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连绵起伏的山区蜿蜒穿行,那山山岭岭就像一幅长卷徐徐展开,一会儿崇山峻岭,一会儿悬崖峭壁,一会儿壁立千仞,一会儿又万丈深渊,变变幻幻的奇景异色让刚刚走出家门的静恬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喜。
封子凯是最好的老师,他一会讲地质学一会讲风水学,对静恬的好奇和惊喜都给与耐心的解释,也给桃夭好好上了一课。
桃夭以前出门旅行,就是在人文和自然的层面上看山赏水,对于那些地质学上的成因或者像“石林”“石峰”等等名词就觉得是人给山起的名字,经过封子凯的讲解才知道这些都是地理名词,都是科学家命名的。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处层层叠叠的山峰,它们一排排站立,就像天安门广场上受阅的士兵一样,只露出一个个的肩膀,可是那队形却又是绝对的整齐划一,就连那山头的矮树,也是齐齐地伸出绿油油的手掌,向着太阳的方向,举手行礼。
封子凯对着那山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说到了多少万年以前的造山运动,也说到了人类对于山峰的破坏和影响,最后又说到现在的环保和退耕造林。
静恬说,我的理想又变了,我想在这深山里植树造林一辈子,好让这山永远都这么漂亮。
封子凯说,静恬,你填报过志愿了吗?要是没填,我建议你和我一样学地质学,我觉得你是一个学地质学的人才。
静恬抿抿嘴,说,已经填过了,我填的是服装学院。
封子凯遗憾道,可惜了,那你就没办法植树造林了。
桃夭反驳道,我们家静恬可以挣了钱以后做公益,那样不是可以造更多的林子吗?
桃夭说话的时候,悄悄在下面碰了碰封子凯的脚,封子凯眨巴眨巴眼睛,立刻安慰静恬说,你的理想很伟大,你看啊,你挣了钱呢,可以到处旅行,也可以植树造林,这不是把你的另外两个理想都一块实现了吗?
封子凯说完,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看了看桃夭,桃夭悄悄地将左眼闭了闭,做出赞许的动作,封子凯的心这才放下。
果然,那静恬就高兴地说,对呀,对呀,封子凯你很聪明的,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要好好学习,争取早一点成为设计师,那样就可以挣大钱了,到时候我就联系你,封子凯,你可以帮我植树造林,拯救青山绿水吗?
封子凯做了一个旗人领命的动作,说,咂,奴才领命去也。
桃夭笑着说,封子凯啊封子凯,你还说你不大懂幽默逗不笑静恬,我看你分明就是谦虚了嘛,刚刚这个样子,静恬你不喜欢吗?
静恬装作捋胡须的样子,点点头,闷身闷气地说,好好干,爷会大大赏你的。说完这些,静恬才笑了说,憋死我了,我就不明白了古人真是这个样子说话?
忽然,旁边座位上的一个小女孩喊,看呀,好多好多的花呀。
大家看向窗外,火车正飞驰在一片花海之中,那山坡上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仿佛织女将刚刚织成的彩锦洒向了人间,因为距离,你分不清哪朵是哪朵,也分不清颜色的界限,只是所有的花都在迎着太阳和山风闪腰扭胯搔首弄姿地微笑,她们眨着多情的眉眼,仰着粉的彤云般的笑脸,看向游客的方向,一时间,只觉得整面山坡都在叽叽喳喳风情万种地进行世界选美大赛,叫看大赛的人不知把手里的那一票投给谁才好。
天上有飞鸟闪过,唱着一支自然界的民歌,那是属于鸟和花的语言,在她们那生机勃勃的天空里化成爱的音符一朵朵飘落。落在指头化成了绿叶,红花和青果,落在大地上,化成了种子,会发芽生根开花和结果。那里是快乐的源泉,正将一团一团美丽的彩云吹向人间,这就是可亲可爱的大自然的赐予,这就是大自然在友好的自然生态里的友谊表达。
