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挺进中原
我咯咯地拖着一个大拉杆箱，克臣肩上歪挎着一个小双肩包，在通过北京西客站安检时，竟遇到了一个小麻烦。我是过去了，但克臣却被检票员拦下了，因为车票一时找不到。他中山服四个兜，翻遍了也没有。检票员是个小伙子，还是很客气地说，您别着急您先闪一边慢慢找，别影响后边弯弯曲曲长蛇一样的队伍。
我对克臣说，慢慢找，面包会有的。三分钟前排队时，我不是刚把车票手递手给你吗？肯定在你身上。克臣心情平静下来，细摸，硬硬地裹在烂纸里。他早已急出一脑门子汗，自责般摇头叹息，什么也记不住，什么也记不住。
我安慰他，八十余万字的《风雨故园》，五十余万字的《寒凝大地》，您这记忆力也够棒的了。不过应当承认，在出门旅游，乘车渡船，背包窝伞，登山涉水方面，我不行，你更不行。所以，这次我特地请了个志愿者——王苏华女士，专程专职专人照顾你。她已到二楼老弱病残候车室等咱俩，咱这就上去找她们。牛志文老师那一干人也到了，刚接到短信。克臣听了，这才放心地呲牙一乐，那好那好，你前几天就说了。
我和克臣瘸了宝贝刚到候车室门口，牛志文携一小群人呼啦站起来，喜笑颜开，表情丰富地迎上来。
牛志文指着李立文，杨玉茹，刘冠军，王苏华对我俩说，今天是四月三十日，二十天前的十一号咱们在许老师工作室顺和花园见过面的。说完她拉过一位中等个子女士，她叫郑云珍，是个中学英语教师。然后介绍一位男士，这是张满良，密云写小说的。最后推荐一位心理学博士，刘明。我心想，博士毕竟是博士，单是那满头白发，再加上那红润面孔，我方知道什么才是鹤发童颜。后来得知，他才四十多岁。
王苏华环顾左右说，就差水奶奶了。水奶奶指刘卫华，她因写了一篇散文“水奶奶”得奖而被圈内人戏称。但水奶奶说到也就到了，她的先生蒋琦富专门送她而来，尔后离去。大包小包拉杆箱。我说，带这么多？刘卫华一笑，你不是让我把家伙都带上了么，照相机，录相机，笔记本电脑，还有几盘空带子。
牛志文低头看表，十一时半。她让李立文取出胸卡，一一发给每个人并用别针别于胸前，上面标有“北京作家采风捐书南阳行”字样及姓名；每人一盒名片，上有个人的手机号码；又请刘冠军将一红色条幅展开，字的内容与胸卡上一致，尔后卷好；又嘱张满良每人发一遮阳帽，上面内容一样。一行十一人，达到四个统一。大家互相看了，拔了拔胸脯，觉得还真是像那么回事。一支从北京赴南阳采风队伍就形成了且气宇轩昂地登上从北京开往南阳的k138列车，也是慢车。中午12时32分列车缓缓启动，须17个小时，预计明日即5月1日早上6时许，方达南阳。
列车擒住闪光的铁轨，隆隆地驶出北京，在燕赵大地上向南奔驰。从车窗向外望去，一眼看不到边的小麦原野青青，正处在立夏麦怀胎的丰满季节，裹着迎面而来的白杨林，旋转着向后抛去。间或有一片接一片的高楼，也迤逦憧憧而来，匆匆闪闪而去。遥想上世纪的1994年，我坐火车前往石家庄，沿途只是平房旧屋，羊群毛驴，几乎见不到楼房。二十一年后的今天，崛起的高层楼房竟成了随处可见的一道绕不过去的风景。
我和克臣的车票是2号车厢16和18号，都是中铺。下铺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都很友好。刘卫华，王苏华就坐在下铺，我和克臣坐在过道小桌旁的小凳上，开始没有主题的聊天。一会儿，列车服务员推来窄窄的不锈钢食品车，王苏华问我要不要盒饭？我说当然要了，吃饱了不想家吗。于是，要了两盒，我和克臣就吃了起来。这时我才问，你们俩不要？她俩几乎同时说，我们带了小吃和水果。然后特特地从包中取出，陆续摆到小桌上，小糕点，小甜瓜，苹果，葵花籽，小西红柿，小黄瓜还有大瓜籽。我们开始实行列车上的共产主义。
