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的时候,火车终于到了目的地。下车的人太多,静恬又没有出门的经验,桃夭就再三嘱咐静恬要眼睛活一点,要跟紧了,万一走散了,就待在原地,或者寻找车站的工作人员帮忙,千万别怕。
静恬撒娇地说,好啦,姐姐,我是十八岁,不是八岁,放心啦,我会跟上你们的。
封子凯不仅拉着自己的行李还捎带了桃夭他们的一件行李,桃夭对他说谢谢的时候,封子凯大咧咧地说,客气啥,我们是一个组合吗,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桃夭说,行,那客气话就不多说了,以后再路上,我是大姐,你是二弟,静恬就是三妹妹了。
静恬说,收到,姐姐哥哥好。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随着人流往前走,没想到有个小孩子飞快地从静恬身边跑过,一不小心,摔倒了,静恬不知道在人多的地方有人踩人的危险,也没多想,就弯腰去拉那小孩,却一下子被另外一个人的行李箱撞倒了。
好在,静恬身上背着的小包包被摔在了一边,一个男人的大脚一下子就踩上去了,包里有一个会叫的玩具在那脚下“吱哇”乱叫“你踩死我了”,吓得周围的人都往外跳了一大步。
封子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像风一样卷到静恬的跟前,一把拉起静恬还有那个孩子,那孩子的妈妈此刻也冲过来了,对着静恬千恩万谢的,封子凯咧着嘴说,不谢,不谢啊,照顾好孩子就是。
桃夭也过来了,拉着静恬左看右看的,看到静恬并没有受伤才长舒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以后别这么鲁莽了,救人没错,也得要注意方式方法。下次你可以站在孩子的前方,伸开手臂,提醒行人注意,那孩子会自己爬起来的,懂了吗?
静恬现在又恢复成了听话的学生,大声地回答,懂了,姐姐。
小小的风波让静恬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刚才救人的时候莽撞了,就连这次匆匆决定出门旅游也是一个天大的莽撞,要不是桃夭一路相伴,自己的那个计划也许到西安的时候就破产了,也许自己根本就因此找不着北而更加沮丧,更别说散心了。
现在,静恬从心里愿意去读大学,去见识更多的人生方式,去学习更好的和这个世界和平相伴的生活形态。看看桃夭,看看许文斌,就是那封子凯,也比自己不知强了多少倍,这不都是知识起的作用吗。
静恬和自己和解了,也就和这个世界和解了,至于那个大卫,真的不算什么了,以后再相见,也许久真的能做到云淡风轻了。
一安顿好,静恬就给爸爸妈妈发了微信,静恬说,爸爸妈妈,我现在懂了,出门在外,生活不易,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弟弟,谢谢你们这些年的宠爱和护佑,我想,这次,我才是真的长大了。
静恬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泪水。
桃夭看见了,关切地问,怎么了,刚才的事害怕了?没事啊,以后经历的多了,就会好了。
静恬摇摇头说,姐姐,我不害怕了,你信不信,我现在才是真的长大了,以前那些说的我长大了,都是喊的口号,现在,我知道了长大也不是谁想长大谁就能长大的,这需要条件。
桃夭说,行啊,小丫头,听你这话,这回是真的长大了。
静恬看着桃夭,学着桃夭一贯的口气说,好的,我知道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吃一堑长一智吧。
桃夭捏了静恬的脸一下,说道,我有那么学究气,我觉得我平时挺仙女的。
静恬扁扁嘴,是,你是挺仙儿的,你从来对我们的错误都是未卜先知的,我们都私下里说你有杨二郎的三只眼,天上地下的大事小情都逃不过你老的法眼,你是不知道,做你班里的学生,多累,想犯个错什么的,都得需要莫大的勇气。
桃夭说,这就是你当初非要从我们班里搬走的原因,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爱情呢。
这时候封子凯来敲门,问两位美女准备好了没有,再不出去吃东西就要饿死啦。
静恬拉着桃夭的手,三个人,就像亲的姐弟那样,快快乐乐地出门了。
锦里这个地方是封子凯选的,他声称自己早就“踩好了点”,静恬就笑话他是做贼的出身,封子凯像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对静恬的话不屑一顾,只是对着静恬扬言,待会儿,妹妹,你要是吃的走不动了,姐姐呢,你要是想留在这里不想走了,记得给我平反啊。
静恬不相信,说不就是一条破古街,不过就是仿古罢了,你还能变出花来?