火车上的人们都看痴了,陶醉在这样的风景画里,享受着美的熏陶和抚摸。清风送来的阵阵花香在每个人的鼻尖上吻过,那柔润,那清曼,那多情,不亚于情人的红唇,带来心灵的震颤和抚慰。
车厢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美的陶冶里回归到最真的本性和自我,就连那小小的孩子,也一样感受到了来自那个叫做天和地的美丽传说。那是人之初的感动,那是灵与肉的融合,那是一个又一个爱美向往美的灵魂的呼唤。
夏日的太阳有些热情过度,在西边的天空涂涂抹抹,一片又一片的红云飞在俏丽的山尖尖上,裹住了那山的峭立,形成了温情的柔软的红色花边,那些绿树和枝枝蔓蔓的竹子就被裹在这红云的锦被里,娇憨地睡去,就像大观园里的头枕芍药花瓣熟睡在芍药花从里的史湘云,呢喃着幸福的口诀。
不知是谁,第一个掏出了手机,对着这美景“啪啪”地拍照,一时间,大家仿佛刚刚从孙悟空的定身法里脱身出来,纷纷拿出各种照相器材,整个车厢里热闹起来,和刚才的安静交相辉映,长枪短炮聚焦微调地将那美丽的画面定格。人真的是贪心的动物,眼睛看到了,还要用相机带走,待到灵魂凋枯的时节,再用这大自然的温润剂来浸泡那干枯的灵魂和失血的心灵。
桃夭捂住脸,泪水悄悄地从手指缝里滑落,这美,洗涤了一路的尘埃,将疲惫的心灵,彻底放飞。
夜色悄悄地登场了,一点一点地占据了天空,车上的灯也亮了,兴奋了一阵子的旅客也安静下来。有的闭目养神,大概是在心里一个人回味那美的味道;有的在“西里呼噜”的吃东西,是在精神享受之后对于物质的补充;有的,就像桃夭一样,打开了随身的笔记本,手指飞快地跳动,记录下来了那美的感动;还有更多的人,是在用手机,借助多种媒体APP,发朋友圈,发微博,发快手和各种各样的交流信息。
静恬有一条就是发给许文斌的,静恬说,许文斌哥哥,我知道了,姐姐喜欢花,不是那种花店里的花,是那种开在大自然的野花。我们的目的地是四川的甘孜,你要是忙完了工作,可以来找我们,趁姐姐在那些花里感动的时候求婚,保准管用。
许文斌秒回,收到,遵命!
载着桃夭他们的火车飞快西驰,静恬认为,他们将很快到达目的地,就在心满意足地看了半天的风景之后,沉沉睡去。
火车兀自前行,带着所有人到达的梦想,可是,任性的火车却在沉沉的夜色里停了,列车上的广播那温柔而抱歉的声音将熟睡的人们都吵醒了。
静恬张开朦胧的睡眼,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封子凯却是一脸的兴奋,这和周围人的焦躁与无奈截然不同。封子凯对静恬说,前方的隧道,因为山体滑坡被堵住了,恐怕一时半会我们是动不了了。
静恬差点就尖叫起来,这时候桃夭说,来,咱们集体决议接下来咱们办?
静恬吃惊地问,姐姐,你不害怕,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三更半夜,我们连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商量什么?
桃夭笑着小声说,美女,咱们仨呢,只有你不知道怎么办,不过你还是有发言权的。
车厢里乱成一团,有骂人的,有抱怨的,有跳上跳下怂恿大家闹事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展开了封子凯随身携带的一张破旧的地图,桃夭看了看时间,封子凯就在地图上用手比划,用一根带有刻度的铅笔量了量,又认真地计算了一下,对着桃夭和静恬,肯定地用手指在地图的某一点敲了敲,那眼神在说,相信我,没错的。
桃夭仔细看了一会那地图上的标识,问封子凯,你想怎样?
封子凯说,我想下车。
桃夭说,我也想。
他们一起看着静恬,静恬迷惑不已,不过出于对桃夭和封子凯的信任,静恬还是说,反正姐姐到哪儿我就到哪,姐姐是不会卖了我的,要真想卖,也是卖封子凯。
封子凯就想斗嘴,这时候广播又响了,广播里说,这次山体滑坡比较严重,最快也要四天后才能继续西行。不过救援队很快就到,对大家都会有妥善的安排,希望大家稍安勿躁。
封子凯听了,对桃夭挤挤眼,姐姐,想好了吗?