李立文忽然侧着身子挤过来，埋怨我们说，牛姐让我来叫你们，到7号车厢餐厅去吃，就势开个会，宣布一下这几天的日程安排。此话在北京西客站候车室就说了，你们老不着耳朵听。牛姐还在那边等着呢。
王苏华说，你回吧，告诉牛姐，我们先偏过了。这不是才中午饭吗？晚上，晚上，有什么话晚上在餐厅说。
晚饭就是在列车的餐厅吃的。我们十一个人，还真是人五人六分坐在过道两边餐桌铁凳上。牛姐任大家点了几个菜，我们也喝了一点啤酒。然后牛姐宣布此次北京作家采风捐书南阳行的组织机构：团长，牛志文，负责本次活动的策划和运作；副团长，李立文，负责座谈会与捐书仪式的事务安排与接待工作。联络员，杨玉茹，负责本次活动的对外联络工作；联络员，王秀林，南阳体校教务科科长，负责联系《南阳日报》与《南阳晚报》记者的采访工作；联络员，宋田汉，南阳某房地产公司工程师，负责南阳专车与吃住安排；联络员，张波，南阳师院老干处关工委主任，负责南阳其他事务工作。
牛志文说完，扬起手中的一沓打印稿，上面还有照片。她让杨玉茹发一下，并解释说，这是此次南阳之行的日程安排，包括参观景点，重点是武侯祠和南水北调中线南阳丹江大观园。明天晚上的座谈会很重要，要与二月河座谈；5月2日去构林镇中小学幼儿园捐书仪式很隆重。关于入住的宾馆与食宿及作息时间，稿子上也写得很明白，你们睡觉前最好看一看。
睡觉前我还真看了，不错，不错，真的不错。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完整方案。
晚饭已过，车厢的旅客有喝水的，没有抽烟的；有低头玩手机的，没有看书的。我带了一本《二月河语》，还是冯好仁先生专门给我从东图借阅的。还剩十几页未看完。我之所以坚持将其看完，是当作功课的。因准备与二月河座谈对话，总要有些准备。二月河思想睿智，文风辛辣，语言幽默，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指陈时弊而行文狡猾，雅俗共赏而善于留白。于丹说过这样一段话，两朵云只有在同一高度相遇，才能生成雨。我和二月河虽不在同一高度，但我拟了二十个题目，算二十个火箭弹射上去，人工降雨也成。
读毕《二月河语》，刚晚上八时半。我的习惯是九时半睡觉，还是上中铺眯着吧。不是有一句话，叫“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吗”。
在中铺放倒后，我开口叫对面中铺的克臣，可话一出口，对铺的人翻转过来，原来是李立文。她坦然告诉我，让克臣老师去睡她6号车厢的下铺。然后她悉悉索索地从包中拿出一摞打印稿，隔空递过来，许老师，您看看我这篇小说，趁这机会，您给提提意见。
我看了四，五页，于是好为人师般问她，你是让我说真话还是假话？李立文说，我当然要听真话。于是我侃侃而谈，你这篇小说开头的语言还得推敲一下。或有画面感，如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开头一句是“环滁皆山也”这就是画面感；或有哲理性，如托翁的《安娜卡列尼娜》“幸福的家庭大都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就是有哲理性；或有悬念，如莫泊桑的《项链》开头“她也是一个美丽动人们姑娘，好像由于命运的差错而生在一个小职员家庭”这就是悬念。或新颖别致，如浩然的《艳阳天》开头，“萧长春死了媳妇，三年还没续上。现在全家是筷子夹骨头——三根光棍”。这就是别致新颖。总之，要吸引人看下去。
