖的天气里,她有时也做一点针线活,按她说是三分看,七分摸,主要是缝缝补补。在我还小的时候,父母忙于农活,就把我交给奶奶来领,那时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奶奶穿针线,针眼小,奶奶看不见,就让我给她穿线,一根线成功穿过针眼,递到奶奶手里,大声告诉她线穿好了,那一刻觉得自己特别有成就感。当不需要穿线的时候,就在她的附近玩耍,玩累了就席地睡一觉。睡醒了后,饿了就让奶奶给我热饭,吃饱了,再接着玩……
在记忆里,奶奶的两样东西印象特别深刻─拄棍和小茶罐。
奶奶弯腰驼背了,行走不方便,终日里拄着一根竹棍,这根竹棍,被奶奶的手摸得光滑油亮。在奶奶坐着休闲或做事时,就会把拄棍放在自己的身边。我们几个兄弟,此时就抢着把奶奶的拄棍拿来当打仗的武器玩。玩着玩着,就跑远了,当奶奶要用她的拄棍时,就大声呼喊我们的乳名,可小孩子只顾着玩,哪里听得到奶奶的呼喊,奶奶就只能颤颤巍巍,摸索着找我们。有时,她找到了我们,可我们早玩腻了她的拄棍,不知扔到哪儿了,这时我们又只能为奶奶到处找拄棍了……奶奶那根光滑油亮的拄棍就这样深深地烙印在了童年的记忆里。
奶奶每天喜欢喝一点茶,她说,茶可以帮助消化,喝点茶不仅可以解渴,对身体也有好处。奶奶喝的茶叶,特别讲究,茶叶是亲自采摘,也是亲自烘焙的,集市上的茶,她一律都不喝。沏茶也很讲究,她有一个可以大约放一茶盅水的小土茶罐,把小茶罐放在火塘的炭火上,然后放入茶叶,慢慢烘烤,等茶叶变黄,再用滚烫的沸水倒入小茶罐里,小茶罐里就会有许多的泡沫涌上来,奶奶把小茶罐移到火塘边,让泡沫慢慢消失,然后再添上一点沸水,浸泡三两分钟,倒入茶盅里,一盅黄橙橙而又喷香的茶水就弄好了,此时,奶奶小心翼翼端起茶盅,抬到鼻子前,闭上眼睛闻一闻,接着嘬着嘴吹一吹,咝溜溜一声,啜饮一小口含在嘴里,几秒钟后才咕噜咽下喉咙,看到此番情景,我疑心那茶水是不是比我们吃的糖水还要让人舒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有一次,趁奶奶不注意,我偷偷尝了一口她的茶水,其结果是苦的。这就让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么苦的茶水,怎么奶奶喝起来却如此享受?这个困惑我多年的疑惑,一直到我成年,也学会了喝茶,才找到答案。奶奶的小茶罐,不仅是她沏茶的工具,更是她感受生活真谛的载体,这些都是我在人生的阅历中渐渐感悟出来的。
奶奶晚年饮食清淡,性格和蔼,又闲不住,所以身体一直还算好,没有什么大病,在她八十三岁那年去世。在缺医少药,生活艰苦的二十年前的农村人来说,这个岁数的人也算是长寿的了(20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