桃夭问静恬,想好了吗?
静恬点点头。
封子凯很机灵,一扭身就闪转腾挪地绕过那些人群,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就在静恬要问桃夭封子凯去哪儿了的时候,窗外显出了封子凯那张调皮的脸,他冲着桃夭做了一个手势,桃夭笑了笑,冲封子凯伸出大拇指。
静恬看呆了,还没回过味来,那封子凯又精灵一样出现在了面前。这时候,人群的吵闹已经达到了顶点,大家都向列车长的方向涌去,希望最早获得信息或者救援。封子凯一使眼色,桃夭悄悄地攥了一下静恬的手,三个人就提着自己的行李从和人群相反方向,偷偷溜出了车门。
车外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那闪闪烁烁的星星在头顶快乐地舞蹈,阵阵山风拂面,一下子就唤醒了静恬迷迷糊糊的大脑。
桃夭拉着静恬紧走了几步,离火车已经有一段距离,他们才大声说话。
静恬都憋坏了,她问道,我们这是去干吗,怎么就像干坏事一样。
封子凯凑过来问道,小妹妹,你干过坏事吗?
静恬说,你肯定干过,看你熟门熟路的样子,不过,我就奇怪了,姐姐不像会干这种事的人,你怎么干起来好像比封子凯还坏呢,你们俩的配合,那叫一个天衣无缝。
桃夭说,小东西,你既然认为是坏事,为什么还坚定不移地跟着?
静恬大声地说,有什么样的姐姐,就有什么样的妹妹。
这时候,眼睛适应了黑夜的光线,他们慢慢脱离了铁轨的指引,封子凯作为开路先锋,开始向一条白色的带子出发。
静恬问那是什么,桃夭解释说,那就是山路,一条上山的路。
夜色渐渐褪去,东方已经有些发亮,这是夏天的夜晚,白天来的早,只有四点多钟的时候,整个天空已经出现在美丽的大山上方。山尖尖一点一点露出峥嵘的头角,那树那野花也是渐渐明媚起来,当天空变成了七彩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半山腰了。
回过头去,看那火车像一条沉睡的巨龙,蜷曲着疲倦的身子,在铁轨上无精打采地歇息。
桃夭说,我们趁着天色吃点东西吧,补充补充体力,也好赶路。
静恬一边接过食品一边问,我们为啥要偷偷溜出来呢,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离开?
封子凯说,一是那些旅客会跟风,那样会有危险,会给列车上的乘务人员带来麻烦,再就是乘务人员也不会允许我们离开的。
静恬说,我们出来就不危险,不会给人家带来麻烦?
封子凯说,你得看你们跟着谁,跟着我封子凯还会有危险?再说,你也相信你桃夭姐姐的,我们是商讨过的,绝不是胡乱冒险的,这地方肯定有我们想要寻找的风景。至于麻烦吗,只要没人发现整整一车人少了三,那就不麻烦。
静恬并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只是记住了有“我们要寻找的风景”这几个字,她有些兴奋起来,三下两下就吞完了食物,催促道,姐姐,哥哥,咱们走。
封子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从排好了三个人的序,静恬一次也没叫过他哥哥,张嘴闭嘴都是封子凯,直呼其名,可是这次静恬竟然主动叫他哥哥,他很紧张问静恬,你怎么了?
静恬很无辜地说,我没怎么,就是按姐姐安排的赶路啊。
桃夭也说,走吧,这个时候,山里还是凉的,我们可不能受了风寒,大家走走路,身子就会热乎些。
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静恬“呼哧呼哧”地喘着走在三个人的最后,这时候,鸟鸣越来越多,山花的身影也清晰地出现在视野里,有一种蓝色的花朵,一串一串地挂在主干上,静恬采了一朵拿在手里,才发现那花朵的形状竟然像小铃铛,那一颗又一颗小铃铛在风里微微颤动,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就萦绕在耳边。静恬不禁为这样的幻想迷住了,也就越走越慢。
封子凯靠近静恬关切地问,怎么,是累了么,走不动了,来,拉着我的背包带子,我分一些力量给你。
静恬说,不是,你没听到铃声吗?