总之，我自顾自说下去。总之，我发现并未吸引李立文听下去。她的上眼皮越来越长，我说话的底气越来越短。我方才想起不知谁说过的一句名言：要想招人讨厌，就好为人师吧！
我沉沉一觉睡去，待醒来时，劳动节的红日已照射车厢。李立文隔空告诉我，南阳到了。我一个鲤鱼打挺——挺进中原。
二．南阳师院
我们一行十一人呼啦啦从列车上下来，大包小包行李箱摆了一地。我拖起拉杆箱对王苏华说，你专人专职照顾王老即可，不用管我。她却横了我一眼，老师，您那拌蒜的腿比王老也强不了哪去。边说边从我手中夺过拉杆箱，将克臣的小双肩包往箱上一放，且用拉杆套住双肩包背带。自己的包挎在胸前，鼓鼓囊囊。右手拽拉杆箱于后，左手攥定王老右手腕。说一声，瞧脚底下，走。由此，以后几天之中，王苏华身后老得嘟噜着这位75岁的老小孩。
初到南阳火车站，给我的第一感觉，怎一个“乱”字了得。从站台上望过去，各种广告牌大小，规格，型号，色彩林立得看不出规矩；车流人流物流混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人声车声市声的喧嚣如雾霾一样悬在人们的头顶。刚一下台阶落实到小广场，牛志文立刻令郑云珍和杨玉茹，展开条幅，列队于后，刘冠军，刘卫华擎机照相，由此诞生了此次南阳之行的第一张照片。人们在乱军之中，忽见一红底白字横幅，分外显眼：“北京作家采风捐书南阳行”。使广场行人旅客，眼睛一亮。不少人用手机，纷纷拍照。也可称为一道不期而至的邂逅风景。
牛志文预案当中的面包车由宋田汉负责，请一个导游叫杨志强，挺精神的一个小伙。他说，你们就叫我小杨好了。他们连人带车，早己在乱阵中等候多时矣。我们纷纷上车，牛志文亲点人数报讫，此习惯保持到最后，一个都不能少。面包车载着我们，左冲右突，驶出乱阵。然后东拐西绕，终于到了宾馆院内。
宾馆临街而襟连广场，且有绿树掩映。豫宛宾馆四个大字，迎面扑来。院内泊车，游刃有余。进旋转门至大堂吧台，甚是阔绰。右侧还辟有一待客区，黑色真皮沙发，栗色古典桌案。墙上嵌有山水画，墙角静植常青藤。我不禁心生感慨，一小时前在车站如处乱世，而现在却清静可人。
牛志文指表当众悉数交代，此时7点，你们收好房卡，各奔自己房间，一直住至活动结束；二楼自助餐厅已经开启，放置好行李后可径去用餐；8时集合，先去南阳师院。
王苏华一直将我和克臣送至802房间门口，我用房卡开门，却只嘟嘟响门却不开。她从我手中接过房卡，往门上那一小块识别区一贴，手按扳把，门就开了。我说，你看你看，这门也势利眼，爱美女，不喜欢老头。王苏华指导我说，按上去稍待数秒，它也有个短暂识别过程。然后叹口气，你们老二位可怎么好呢？
房间不小，大床两张。电视电壶电吹风，应有尽有。卫生间有躺池浴缸，台面上有牙刷牙膏。我拉开窗帘，推开窗子，立刻有声浪扑进来，临街房子，就这样不好。我赶紧将窗子推回，只留手掌宽一条缝隙。
东西刚收拾罢，刘卫华就在门口喊，许老师，王老师，二楼吃饭去。到得电梯门口，王苏华已候在那里。门一开，王苏华先跳进去，一下按住绿三角开启方向按钮，别着急，慢慢进。待我和克臣硬着陆后，她才松开按钮。电梯下行，电梯间一下亮了起来。王苏华趁机普及乘电梯安全知识：当电梯失控下滑时，先莫惊慌。将电梯按钮从底层往上逐层按到，这样来电时电梯会停住。然后双手抱头，后背贴紧墙壁，双膝弯曲。这样能保护头部，减轻大腿骨折。
二层的自助餐厅不错，宽敞整洁，窗明几净。进餐食客寥寥，显得有些空旷。我觉得这才像三星级宾馆的水平。牛志文在进入大堂时就说，每日早餐就在这里，干净卫生，吃着放心。我颇有同感，路边烧烤，临街大排档，我从不敢光顾。看那杯盘狼藉，满地竹签，未吃也就饱了。
