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狩猎可不容易

狩猎可不像我期盼中的那么容易。

下到山坡的小路上灌木丛生，高低不平的地面每走一步都有卵石和尘团朝我飞来。无论我的步子踩得有多慢多小心翼翼，都无法阻止那些恶毒的小石子往前飞去，就好像间谍飞奔着警告所有人我的到来似的。在离开家整整两个小时后，我准备放火烧了整个山坡……而且我的胃咆哮得比我还大声。

我听到鸟儿叫个不停，正乞求着被我吃掉。我甚至一度还闻到了美味的温血动物就在距离不到五十英尺[1]的地方夺路而逃。靠得那么近！可是当我突然奔跑起来想要抓它个措手不及时，脚下的石溪变成了洪流，我被冲倒并失控地滑进了一片让龙刺痒的松树林里……当我总算来到猎物的聚集地时，它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太不公平了，我根本无法忍受。我生气地摇起脖子来。但我连吼都不能吼一下，害怕我的家人会听到。

待在山里的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睡醒了。他们肯定不会马上就想到要找我。我以前也经常会去地道玩探险游戏。但我如果不尽快回去的话，他们会开始怀疑……而且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我如果连片肉都抓不到的话，我以后再也别想离开洞穴了。

我不能光着爪子回去，不管抓点什么都行！

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有个小小的、男性的声音在下方唱着歌。

这肯定是个人类。

我张开了鼻孔。当闻到温热、美味的哺乳动物的气味时，我所有的感官都燃烧了起来。更棒的是，这气味中还混合了松树燃烧的味道。

他生了一堆火。他正坐在某个地方。

而且他还唱着歌。

他不会听到我在靠近！

我的肌肉绷紧，沉腰蹲身做足了准备。但我并没有向前跃去。我还不至于那么鲁莽。

我可能不像贾斯帕那么喜欢看人类的书，但爷爷说的关于人类的每一个故事我都听了进去。

如果人类拿着把手枪或是拿着把剑，该怎么办？

人类是龙族最危险的猎物，即便是妈妈也不会常常去狩猎他们。爷爷教导我们当我们落单时，要远远躲着他们，去做更安全也更明智的用餐选择……爷爷的鳞片坚硬无比，可以抵挡任何的刀片或是子弹。

我低头去看我因撕伤而疼痛的翅膀，发出低沉而不悦的抱怨声。不要接近人类这一常识如同一块大圆石头一样在我的肚子里滚动着。

然而……

哦，我的鳞片因为我突然想象到的画面而激动起来：当我带着一个人类回到我们的洞穴时，贾斯帕会露出怎样的眼神。是我，靠自己，靠单枪匹马！

就算是妈妈都会承认在外面的世界我已经能够独立照顾自己。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证明我自己了。我必须得抓住他！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沉向地面。当我向前爬行时，灰尘和石块磨擦着我的肚皮。人类没完没了地唱着他的歌，在我离得越来越近时，我听出了歌词，他唱的是我能听得懂的语言。

“……蜿蜒的道路，哦，蜿蜒的道路，它永远，不会停止……”

哈！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永不停止的道路。

我早就和贾斯帕说过，人类的脑袋里面长了鹅卵石！

终于，我的猎物现身了。他在山坡上找了一处带有遮挡的空谷，三面环绕着岩石和茂盛的松林。空谷中间生有一堆火，此刻，他正蜷缩在火边，背对着我。当我从树缝间偷看时，屏住了呼吸，闭牢了嘴巴，这样一来因为兴奋而生起的烟雾就不会跑出去让他有所警惕了。

他手上既没拿剑也没拿枪，谢天谢地，他不是那种珍稀的、危险的人类，那种人类会使用魔法——人类阴谋诡计中最讨厌的一种，他没穿那种人会穿的奇特的黑色遮盖物，穿着看上去就像没有腿一样。爷爷曾画过一个给我和贾斯帕看，他要我们保证永远不会靠近那些人，直到我们的保护鳞足有一百岁时那么坚硬。这个人类穿着一身绝对安全的紫色和粉红色拼接的衣服，衣服下面清晰可见精瘦的肢体。

如果想出其不意抓住他的话，我的动作必须要快。快到他来不及从他身边那个大包里取出剑或是弓箭……或是斧子，或是……

我要比他庞大，也比他凶猛，我坚定地告诉自己。我是这座山上最凶猛的动物。

然后他朝我所在的方向转过身。

趁现在！我张嘴发出了无声的怒吼并一跃而起。

“啊！”那个人类尖叫起来，手里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进了锅里。他踉跄着向后退去，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侧身倒在了地上，我则耀武扬威地朝他跳了过去。

然后我也尖叫起来，因为我受伤的翅膀刮到了路上半围着空谷的松树林。“啊！”

疼痛突然向我扑来，然后我刚好落在了火堆边，捂住身旁的翅膀。“嗷，嗷，嗷！”

哎呦。那个人类瞪大了双眼，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叫得太大声了。

“吼！”我挺直身躯，将全部的五十颗牙齿都露了出来。这样好多了。那个人类艰难地眨着眼，脸上直飙汗，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朝他压了过去，做好了猛扑的准备。