封子凯说,铃声?你耳朵这么好使?据记载这附近肯定有寺庙,不过我也没听到铁马声。
静恬说,我说的是铃铛,铃铛和马的叫声能一样吗?
封子凯说,马的叫声?
静恬说,对呀,你说的铁马嘛!
封子凯一听,“哈哈”大笑,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他笑过之后,双手扶着膝盖,耷拉着脑袋说,不行了,我笑得不行了,走不了道了。
桃夭对静恬说,丫头,铁马不是马,是寺庙的檐角上挂的铁片。
静恬说,我说呢,他就笑成了这副德行,可是我刚才说的铃铛也不是他说的那铁马呀,我说的是我手里的这串蓝色的花,你们看,像不像铃铛。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们又走了一大阵子,身上都暖洋洋的,桃夭说,我们歇一下吧。
封子凯一听这话,马上放下了身上的背包,对他们俩个喊道,你们坐着别动,我一会就来。说完就跑掉了。
桃夭和静恬相视一笑,也没在意,以为他是找个地方方便去了,哪知过了好大一会,封子凯才笑盈盈地回来,手里举着一束各色野花扎成的花球,他走到桃夭面前说,姐姐,祝愿你心想事成。
静恬一看,也高兴地说,姐姐,你要是和许文斌哥哥结婚的时候,就叫封子凯为你们扎花球就好了,这多漂亮啊!
封子凯说,妹妹,我送花给姐姐,你不吃醋?
静恬说,傻子才吃姐姐的醋呢?
封子凯说,妹妹,哥哥也为你准备了礼物的。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漂亮的耳环,竟然是静恬喜欢的蓝色野花编成的,最妙的就是在那蓝色的铃铛花里镶嵌着一朵粉色的绒球,让这耳环一下子就有了巧夺天工的神采。
封子凯说,来,哥哥给妹妹带上。
别看封子凯的手又大又粗的,可是,为静恬带耳环的时候,竟然轻巧细致。戴好了耳环,封子凯又细心地为静恬整理好了耳边的头发,那耳环就在静恬的头发里影影绰绰的晃动着,桃夭看着,说,真像小仙女一样,你这哥哥当得不错。
封子凯也会顺杆子爬,就说,我要是有个亲妹妹,我就天天这么宝贝着她。
静恬说,哥哥,你还会做什么?
封子凯说,多着呢,我们这些学地质的男生,要是去野外实践,好多事都得自己做,扎帐篷,垒锅炝子,烧水,打柴,那都是日常小事,像做标本,研究岩石什么的这些细活,我们做的比女生还好呢。
静恬说,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桃夭说,他是不是吹牛,待会儿午饭就叫他解决,我们一试便知。
静恬说,对呀,还是姐姐聪明呢。
静恬用手机自拍的时候,惊叫道,坏了,这儿没信号。
没想到,封子凯和桃夭异口同声地说,那有什么可奇怪的,这深山老林里有信号才奇怪呢。
静恬说,我们不会迷路吧?
封子凯夸张地拍拍身上的小包包,没事,哥哥这里有的是宝贝,这些都是野外生存的家伙事儿,保管带着你安全走出这大山。
三个人歇了好大一阵子,也玩够了,就继续走,越往上走,景色就越美,那植物的种类也和刚刚上山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树的叶子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松树和杉树这些针形叶子植物和矮矮的灌木,那些树叶美丽的槭树,枫树和银杏,这时候都不见了。可是小鸟的叫声却更见清脆婉转了。天空不时掠过飞鸟的影子,像谈情说爱的小儿女,叽叽喳喳的,成群地往一个方向赶去。
封子凯看了看说,姐姐,这附近定有村庄。
桃夭说,你怎么知道?
封子凯说,你们看那些鸟。
静恬偏偏抬杠不叫他好好说下去,鸟怎么啦,那儿的鸟不是在天上飞的?
封子凯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鸟是在天上飞,不错,可是,鸟该是在天上四处飞,而不应该是朝一个方向飞。
静恬说,那还不是鸟愿意咋飞就咋飞,你管得着吗?