正说着,发觉桃夭放慢的脚步,好像在仔细听什么动静,静恬对着刚要开口抬杠的封子凯做了个“嘘”的手势,吓得封子凯赶紧捂住了嘴。
他们走的是一条僻静的巷子,因为桃夭不太喜欢热闹,而且听力又及其灵敏,所以,就住在一家背街的民宿。吸引静恬的是民宿门口的那一座原木的小桥,小小巧巧的,油光水滑,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民宿的门两旁还各挂着一长串红红的灯笼,写着“锦里”印象,将成都刚刚降临的夜色点的明灯蜡烛的亮。
现在从民宿出来,要到那热闹的正街上,还是要跨过一条一条的巷子,巷子里有的有路灯,有的,就是巷子人家的窗户和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大概夜色还不太浓的原因,灯光也是懒洋洋的,像老人昏黄的眼睛,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静恬和封子凯停住脚步,也学着桃夭那样仔细的听,可不,真有一丝细细的唱腔从远方传来悠悠传来,那嗓音细细的,有些喑哑的味道,也正是这喑哑,才让这声音更富有韵味。
静恬悄声问,咱去不?
桃夭摇摇头,我听一会子罢了,你们俩小孩子还是喜欢热闹的,可是那些热闹是要到大街上才找得到的。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也许是为了桃夭姐姐的爱好,静恬和封子凯一致决定要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反倒是桃夭不愿意,她坚持要去大街上为静恬他们俩寻找美食。
三个人意见相左,静恬狡黠一笑,我们举手表决。
桃夭反应挺快的,小丫头,又耍小聪明,那结果肯定是二对一的。我不同意,这样啊,我们先吃饱喝足了,然后沿街走,说不定大街上就有唱戏的。
封子凯眼睛一亮说,对呀,大街上有戏台子,说不定就有姐姐要找的那声音呢,我们快走吧,你们不饿吗?
顺着青瓦小巷,踩着古砖铺就的街道,转过一座石牌坊,远远就听到人声鼎沸,欢歌笑语的喧哗,那又辣又烫的成都味道扑面而来。
三个人不知不觉地都加快了脚步,那在火车上吃了一天零食加泡面的肠胃也该是好好犒劳一下了。
大街上吃食摊从头至尾闪着红火火热腾腾的媚眼,静恬的眼睛都看花了,她东张西望地,不知选什么。忽然,静恬的眼睛被一家招牌吸引了,“冒菜”,静恬问桃夭,姐姐,这“冒菜”是什么?
桃夭说,想吃吗,吃了就知道是什么了。
封子凯也咽咽口水说,快进去吧,我的口水都快流到胸口了。
店里都是人,门口的小妹还是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桃夭问还有位置吗,小妹笑眯眯地说,肯定有噻,你们三位是吧,我来安排。
小妹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三个号牌,冲里面喊道,楼上滴位子,来人应下啊。
又一个好看的小妹妹,矮矮的个子,机灵的还眼睛,头上戴着一样的花头巾,围着一个可爱的兰花花围裙,引着三个人去取菜。
静恬看看桃夭,桃夭笑笑说,冒菜就是一个人的火锅,你只需要选自己喜欢吃的菜,选好后将自己的号牌给那个小妹,剩下的等吃就是了。
静恬伸伸舌头,姐姐,那不就是麻辣烫嘛。
桃夭说,也差不多了,就是不放麻汁,还有,冒菜是包含米饭的,这个在麻辣烫里面是没有的。
静恬说,可是,麻辣烫可以加面饼啊。
桃夭笑了,抬杠精,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吃麻辣烫啊。
静恬说,这几天没吃到我都差点害相思病呢,以前在学校,我一星期至少和大卫吃一顿。
说道大卫,静恬的心情又不好了,桃夭拍拍静恬,没有什么是一顿冒菜解决不了的。
封子凯也凑过来,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静恬笑了,说,好,吃饱喝饱不想糟心事,咱们这就放开肚皮,吃!