我把两盘小山一样饭菜摆在桌子上时，王苏华看了我一眼，又指指墙上的提示语：请您按需要取饭菜。又跟了一句：就算您自己掏钱，钱是您自己的，可资源是大家的。我自嘲地一笑，多乎哉？不多也。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一看我们的人，还真的盘碗平平。
早餐毕，还是那辆中型面包车，还是那司机，还是宋田汉负责，还是那小杨，载着我们11人，奔南阳师范学院而去。
南阳师范学院，竟如此之大。以至前来接待我们的张波主任说，先不用下车，乘车在整个院区转一圈，体会体会。于是，我们在车上集体兜风。白面包车，黑柏油路。两边绿树，正值青春。路旁红花，莞尔开放。教学楼，图书馆，学生楼，如星聚散；体育场，人工湖，芳草地，点缀其中。今天天气不错，蓝天下有白云白鸽；今天正值放假，但仍有七八个女学子，抛博士帽，在图书馆楼前合影留念。也许她们正在这人间四月天的微风暖阳里，进行离校前最后一个仪式，忆往昔，话离别，说前途，从此聚散两依依。
张波主任细高挑，手指也细而长，他边指点边说，南阳师范学院是2000年通过教育部批准的省属全日制高等本科院校。办学历史可追溯到清朝光绪年间。1907年，举人任学椿在南阳创办了南阳县师范传习所，其后改名为师范短训班、南阳县立师范、南阳县立简易乡村师范。2011年获批为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培养单位，2012年开始招收研究生，在办学层次上实现重大跨越。2012年开始招收生物工程硕士，2015年开始招收物理学硕士（与郑州大学联合培养）。拥有河南省伏牛山昆虫生物学实验室、河南省南水北调源头区域环境保护重点实验室培育基地、河南省高校生物质资源化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河南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中原曲艺研究基地、河南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河南省文化产业发展研究基地等科研平台。与美国布瑞诺大学、韩国京畿大学、澳大利亚科廷大学、南澳大学、西南大学、河南天冠集团等国内外多所院校及企业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张波指点校内景色，如数家珍。我等听得，频频点头。弃车步于林阴路畔，桂树青枝绿叶，红杉层峦叠嶂。这时牛志文才笑指眼前那一栋高楼，那就是我退休前教学的地方。我47岁时又到北京求学，攻读研究生。从这里退休之后，才在密云长住。由此才认识你们，也才有今日采风南阳之行。
看到牛志文脸上那团喜滋滋豪迈感恩之情，我方才领会到她为何将此行首站选在南阳师院。这是她耕云播雨教书育人的所在，这是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人生驿站。她正是凭借南阳师院这视野足够大，起点足够高，实力足够强的平台，才有了平民本色，精英气质。南阳师院对她是一种缘，在职时浸染其中，退休后成为风景。此刻，她又站在师院的光阴里，抚今追昔，别有一番温暖记忆，心存感念。
参观南阳师院三个校区，真可谓浮光掠影，走马看花。但浮光的背后是光阴，掠影的根基是实力。旅游其实就是走马看花，看沿途的风景以及呈现看风景人的心情。我们又登上面包车，永远在路上。