我闻到的这个味道是什么东西。

芬芳、甜美、风味独特。它在我鼻子下面浓郁地绽放着、流动着。

我用致命的速度向前探出我的脖子。“那是什么？”

“什……什……什么？”那个人类将另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双眼瞪着我。

我没在意他的后退。时间足够我晚点再抓他。我现在只关心他刚才放在火堆上的那口锅，锅里飘出的热气挑动着我的感官，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引得我口水直流。

我必须吃到它！

锅里煮着沸腾的热水，但水中有棕色的卷须在打着转，有什么厚实而深色的东西在溶解。

“你在这锅里放了什么？”我问道。

“那个？”他停下身，“那是巧克力。”

“巧克力？”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巧克力。贾斯帕从来没提到过它，他可是读遍了人类的哲学著作。他的哲学家们怎么会不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却要去吃植物？我把鼻子尽量往锅子伸去，小心不去碰翻它，然后用鼻子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哦，天啊！

一个渴望的低吼在我体内隆隆作响，填满了空空的我。“这是巧克力？”

至今为止，我唯一想吃的只有肉，不管是烧焦的还是生的，还是微微烤过的。我曾经坚信世界上没有比它更好吃的东西了。但是现在……

贾斯帕对他的哲学也是这种感觉吗？

我必须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味道。现在就得弄明白！我调整好脖子的角度，向前方探去，然后……

“等一下！”那个人类跳了起来。

我不可置信地耸起背来。“你刚才对我说等一下？”

当我低头瞪向他时，受伤的双翼也因为发怒而张开。他这么个不起眼的家伙竟然还想阻止我靠近我的巧克力？

“我看我还是先把你吃掉算了。”我感伤道。

“不要！”他冲到我面前，高举双手，“我只是想告诉你巧克力还没准备好。我本来是要做热巧克力的，但还没调匀，甚至都还没加任何的香料！”

我眯起双眼望着他。“你的意思是，它会比现在还要美味？”

“你以前从来没喝过热巧克力，对吗？”他说。

“这个……”我想起了爷爷关于人类有多么诡计多端的警告，“可能喝过吧，”我圆滑地说道，“谁知道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弯腰从地上取起一把木勺，取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相信我，”他说，“你将会得到最完美的体验。”

我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他已经背对着我搅拌起巧克力来。

我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探着腰等待着。

他的脸因为注意力集中而绷得紧紧的，他开始自言自语地咕哝起来，听着像是在念咒似的。他是不是又在唱那首愚蠢的歌了？节奏不是太像，但谁要去听人类更多的废话连篇？反正我不要听。我甚至都懒得去分辨他到底在唱什么。尽管如此，当他把手探进口袋时，我还是伸出爪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不许拔剑！”

“我……我……”他结结巴巴道，“不是剑。”最后他总算说清楚了。“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来，“是肉桂。”

肉桂？我弯腰去看那个可疑的袋子。如果他想对我下毒的话……

“我尝给你看，”他说，“看。”他用颤抖的手指从小袋子里挖了一小撮橘棕色的杂末，然后吞了下去。“看到没？”

我闻了闻，味道更诱人了。从敞开的小袋子里飘出了惊人的香味。

“加进去。”我命令道。我想闻闻看加入肉桂后的味道。我已经能猜出肉桂和巧克力融合以后会有多么美味了。

他呼吸困难地朝锅里加了些许肉桂。

哦哦哦，我就知道。新飘出的味道变得更棒了。

我甚至都开始冒出了不把他送给我家人吃的念头了。要是把这个人类当成宠物一样留在身边，在我想喝热巧克力时随时给我做出来，那会更让我心满意足。

我猜他会是一只努力工作的宠物。当他搅拌热巧克力时，一直小声念着那个节拍滑稽的咒语，注意力集中的他全身紧绷。

我想我应该更仔细去听一下他在念些什么，但说真的，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人类说了些什么？

再说了，我正忙着享受从他的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这冒着热气的香味把我包裹起来，然后在里面打上几个小时的滚。热巧克力。它就是龙的宝藏！

等喝完锅里的，我会去他的行李里找更多的巧克力。我已经知道我喝了会还想再喝的。喝很多很多。

最后，他抬起双眼并对我露出一个紧张而游移的微笑。“巧克力好了，”他说，“我是给你倒在杯子里，还是……”

我哼了一声，朝他的脸上喷了个烟团。“你真觉得就你们人类那种小细杯子能给我用来喝东西？”

“我想不行，”他说道，“你还是直接用锅喝吧。”他用外套裹住他柔软的人类的手作为保护，然后握起长柄，把锅给举了起来。“小心，它很烫。”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同时伸出了我的前肢。“我可是一条龙。”

我用爪子掬起那口小小的锅，如同掬起最珍贵的宝石一样。我小心翼翼地把它端到嘴边。闭上双眼，将这奢华的滚烫的液体倒入口中。

哦哦哦！

我的味觉被美味所引爆。这真是太享受了。

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

“啊啊啊！”

它接连引爆了我体内的一切，然后世界变成了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