当三个人都把脸埋在热气腾腾的冒菜碗上面的雾气里的时候,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彻彻底底征服了年轻的味觉。静恬第一口冒菜下肚的时候,忘记了大卫,忘记的曾经的麻辣烫的浪漫,也忘记了仓央嘉措的情诗,多日萦绕心头的阴霾,就这样雨过天晴了。
吃完了饭,静恬瞪着一双大眼睛说,天呢,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一碗呢。
封子凯偏偏不依不饶,哎,美女,谦虚了,这里还有一个小碗呢,不也是你吃的?
静恬看看那只盛米饭的空碗,说道,这碗也是我吃空的?
桃夭笑着说,可不,你刚才一边吃还一边喊,我要再来一碗,怎么滴,你要不要再来一碗呢?
静恬摸摸肚子说,撑了。
封子凯说,话呢别说太早,一会遇见下一个吃摊,别哭着喊着又要吃啊。
静恬摆摆手,放心啊,这冒菜,我至少静恬晚上不会再吃了,要是想吃,明天吧。
封子凯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冒菜,就不能是别的什么。
静恬说,还有好吃的,那咱们快点走吧。再晚人家收摊了。
封子凯说,在这呢,是夜市和早市连着的,你什么时候想吃都有人营业,不过种类不同罢了,接下来,我们去吃冰粉吧。
桃夭摇摇头,你们俩个吃吧,我的胃是不行了。
封子凯说,姐姐可以来个水果的,温润点,就要那种手搓的,加红糖的,又解暑又解馋,不会伤胃的,我研究过。
桃夭看看他们两个情切的眼神,只好说,好好,和你们一块,行了吧。
可是,走过了几家冰粉摊子,封子凯都没有停住脚步,急的静恬直跺脚,桃夭安慰静恬说,好饭不怕晚,你相信封子凯,他年纪不大,旅游的经验却是蛮多的,稍安勿躁啊。
果然,桃夭的话刚刚说完,封子凯就在前面的一个摊子上一蹦三跳地冲他们俩招手,那意思似乎要他们赶快过去。静恬桃夭赶到的时候,封子凯说,好险,再差一会,老板今天的50碗就卖完了。
桃夭站在摊子前,笑着问老板,怎么,老板,你每天只卖50碗?
老板娘从忙碌的老板身后转出来,笑嘻嘻地替老板回答,50碗,要得,要得。我们呢,不贪多,不贪省,就那些个料料,就做那些个冰粉,干完就回去,天底下哪有挣完的钱呢。
桃夭冲老板娘伸出大拇指,老板娘笑呵呵的将三碗冰粉送到他们手上。桃夭的是传统的姜黄色,又因为加了红糖的缘故,那颜色里又透出淡淡的暗红,整个看起来像琥珀。静恬的是火龙果的颜色,玫红漂亮,封子凯的是樱桃的,鲜艳娇嫩,三个人边吃边走,静恬说,咱们该去找戏台了吧。
封子凯说,我们只需沿着大街走,一切都是缘分,相信我,一定会遇到的。
桃夭也说,不急,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有奇遇,不必刻意去寻,就像封子凯说的,遇到就是缘分,我现在真的相信这位小弟了,他是真真的准备好了。
封子凯得意地晃了晃头,说,那是啊,和美女姐姐美女妹妹一起,我得显摆显摆啊。
静恬学了封子凯的胶东话,喊道“大屁登”。
三个人沿街走,吃了冒菜,冰粉,然后又看了川戏,杂耍,静恬还不过瘾,嚷嚷要吃串串。桃夭哄她道,别吃了,再吃胃就受不了了,明天,姐姐答应你,明天咱吃豆花,抄手,还有串串,好不好?