下一个目标：南阳武侯祠。
三．帝王之师
年轻时读《三国演义》，很喜欢刘玄德三顾茅庐那些章节。尤其罗贯中描写诸葛庐所在的景致，很令那时年轻的我向往，“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
我们到达卧龙岗，已近上午10时。拾级而上，迎面牌楼枋额大书“武侯祠”。再往上走，步步登高，层层殿宇。《三国演义》成书600年后的今天，有“人流如织”，无“猿鹤相亲”。地形地貌依然保持“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和“松篁交翠。”的清幽。由此我更加敬仰罗贯中，他写《三国演义》之前或之中，定然到此亲临考察过。不然，何其形似神似乃尔？
右手卧龙潭澄彻清明，春水微澜；左侧碑林廊柱，楹联垂挂。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迁客骚人，无不对诸葛亮颂辞褒扬。
云归大漠随舒卷；
门对寒流自古今。
如今，虽斯人已去1781年，但门对人流，来追悼的今人仍络绎不绝。
自古宇宙垂名，布衣有几
能使山川增色，陋室何妨。
“臣本布衣”，诸葛先生常以自谦，却也实情。布衣陋室，乃平民本色。但日后使山川增色，宇宙垂名。看来，高手在民间。
器学潜藏，抱膝长吟田父乐；
经纶跃展，鞠躬尽瘁老臣心。
杜甫曾写诗赞曰：“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武侯正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和态度治蜀和奉君的。
庵垂两
人居三代下，比商伊周吕何如。
吴宫，魏阙，如今安在哉或做衰草牛羊野。但后人将先生比商之伊尹，周之吕望。志大并不才疏，功高并不震主。难矣哉！
地无论宛襄，有诸葛庐自堪千古；
统并存吴魏，读隆中对早定三分。
诸葛亮终生以中兴汉室为己任，当吴孙权称帝时，他却以蜀汉丞相的身份致信孙权以示祝贺，谁能理解其彼时的心情？据说，山东，成都等地现在都争相给诸葛孔明先生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呈纷争之势。余倒以为，可乐观其成。因“地无论宛襄，有诸葛庐自堪千古”。载体之上，精神千古。
将相本全才，陈寿何人，也评论先生长短；
帝王谁正统，文公持笔，为表明当日怀忠。
陈寿何人历史学家，《三国志》作者。其父因故被诸葛亮所杀。但陈寿于晋时评价诸葛亮，秉笔直书，基本上还是客观的，并非挟杂个人恩怨。虽如此，亦招来后人质疑。
心悬八阵图，初对策、再出师，共仰神明传将略；
目击三分鼎，东联吴、北拒魏，常怀谨慎励臣耕。
“东联东吴，北拒曹操”是诸葛亮的外交国策。关羽没有执行这一国策，最后导致灾难性后果。历史是今天的老师，执国之重器者理应“常怀谨慎”。
负天下奇才，若定指挥，独惜赍志偏安，鼎足三分屈王佐
叹风尘末吏，未遑窃比，追溯鞠躬尽瘁，心香一瓣学乡贤。
其实，中国的农耕社会中，有几千年历史的乡贤文化，对于乡村的稳定与发展，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可惜，此传统失之久矣！何日君再来
南华经 相如赋 班固文 马迁史 薛涛笺 右军帖 少陵诗 摩诘画 屈子离骚 古今绝艺沧海日 赤城霞 峨眉雾 巫山云 洞庭月 彭蠡烟 潇湘雨 广陵涛 庐山瀑布 宇宙奇观