桃夭说,我懂了,你是说那边有食物,也就是说,自然界的食物是四面八方的,可是,现在鸟都朝一个方向飞,也就是说,那里有农民种的庄稼,或者干脆说有人在为鸟撒粮食。
封子凯高兴地和桃夭击了一下掌,说,聪明。
就在这时,他们隐隐约约听到有牲畜的叫声,桃夭是城里长大的,又是女孩子,分不清那叫声是什么动物。静恬虽然在农村的爷爷奶奶身边生活了好几年,但农村的那些事也是一知半解的,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再叫,就根据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动物世界去猜想,以为是老虎狮子这一类的猛兽,吓得攥住封子凯的衣角,抖个不停。
只有封子凯,虽说也是城里的孩子,但从小就比较皮,正好又学了相关的专业,就调侃静恬说,妹妹,咱要是发现了野生的狮子老虎,那咱仨可就是民族英雄了。再说了,妹妹,我给你科普一下啊,这狮子和老虎是不会生活在一起的。你是动画片看多了。狮子呢,是草原上的百兽之王;老虎呢,是山林里的百兽之王。它们相遇的概率,除了动物园,那是比我们俩在十几亿人口里相遇的概率还要低。
静恬不服气地犟嘴道,你说的,老虎是山林里的百兽之王,那不可能是狮子王,也有可能是老虎王,你有什么理由笑话我。
封子凯拉住静恬发抖的手说,别怕啊,这个地方没有老虎的,相信哥哥啊,这就是牛的叫声,我打包票,要是老虎来了,先吃我,好不好?
桃夭听了一会儿也说,静恬,不用怕,是牛,而且是一群牛,好像还有羊。
桃夭一说,静恬就相信了,她从封子凯的身后走出来,捋了捋头发,说,我逗你们玩呢,我刚才的害怕都是装出来吓唬你们俩的,我装的像不像?
封子凯笑着说,可像了,就跟真害怕一样,你们看看我这双手上也不知被谁掐出来的手指甲盖印子!
封子凯朝桃夭和静恬伸出手,可不嘛手背上一个又一个月牙一样的红印子赫然呈现,大家都笑了。
他们就调整战略,朝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静恬就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她看看封子凯,封子凯会意,就对桃夭说,姐,咱歇歇吧。我饿了。
桃夭说,那好,我们分工,你呢就负责你吹嘘的那部分,垒锅炝子,对了,你有锅吗?
那封子凯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锅子,得意地说,这是我旅行的必备品,静恬一看那锅,也就够煮一包方便面的,就嘲笑他说,你的锅,够大。
桃夭说,那就这样,静恬你去附近捡点柴火,我呢就到处转转,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东西没有,这一天到晚的,光靠速食是不行的。
静恬说,姐姐,我得跟着你,我答应许文斌哥哥了,我要好好保护你。
桃夭笑了,就你,还保护我,大小姐,你能把你自己照顾好我就阿弥陀佛了。静恬佯装不高兴地噘着嘴,桃夭说,好吧,好吧,你可以跟着我,不过你记住,进了林子,除了柴火,你其他的都不许碰!
静恬犟嘴道,为啥我不能碰?
封子凯接过话茬说,因为你是一个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经验的人,这林子里哪个物件有毒哪个没毒,你知道吗?还怪姐姐不叫你去,我看你还不够捣乱的。
静恬吓了一跳,怎么,这里真像武侠小说里写的,有剧毒的东西,就是那种吃了以后吐血的?
封子凯撇撇嘴,天呢,还真小看你了,你还看武侠,我还以为你只看言情呢。
桃夭好脾气地说,怎么,你们还有劲斗嘴,是不饿了吧,那行,咱们继续赶路,免得夜宿荒山。
静恬赶紧拉了桃夭的手说,走,姐姐,咱走,不理这个不懂事的人。
两个人进了林子,静恬去捡干树枝,桃夭就认认真真地围着那些松树转来转去,不一会,手里就有了几朵肥硕的蘑菇,静恬抱着一些干柴,说,姐姐,这能吃?
桃夭说,一会你就知道了,喏,你要是不敢吃,我这兜里还有。静恬看时,发现桃夭的口袋里有一些小小的红彤彤的果子,就说,那是草莓吗,怎么那么小啊?