静恬这才罢休,然后孩子气十足地说,我现在要公布我的伟大的理想,我要挣大钱,挣了钱之后,就像封子凯一样游遍天下,吃遍天下。
封子凯有些受宠若惊,从和静恬见面,静恬就是对他各种损,各种嘲笑,现在自己竟然成了静恬的榜样,这份福气,不啻于晴天惊雷,劈的封子凯惊慌失措。倒是桃夭有意思,竟然掏出手机为静恬录视频,还将视频发到了原先师生共用的朋友圈。
桃夭的用意颇深,桃夭想叫大卫看到,主动联系静恬,继续也好结束也罢,总之要给静恬一个交代,免得静恬每每想起就是一阵伤感。
果然,大卫很快就拨响了桃夭的视频电话,问静恬在哪儿。
桃夭悄悄拉过静恬问她,要不要接大卫电话。
静恬正玩得兴奋,搂着封子凯的肩膀对着镜头就说,哥们,我静恬现在有新男朋友了,看见没,这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不是刚刚考上就闹劈腿的小瘪三。
静恬说完,任凭大卫怎么解释,也不再接听,大卫只好对桃夭说,老师,我知道,你喜欢静恬,我也知道,静恬和你在一起不会有事,我前几天真是填志愿忙晕了,我和那个女生真没什么事,我就想知道你们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你们。
桃夭说,你若有心,就好好给静恬解释。至于你要来找我们,不必了,静恬终归是要回去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希望你能善待静恬,爱情如果真的不在了,也要好好告别,别伤害她。她是个好孩子,你也是,爱情里没有对错,但有真假,大卫,记住,不要等失去了才觉得后悔,拥有时应该珍惜。
桃夭关闭了电话,拉着静恬和封子凯,三个人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继续前行。
第二天,静恬因为夜里闹到太晚,起不来,封子凯也是年轻贪睡,在隔壁鼾声如雷。桃夭悄悄起床,和房东说好了去向,又安排房东照顾两个孩子吃早餐,就一个人出门去了。
大街上静悄悄的,太阳刚刚在天空画出一片绯红,大地上还没有热度,走过去,带着隔夜的凉意,绿色的植物懒洋洋地张着隔夜的眼和桃夭打招呼。桃夭用手轻轻抚摸那些绿植,心里是软软的满足。
这时候,许文斌的电话打过来了,解释说昨天在飞机上,没能接电话,等到了地方,接待的人员安排和客户事宜又复杂,就没时间好好说话,问桃夭现在能不能聊会天。
桃夭笑了笑,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也就没再提接不接电话的问题,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个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许文斌说,那你先说,你说完了想法,我再说我想你了。
桃夭对着电话说,贫嘴!
原来,蔓菁和静恬的故事让桃夭的心里很是难过,桃夭就想着能不能有这样一所学校,就专管假期里孩子的去向,不是辅导功课的补习班,而是亲情和友情的交流基地,也是人生和情感的体验场,在这里,那些心里缺失爱的孩子,或者心理有问题的孩子能够得到很好地照顾和人际关系辅导,从而矫正他们的心理问题。
许文斌说,桃夭,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拉个赞助,看看那些有钱又有爱心的人士能不能建造这样的学生伊甸园。
桃夭说,如果你有办法,我相信你会不遗余力帮助我的。
许文斌说,这件事我一定会努力去办,你相信我,只要有一线可能,我会付出一百倍的努力。实在找不到这样子的人,我就亲自下海陪你去建造这样的梦中花园。咱开个夫妻店,怎么样?
桃夭说,你有点正经事儿行不行?