哎呀！中国的历史太悠久了，中国的文化太灿烂了，中国的文字太奇妙了，中国的景观太绝决了。而人文与景观相融合，历史与现实相碰撞，古人与今人相通电，足以显示巍巍中华，泱泱大国的复兴风采。
此地藉卧龙以传，看丹江西抱、白水东环，只许长留名士隐；
斯人超雏凤而上，即莘野币交、渭滨车载，何如亲见使君来。
诸葛亮选择在此隐居，乃怀有深意。不只是图“丹江西抱，白水东环”其志向决不是当个文学青年或长留名士隐。而是看好了这里的地缘政治，信息丰富。足以未出茅庐，先定三分天下。
茅庐内有蜡像，很逼真。诸葛亮侃侃而谈，刘备虚心倾听。关羽按剑不屑，张飞焦燥难耐。
牛志文所带的红布横幅，自从在南阳火车站小广场照了第一张集体像后，刚才在南阳师院又合了几张。现在又要在牌坊前合影留念了。因为合影，还发生了一点小争执。十一个人站成一排，将横幅贴在胸前，两端通常是张满良，刘明主动到两边拽定。但往往被李立文，郑云珍替换，而我和克臣，似乎总是倚老卖老当仁不让傻傻呆立在中间，自觉得像个领导似的感觉良好。人站齐了，可刘卫华不入队伍，刘冠军也不入队伍，都拿着机子录像和照像。急得王苏华和她俩嚷，你俩不入队伍，人不全，你们照什么照？刘卫华说，我要留资料。我这次来，许老师跟我说了，把家伙带全了。刘冠军不言语，照录不误。她在家里是搞婚庆录像的，什么阵势没见过？王苏华轰她俩，都归队，都归队，我也归队。可是刘卫华还不归队。王苏华指着刘卫华，哎哟喂，你听见没有？你们唐山人怎么老听不懂我们北京人说话呢？然后向正在往这边走来的一女游客招手，小美女，帮帮忙，谢了哦！其实，帮我们照相的女人并不小，也并不美丽。
尔后王苏华和我说，老师，这个水奶奶老不听侯专员调谴。我也要多照相留点资料了。王老您就先托管吧。我说，好，好。你先忙你的，你老是忙得事儿妈似的。
我确不如王苏华细心耐心忠心和尽心，初时我不离克臣左右，走着走着一看身边没了人。回头一看，克臣老先生己被我甩出老远，正朝我扬手扭搭扭搭小碎步急赶，一脸的歉意越来越清晰。我赶紧回身挽其手臂，向他致歉，我不是一次犯这样的错误了。克臣却说，真的老了，我六弟克民总说我走道鸭子似的。我说，可别说嘴，我再过五年，未必如你。前边就是汉文化表演馆，李立文等人都进去了。咱边看边歇。
表演馆不大，座位百人左右。第一个节目是古筝演奏。琴师年龄在五十左右，宽衣大袖，峨冠博带，有隐士风度。我不懂音乐，但窗外松涛，门前草色。琴声来如雨落幽潭，去如孤鸿度水穿林，使人的心情一下子宁静而致远。然后有一年轻女子，轻盈如燕，长袖善舞。居然在地上七星斗柄方寸之地，闪转腾挪，莲步轻移，旋转跳跃，飘飘欲飞，将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场舞下来，已是娇喘不得。
牛志文揽过舞者说话照相，并向我们展示：她是我的学生。怪不得舞者下场后带妆奔去，牛老师，牛老师地扑过来。
一乐一舞，一静一动，给人以美的感受。出门后我问克臣，有何不足？他答道，发短。是的，舞者应当长发飘飘，才好伴以长袖，衬以细腰，辅以莲足，才有杜甫笔下公孙大娘风度。我和克臣，一问一答不过六个字，其意已了然于胸，这就叫：默契。
我挽克臣手臂往回走时，细细看了殿内所有人物那活脱脱的蜡像，话题又回到庙宇殿堂前的楹联上。我问克臣，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皇帝两千多个，宰相丞相更不可胜数。为什么唯独诸葛亮生前死后，争议最少，褒奖最多，且有连绵不绝之势。
克臣看了我一眼，你说呢？