一边往回走,桃夭一边教给静恬,这种果子也是野莓的一种,吃起来比草莓要酸一些,那是因为草莓是按人类口味人工培育的,当然酸甜可口,这野莓,天生地长的,没有责任按照人类的喜好来决定自己的味道,没得把人惯坏了,还以为这世界就得按着人类的要求生存呢。
静恬听懂了这话,就说,姐姐,这几天相处下来,我也是懂了,在对自然界和人类这个话题上,你和封子凯是一样的看法。我以前也是被那些书惯坏了,总以为人是高级动物,是万物的主宰,现在咱们走进这深山,我才知道,人和动物,在这大自然面前,没有什么优势,甚至,我们还不如一头牛活得快活。
桃夭看着静恬夸到,行啊,静恬,我就说不会看错你,你果然有灵性,这才出来几天呢,你就读懂了大自然暗藏的密码。
正说着,就听到身后有枯树枝“嗑啪”响了一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位牧羊人打扮的老人出现了。桃夭松了一口气,冲老人家笑了笑,说道,老人家,您好啊。
老人家看打扮不像汉族人,不过好像听得懂这句汉语,就生硬地回了一句,你好。那老人家说话的时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那笑容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均匀地撒开,就像大地上开满了花。
老人拿着一根羊鞭,但是并没有看见老人家的羊,桃夭说,老人家,您的羊呢?
老人家倒是没有回答这句问话,而是指了指封子凯生活的地方,说,火,看看。
桃夭懂了,原来是老人家在附近放羊,看见了烟,还以为起了野火,就过来看看。
桃夭带着老人家一起来到封子凯身边,那老人并不和封子凯打招呼,却干净利落地将封子凯刚刚生起的火挪了个地方,然后才对封子凯笑了笑。
封子凯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老人,再看看桃夭,桃夭也是不太明白,老人就指着火说,这个,不好,烧山。那个,好。
桃夭听明白了,又仔细看了看封子凯刚才生火的地方,才恍然大悟地对封子凯说,这回你是真说嘴了,你看看你刚生火的地方,太宽阔,太容易招风,这要是风大了,你可就惹大祸了。
封子凯愣了愣,赶紧冲老人鞠躬,谢谢了,谢谢了。
老人也学着封子凯的样子鞠躬说,不谢,不谢。
很快,四个人的午餐就开始了。
那牧羊老人对封子凯的方便面极感兴趣,桃夭就叫封子凯赶紧多煮一些,分给老人家。那老人家看到桃夭他们吃蘑菇的时候,蘸着方便面的调料,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原来是牧羊人随身带的盐和辣椒面,他示意桃夭蘸着这个吃,桃夭试了试,果然比方便面调料好吃多了。
老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奶酪,拿了封子凯的锅就放在火上,把奶酪放在锅底,然后把剩下的蘑菇放在奶酪上,又在蘑菇上放了盐和辣椒面,不一会,奶酪融化,蘑菇也滋滋地冒水,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封子凯呆呆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仿佛一眨眼那人间美味就会不翼而飞。
不大一会儿,老人把锅子从火上移开,端到馋得流口水的三个人面前,静恬有些小胆儿,吃之前先看了看桃夭,桃夭微笑着点头的空,那封子凯早就抓了一片填进了嘴里,一边用舌头倒着烫嘴的蘑菇,一边喊,好吃,好吃。
静恬也小心翼翼捏了一片,用牙齿轻轻一咬,馨香满口。桃夭也吃了一片,叫那老人吃,老人笑了笑,指指他们三人,说,吃,吃。
吃饱了以后,桃夭递给老人一瓶纯净水,老人摆摆手,自己不喝,也不叫他们喝,还指了指林子,桃夭他们以为林子里有可吃的野果呢,想着多跟山里人学点东西就毫不犹豫地跟进去了,哪知老人从腰里抽出一把闪亮的小刀,桃夭的头皮一炸,本能地一把就把静恬拽到了身后。
