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问题的提出

一个像其祖辈那样耕作的人，无论土地多么肥沃或他如何辛勤劳动，也无法生产出大量食物。一个得到并精通运用有关土壤、植物、动物和机械的科学知识的农民，即使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产出丰富的食物。他无须总是那么辛勤而长时间地劳动。他能生产得如此之多，以至于他的兄弟和某些邻居可以到城市谋生。没有这些人也可以生产出足够的农产品。使得这种改造成为可能的知识是资本的一种形式，无论这种资本是农民使用的物质投入品的一个组成部分，还是他们的技术和知识的一部分。

完全以农民世代使用的各种生产要素为基础的农业可以称之为传统农业。一个依靠传统农业的国家必然是贫穷的，因而就要把大部分收入用于食物。但是，当一个国家像欧洲的丹麦，近东的以色列，拉丁美洲的墨西哥和远东的日本那样发展农业部门时，食物就比较丰富，收入就增加，而且用于食物的收入也减少。如何把弱小的传统农业改造成为一个高生产率的经济部门是本书研究的中心问题。

从根本上说，这种改造取决于对农业的投资。因此，这是一个投资问题。但是，它主要并不是资本供给问题。确切地说，它是决定这种投资应该采取什么形式的问题，这些形式使农业投资有利可图。这种研究方法把农业作为经济增长的一个源泉，而分析的任务是要确定通过投资把传统农业改造成生产率更高的部门能够实现多么廉价而巨大的增长。虽然对经济增长的研究非常活跃，但这个问题却很少受到注意。尽管事实上每个国家都有农业部门，而且在低收入国家农业总是最大的部门，但除了少数例外，研究增长问题的经济学家为了集中解决工业问题，都撇开了农业。同时，许多国家不同程度地正在进行工业化。其中大部分国家在实现工业化时并没有采取相应的措施来增加农业生产。某些国家以损害农业来实现工业化。只有少数国家从工业和农业中都得到了大幅度的经济增长。成功地发展自己的农业部门，使农业成为经济增长的一个真正源泉的只是个别例外的国家。

但是，并不存在使任何一个国家的农业部门不能对经济增长作出重大贡献的基本原因。的确，仅使用传统生产要素的农业是无法对经济增长作出重大贡献的，但现代化的农业能对经济增长作出重大贡献。对于农业能否成为经济增长的一台强大发动机，已不再有任何怀疑了。然而，要得到这样的发动机就必须向农业投资，而这件事并不简单，因为它主要取决于投资所采取的形式。用刺激的办法去指导和奖励农民则是一个关键部分。一旦有了投资机会和有效的刺激，农民将会点石成金。

本书的研究目的是要说明存在着一种合乎逻辑的经济基础，它可以解释为什么仅使用由它支配的生产要素的传统农业除了以高昂的代价之外无法增长，以及为什么按过去的增长标准看对现代农业要素投资的收益率可能是很高的。因此，真正重要的问题是想以尽量低廉的代价实现经济增长的国家，在发展农业中应该做些什么。

尽管对显而易见的事情作详细阐述是有风险的，但说明一下什么是“农业部门”可能还是谨慎的。农业是生产特殊种类产品的经济部门，这类产品主要来自于植物，以及包括家禽在内的动物。其中某些产品由纤维和其他工业用的原料组成。但是，大部分最终用作食物。把农业部门的生产活动分为以下几类是恰当的：1）农民所从事的生产（在本书研究所用的术语中，小农和耕种者都是农民）；他们可能主要为家庭消费生产，或者完全为市场生产；2）不由农民从事，而由一些供给者从事农业要素的生产，农民由这些供给者那里获得这些要素；3）不由农民完成的农产品销售、运输和加工的生产。 ^[1]

但是，为什么对农业的经济潜力缺乏了解呢？这部分是由于经济学知识的状况，部分是由于广泛承认的关于农业部门的学说所引起的混乱。在知识界，农业经济学家把自己的研究主要局限于一些小国的农业，在这些国家，农业有效地对国民收入作出了贡献。他们考察了这些国家农民所面临的各种问题，但并不是从农业的角度来研究增长经济学。一般说来，他们忽视了传统农业，把它留给人类学家去研究，人类学家作出了一些有用的研究，这一点以后会讲清楚。同时，增长经济学家编制出了大量宏观模型，除少数外，这些模型既没有适当地把农业的增长潜力理论化，又不能用于检验农业作为一种经济增长源泉的经验行为。

当然，经济学家和有识之士一般正在认识到各国在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速度方面的巨大差别；在农业现代化最成功的那些国家，农业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比工业快得多。人们还认识到了在农业生产增长率方面相应的巨大差别；但是，对这些差别没有作出解释。增长经济学家在进行高度理论化时，除了少数例外，都把脱离现实的“资本”和“劳动”作为基本的解释变量。然后有一种归咎于“技术变化”的剩余。当把这些模型用于分析实际资料时，结果是大部分经济增长隐蔽在“技术变化”的名下。因为这是一种剩余，对它就没有作出什么解释。同时，那些略微注意到农业部门情况的人总是厌恶农民的落后性。他们的结论是：当农民学到了“勤劳与节俭”的经济美德，从而有了储蓄和投资时，就将会克服传统农业的经济停滞状态——但绝没有想到对传统农业投资的有利性。 ^[2]

毫无疑问，经济学知识的缺乏引起了各种学说。关于农业可以对增长作出贡献就是如此。某些学说是一些根深蒂固的政治教条。某些只是经济学家已经消亡了的思想。能说明这些学说是错误的，就为这个问题的一种有用的概念扫清了道路。非常有希望的是，在一定时期内，相信经济分析的喇叭可以摧毁政治教条的城墙并不完全是幼稚可笑的见解。

更重要的是这些学说导致了对农业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是什么这一问题的错误回答。教条式的回答如下：来自农业的增长机会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增长源泉；农业可以为穷国进行工业化提供所需要的大部分资本；它还可以为工业提供无限的劳动供给；它甚至可以按零机会成本提供大量的劳动，因为在边际生产率为零的意义上说，农业中有相当一部分劳动力是过剩的；农民对正常的经济刺激没有反应，往往还会作出错误的反应，其含义是农产品的供给曲线向后倾斜；为了用最小成本生产农产品就需要大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