于是我说，诸葛亮本身所具备的综合素质，自不必说了。他的过人之处还在于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道德观。三顾茅庐时，47岁的刘备却尊27岁的诸葛亮为师；刘备称帝后，他们是君臣关系。这种君臣关系延续到刘禅达几十年直至逝世。位极人臣而不僭越，鞠躬尽瘁而死而后已。这就是后代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能认可的地方。
我说完，看了看克臣。他说，你的见解和我一样。然后补了一句：帝王之师。
四．苍生大医
我和克臣出了武侯祠，杨玉茹向我们摆手，过来，过来，先站马路北等着，然后集体过马路。这马路也太乱。分不清哪儿是机动车和非机动车道，也看不清斑马线。
牛志文左顾右看，看谁还没来。刘明和张满良，远远地也走过来了。张满良好认，他上身总穿一件蓝色T恤衫，像个运动员似的，本来他也长得颇壮硕。刘明休闲服，不慌不忙很潇洒，呈博士风度。刘冠军看人员已齐，说，牛姐，趁这阵车少，咱过吧。于是，我们十一个人或携手，或挽臂，或牵衣，或瞻前而顾后，在武侯祠前，上演了一场中国式的过马路。大车小车货车电驴子，与我等擦肩而过。假如孔明先生从武侯祠走出来，见此情景，也会轻摇羽扇，摇头叹息。然后用手机电告公安局交通部门。
午饭地点选在距白河公园不远处一个临街餐馆，便于饭后游览白河公园。此餐馆只有一个雅间，设桌两张，空间全被我们塞满。我与克臣，刘明，满良进入里座，出来就很困难了。碗，筷，饭，菜，自己人互相递送。我嗅嗅这餐馆空气中，有一股油烟味，油腻子味，油渍子味混合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桌上斑痕点点，一只苍蝇乱撞。其实，在外用餐，酒薄菜淡家常饭不要紧，关键是吃得干净，环境卫生。牛志文见状皱皱眉头，颇为不安。她安慰大家，先凑合吃一点，晚饭安排市里，会好一些。待晚上回到南阳市大酒店用餐，果然不错。这当然是后话。
出了小餐馆，漫步在大白河堤旁柳下，心胸眼界一下子开阔起来。潮乎乎水气迎面扑来，带有淡淡的水草腥味。白河水白如练，眼前横陈。荡漾如带，系于豫宛。白河古称淯水，是南阳的母亲河。发源于伏牛山玉皇顶东麓，经南阳最终流入湖北襄樊，注入长江最大支流汉水。我见身边蒲草丛丛，青青葳莛。菱翠莲白，苇绿荷红。蜻蜓蝴蝶，逐水草而飞翔。我指着几株叶绿紫茎的水草问李立文，你可知此草为何名，有何用途？她摇头说不知。于是我总是犯错误，又总不改，总好为人师般说道，此种草是蓑衣草，长高收割后可打成蓑衣。披之可避雨，铺之可防潮。张志和的词《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其中的“绿蓑衣”即指此草编成。《白蛇传》中的船夫，披的蓑衣亦是，《红楼梦》中有这一细节：宝玉来探黛玉，头上戴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黛玉不觉笑道：“哪里来的这么个渔翁？……”宝玉要送黛玉一顶，黛玉笑道：“我不要他。戴上那个，成了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那渔婆儿了。此处，黛玉不仅打趣宝玉为渔翁，还自喻自己为戏上的渔婆，呈现出脸红娇羞之态。宝玉身上的蓑衣，即是此草编成。这就叫：蓑衣箬帽。李立文听了，却不置可否。忽然说，刘冠军她们在喊咱们，去看树桩月季。我只好悻悻作罢。