那老人却冲着一棵桦树走过去了并没有看见桃夭的动作,就见那老人在桦树上用刀子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扭过头来冲桃夭他们笑着示意。封子凯看看老人,再看看姐姐和妹妹,一个男孩子的担当就不言而喻了,他走过去按老人的要求趴在那桦树的口子上,喝那桦树流出来的水,只喝了一口就冲桃夭和静恬喊,快点过来,快点。
桃夭和静恬也去喝了这天然的饮料,甘甜中有一些微苦的青涩,就像上天有意调配的特殊饮料,清清凉凉的,不知比那淡而无味的纯净水要好喝多少倍。
等大家都喝足了,老人才自己喝了几口,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刀子,放到怀里,摇着羊鞭,在林子里三转两转,不见了,就像他来的时候不打招呼,走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
三个人对着老人消失的方向,觉得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位可爱淳朴的山民,送给了他们一顿丰盛的午餐。
桃夭难过地说,我还没来得及道歉,刚才他拿刀子的时候,我误解了老人家。
封子凯说,姐姐你是小心无大错。不过说实在的,这老人真是可爱,可敬的很呢,就是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静恬说,姐姐,我咋就觉得这老人就像《西游记》里的土地公公一样,在面前“倏”地出现了,又“唰”地消失了。静恬说的时候,还绘声绘色地表演着,那双修长的白皙的手在那里叶子一样摆来摆去的。
封子凯偏偏要对着干,说,静恬,那“唰”地消失的,是钢铁侠,不是土地公公。土地公公是转着圈消失的,还冒烟呢。
桃夭说,你们两个人加起来也快四十岁了,怎么就不能叫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姐姐消停一会。静恬说话,封子凯你非要抬杠,封子凯说话呢,静恬你就要怼回去,你们俩是上一辈子的仇人还是这一辈子的冤家?
静恬双手叉腰,做出一副母夜叉的形状,鼻子一哼说道,仇人!
封子凯也不甘示弱,脖子一梗说,冤家!
哪知封子凯扭得太快了,也可能是一下子扭过了劲,对着身后的一棵树就“吻”了过去,桃夭和静恬都看见了,奈何距离有点远够不着救援,这封子凯一下子就撞树上了。
静恬笑着学范伟的语气说,“猪撞树上,你撞猪上了吧。”
封子凯呼啦呼啦脸,毫不在意,斗志昂扬地准备再一次发起攻击,他不相信,就静恬那么个小小的黄毛丫头,喊桃夭是一口一个姐姐,可是对自己呢,却是直呼其名呼来喝去的,凭学识凭本领,封子凯不相信就做不了静恬的哥哥,得叫她心服口服才行。
桃夭看出了封子凯的意思,就悄悄地对他说,弟弟,要叫女生仰视你,得“端”着点,这一点,兄弟,你一时半会还做不到,你还是个大孩子呢。听姐姐的,赶快从孩子向大人靠拢吧。
三个人继续在林子里转,午后的阳光在林子上空热辣辣的照耀着,可是那些勤劳而能干的树枝却趁机收获来自太阳的热量,贮藏在自己胖胖的身躯之内,待到太阳下山,夜色降临,那些树就像牛羊反刍一样,站立在黑沉沉的夜里,咀嚼消化那些白日里获取的能量。
在桃夭的指引下,静恬和封子凯发现了蘑菇,那些蘑菇就像爱捉迷藏的小姑娘一样,在厚厚的松针底下探头探脑地看着外面的世界,掩耳盗铃地以为只有自己能看得见别人,可是,别人却看不到自己。
桃夭指着蘑菇叫他们俩辨认有毒的和无毒的,最后,他们竟然找到了很稀罕的松茸和鹅蛋菌。
静恬说,这是我们今天吃的那种蘑菇吗?
桃夭说,鹅蛋菌是,但今天中午没给你们找到松茸,不过现在有了,我们带着晚上加餐。
静恬说,姐姐你说我们学这些东西以后能用得着吗?
桃夭反过来问封子凯,你认为呢?