许文斌说,你说的这个事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实现的,这是新事物不说,就你那一个念头,放到我这儿,放到投资商那儿,都要好好出方案,更要好好考察市场前景和经济效益的。
桃夭说,也是,我也忒心急了点,我就是看不得那些孩子难过,你说他们有什么错,再怎么就被成了“留守儿童”和“问题少年”?再者,我也是怕社会上那些打着“传统教育”“规范教育”旗号的人,再来伤害孩子,你看过那样子的报道吧,说是孩子们被送进去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想想我的心都疼死了。
许文斌一时忘情,想伸手去抚摸桃夭的流泪的眼睛,触到了屏幕才想起两个人隔着万水千山呢。许文斌安慰桃夭说,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实现这个梦想,叫那些孩子都有一个美好的青春回忆,好不好?
桃夭笑了,没事,我就是有感而发,你记得帮我就是,人家不都说了,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许文斌说,我们不是万一实现,我们是一万个实现。
许文斌看到桃夭的背景,就问这么大早上的你一个人上哪儿去。
桃夭说,那两个孩子都累了,我一个人出来看看成都的早晨,放心了,就在附近遛遛,不会走丢的。
许文斌撒娇地说,那你说你想我。
桃夭说,不说。
许文斌说,你不说我没有精神工作,工作不好就赚不到钱,赚不了钱就没有办法帮你实现梦想。
桃夭看着孩子气得许文斌,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这人真真是个赖皮。
许文斌说,美女,你说的不对,林妹妹骂宝哥哥的时候说的是“你真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你说一遍,我就放你自由去散步,你不说,我就不挂电话。
桃夭说,你不挂我就不会挂?
许文斌说,你挂了我就打,我知道你不敢关机,你心里记挂着静恬,你会怕她找不到你害怕,对不对?
桃夭说,还有比你更魔头的嘛?
许文斌说,魔头是天魔星的意思吗?
桃夭说,随你怎么理解,我挂了。
桃夭挂断了电话,心里暖暖的,一抬头,看到一个挑担买抄手的,就要了一碗,一边吃一边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成都,吃完了,也从老板那半懂不懂的四川话里了解到附近就有一条上山的路,可以一直通到山上的公园里去,桃夭谢过了老板,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早晨,空气里都荡漾的好闻的舒爽,声声鸟鸣阵阵花香送来夏日的殷勤问候。山上的竹子和树木都高大粗壮,密密匝匝的,将早晨刚刚冒出头的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的,四处都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桃夭猜测,那是生命的欢歌。
桃夭忽然就放声歌唱,就唱那种无腔无调想怎么吼就怎么吼的原生态呐喊,喊了一阵子,心里的憋气和郁闷都随着发泄滚得远远的。
这时候,一位笑吟吟的阿姨拿着折扇,从山上的小径走下来,后面的头发花白的大叔还提着一通清凌凌的水,心情极好的桃夭冲阿姨笑笑,说道,早啊!
阿姨停下脚步,笑着问,姑娘,外地人吧?
桃夭说,昨天晚上刚到。
阿姨说,来旅游的啊,那我可得告诉你,不要去那些吹成了神的景点什么的,没什么意思,就在咱成都老百姓的生活里转转,你都舍不得走了。
桃夭说,阿姨,您挺有见识,和别人不一样的。
阿姨回头对那位跟在后面的大叔说,老头你先回去,我和这姑娘说说话。
那大叔憨憨地笑着,应了一句就提着水下山了,阿姨和桃夭在附近的一个凉亭里坐下,满眼是青青的山,满耳朵里是脆生生的鸟鸣。桃夭摆了个舒服的坐姿,洗耳恭听阿姨的高见。
阿姨说,那些个景点都是他们造的嘛,造个什么亭子就说某某登高处,造个什么桥就说有什么故事,姑娘你一看就去过不少地方,你说说,在全中国,光这董永和七仙女的情人谷就有多少?