封子凯说,我说不好,但是我觉得艺多不压身,学点东西准没错。
桃夭说,我们是被好生活宠坏了,所以,我们更需要走出我们那肥沃的土地和丰厚的物质生活,来这接近原始的生活方式里学一学,看一看,也是激发我们人类自身生存本领的好办法。
封子凯说,一听你就是教书的先生,那说教,真堪比教科书。静恬呢,也快学成了你教书育人的口气了,要不,我什么时候为你们俩出一本书,就叫《姐姐妹妹生活启示录》。
桃夭和静恬喊着口号,一起来追打封子凯。三个人围着一棵大树转起了圈圈,一霎时,笑声,喊打声和欢快的脚步声,在林子里荡漾。
林子里生活着的虽弱小但并不脆弱的虫子,也有个头矮矮的但生命力旺盛的灌木丛,它们都得意洋洋地在夏日里自得其乐。只有劳苦功高的蓝天纯净的像一块巨大而透明度极好的水晶,为美丽的不辞辛苦地群山张开了一张漂亮的顶棚,那顶棚的中央,挂着一盏明晃晃的大灯,那颗灯的名字叫“太阳”。
封子凯对静恬说自己会爬树,静恬说不相信,两个人就打赌,还要桃夭作见证,桃夭也想看封子凯的笑话,就笑呵呵地答应了。那封子凯就抱住一棵松树,在他看来,松树比较矮一些,枝枝叉叉的也多一些,可能好爬,哪知松树有树脂,那手刚刚贴上去就黏糊糊地弄了一手,封子凯一边咧着嘴一边说,这次是丢脸丢大了,下次我要找棵白杨树,叫你见识见识本大侠的功夫。
这时候,铁马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在树林里听到的铁马声和在山路上听到的有些不同。山路上听到的清脆,树林里听得的绵密悠长,还有些淡淡的惆怅的味道,好像游吟诗人在清唱,也仿佛是远处有高楼,高楼上有人在看那千帆过尽却发现远人未归的时候发出的一声叹息。
封子凯看看天空,就对桃夭说,姐,咱今天不赶路了吧,我判断,寺庙的位置比刚才听到的牛叫的位置还近。咱们今晚就去那庙里投宿吧,我觉着不远了。
桃夭说,好啊。我们就去那里,估计应该是藏族喇嘛寺庙,就是不知他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忌讳。
封子凯说,就算他们有讲究,可是,佛家讲究慈悲为本一准错不了,大不了我们就在寺外的背风处歇息,也比在这里安全一些啊。
三个人向着铁马声指引的方向出发。
那声音在这深山老林里有着一种出尘脱俗的诱惑和贴心贴肺的温柔,叫人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就想靠近,就想躺在那声音里酣恬地睡去,从此彭祖一般,一睡八百年,躲过人世间的沧海桑田和风云变幻,也羽化而去,从此忘却一切的烦恼和牵惹,和白云共舞,和清风畅谈,策马扬鞭于自己的快意人生。
一路山花烂漫,静恬唱着一只好听的流行歌曲,封子凯听得有些神色异样,好像从心里不愿意相信小丫头静恬也可以唱出那样情感绵密细致的情歌。桃夭看着封子凯有些恍惚的神色,心里说,这对冤家还有安安静静互相欣赏的时候,也是难得的清净,不过要是他们这两个人总不斗嘴打诨,那旅途也是枯燥无味的,就像一路的风景如画没了活泼灵动的灵魂。
人是不禁念叨的,桃夭心里刚刚想到他们俩安静了比较清净,下一刻,封子凯就将一朵野花插在了静恬的头发里,还逗静恬说,比你的铃铛花好看多了。
静恬也不唱歌了也不温柔了,背着行李包也不嫌沉了,拔腿就追封子凯,非要他承认铃铛花好看,要不就要敲掉封子凯的脑袋。
桃夭开心地看着静恬又恢复了和大卫谈恋爱之前的快活模样,心里很安慰。
那时候,大卫在情书里宣布静恬是一个温柔贤淑,静雅淡婉的女孩子,还把从小说里读到的人淡如菊那个名词用上了,所以,和大卫的恋爱,静恬在一开始就没有机会让天性施展。为了女孩子的虚荣,为了保持在大卫心目中的形象,那时候静恬走路的时候都像猫一样悄无声息的。
可是,静恬本来就是有着天生的倔强,有着任性的洒脱,也有着青春女孩子的张扬和狂妄。一场恋爱,压抑来了静恬青春的色彩,除了柔丽清雅,其他的,都被活活扼杀在一场初恋里。
现在,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像风一样自由的女孩子才是真正的静恬,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要是静恬能在这样的无心无肺的快活里找到自己的幸福,那该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