桃夭点点头,也是的,就说大山小峰的,到处都有一线天,南天门,曲径通幽处等等这些个名堂,看来看去也都差不多。
阿姨说,这就对了。前几年我刚刚退休的时候,和老伴儿也是名山大川各处逛,后来就觉得挺没意思的,我们就回到这个从小长大的巷子里来,每天喝山泉水,爬爬眼么前这个没名字的小山,高兴了就唱两嗓子,不高兴了也唱两嗓子,平时就在我们的老院子里伺弄伺弄我们那巴掌大的小菜园子,晒着太阳喝口茶,可惬意了,偶尔也出去走走,觉得那景色好看多了。
桃夭说,阿姨,你这样子一说,我也想退休了,就是不知道政府批不批退休金啊。
阿姨和桃夭哈哈大笑,阿姨说,孩子,你笑起来真阳光,好看。
桃夭说,阿姨才是智慧的美人,要是我老了也能像阿姨一样有个好老伴儿陪着,有个好心情笑着,那不知有多美呢。
阿姨说,孩子,心慈的人必定面善,你的善良都在脸上带着呢,相信阿姨,你将来肯定比阿姨还要快活。
告别了阿姨,桃夭按阿姨的指点在山上看到了唱川剧的老年人,那身段那唱腔,都融进的成都的山山水水,山水让老人的表演更精彩,老人让山山水水更活泛更有生命的色彩。当那粗犷的唱腔带着桃夭的感动飞起的时候,桃夭觉得自己这才真正到了四川。
下山的时候,桃夭给许文斌发了一条语音:我想你了。
桃夭脚步轻快回到民宿,静恬和封子凯才刚刚起床,静恬正缠着老板娘问姐姐的去向,桃夭的出现,让老板娘松了一口气,她指着静恬说,你这妹子,就恐怕我把你藏起来似的,我越是劝她好好吃饭,她越是要找姐姐去哪儿啦,这不就回来了嘛。
静恬拉着桃夭的衣服,姐姐,你去那儿啦,老板娘说不叫我打电话打搅你,说你出去转转就回来,可是她就是不说你去哪儿转转,这家伙把我给吓得。
桃夭说,你快吃饭吧,我告诉老板娘给你准备抄手和豆花,你吃了吗。
静恬说,我没吃出什么味道,都便宜来了封子凯那家伙,他吃得腮帮子差点飞起来,满嘴流油的。
商量订票的时候,桃夭说要下午的火车,封子凯不太高兴,说晚上上车睡觉可以省住宿的钱,桃夭敲了他的头一下说,你就知道省钱,你知道咱们接下来要走的路都是山区,这样的风景就适合坐着车看,你要是走着看,既没意思也很累,不看呢,那才叫一个傻呢,难道只有名山大川才值得观赏,那不过是人为的造景罢了,这是一个高人刚刚和我聊过的。
静恬眼睛放光,高人,姐姐,你遇见神仙还是道士了?
桃夭心情不错,就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手挽兰花唱到“青城山下白素贞”。
静恬说,姐姐,你遇到白娘子了?
桃夭说,对呀,还是和许仙一块的呢,两个人就在这附近修仙呢,要不要我带你们去寻访一下啊。
封子凯说,姐姐,你出去了一趟,是遇见风受寒了吧,恐怕是发烧了说胡话呢吧?
静恬不乐意了,榆木脑袋,你才发烧说胡话呢。
桃夭笑着说,你们这两个小孩,一文一理,一浪漫一现实,挺好玩,我这次找的两个旅伴还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啊。
静恬和封子凯不太懂桃夭话里的意思,却互相对着脸龇牙咧嘴吓唬对方,别说桃夭了,就连在院子里忙碌的老板娘都笑了。
车票定下来的时候,许文斌的语音也发过来了,他说自己刚刚在谈判,正好打了个大胜仗,一出会场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桃夭的语音,那心情,用心花怒放都不能形容。最后,许文斌说,桃夭,我想你,天天想你,时时刻刻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