树桩月季，从我们一进南阳就注意到它了。马路的隔离带上，人行步道的两侧，公园里，苗圃中，河岸堤旁，到处都有它摇曳多姿盛开缤纷的身影。树桩月季，顾名思义，下面是约一人高左右是树桩，可以是柞木，也可以是槐木，也可以是楸木。粗约茶碗口，黑黑的，皴皴的，皱皱的，外皮开裂，沟壑纵横，一看就是经历苦难，饱经沧桑的样子。而正是在似乎是苦难的象征中，如千手观音般，不可思议地生长出无数支花朵。在一株树中，赤橙黄绿青蓝紫，呈各种色彩，争相展示。一树如此，一枝也如此。假如一枝中有九朵花，每朵花颜色有的是红的，有的是白的，有的是粉的，颜色各异。就一朵花来看，花瓣与花瓣，花蕊与花蕊，花萼与花萼，都有区别。真可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据我所知，月季在北京，本是灌木，丛生。那枝条是细细的且有倒刺。而树桩，应该算乔木了。如此乔木与灌木的嫁接，刚直与柔韧的结合，粗粝与细腻的比对，丑陋与美丽的相映，就产生如此强烈的美感。新的美好肯定来之不易，我想在嫁接过程中，接穗与砧木相吻合，会有一个伤口，如剖腹产，会有新生命诞生的疼痛。但我们还是感谢发明人，发明的人应该给他挂一公斤重的勋章。
正是此树桩月季，惹得蜂狂蝶舞。刘冠军将那摄像镜头，上照下照，左照右照，拿出了她在婚庆典礼中给新郎新娘闪亮登场照相的全部本领。刘卫华更多的是特写镜头，叶脉如何漫延，颜色如何洇染，花瓣的边缘如何毛茸茸柔软，尽被她收入镜中。郑云珍则刚照完这一棵，发现那一棵比这一棵更鲜艳更有特色，于是身随意转，游移不定。树桩月季虽好，终不是久恋之地。待牛志文喊我们集合上车，还要赶往月亮岛和李宁体育园时，李立文还傍树而立，脸在花丛中笑。王苏华正给她留影，人面春花。
月亮岛是白河湿地公园游览区黄金河段的河心岛，占地63亩，应该是白河区域最大的人工岛屿。岛上建有瑶池，鹊桥，登基坛等文化景观和酒店，舞厅。看上去此岛上各种建设还正处在现在进行时，倒也绿树成阴，花木扶苏。我们各自选景照相，然后奔李宁体育园而去。
李宁体育园入园处卧一巨石，上面是范曾先生的题词“李宁体育园”。牛志文建议在这儿拉开横幅留念。这是南阳市首座体育主题公园，2011年12月12日开工奠基，2012年8月27日对外开放，9月26日正式开业。里面有好多区。但我们只粗略游览了体育运动区。运动区室内有一个综合馆，1个游泳馆；室外1个标准游泳池、10个篮球场、6个网球场、5个五人制足球场。
从游泳池室外看室内的人们游泳，男男女女，共戏一池水，春光荡漾。不禁心生感慨。上个世纪的80年代，有明文规定，游泳池不能男女同池。被视为精神污染。
在去往张仲景医圣祠的路上，我将此“精神污染”现象说给同车人听，年轻人皆摇头不信。牛志文说，是的。那时穿露胸装不行，留披肩发不行，听邓丽君歌曲不行。现在改革开放了，都行了，都变了。唯有不变的是人们对医圣张仲景的敬仰和崇拜。你们看，前边就是张仲景医圣祠。
我们拾级而上，在大门口拉横幅集体照相。这回刘卫华和刘冠军听说听道，任由王苏华摆布。在医圣面前，人们的神情也变得庄严与肃穆。医圣祠大门具有汉代建筑风格，布局严谨、巍峨壮观，屋顶金黄色的琉璃瓦光彩夺目。郭沫若老先生1952年12月题写的“医圣祠”三个大字，苍劲有力，熠熠生辉。郭沫若还给汉画馆题了字，后面将提到。
我们往门里漫步，仰目大殿，观东西偏殿，经过殿，于拜殿进香。春台亭上小坐，秋风阁里行吟。行方斋里寻方正，智圆斋悟智圆。仁术馆中求仁术，广济馆中思广济。医圣井喷长寿水，荷花池旁赏莲花。
医圣井确有细细喷泉，汨汨流下。郑云珍用一矿泉水瓶，接了仰脖一饮，说一声，好。然后又接了水给我，果然清冽，齿舌甘甜。
我思接千载。张仲景，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被称为医圣。相传曾举孝廉，做过长沙太守，所以有张长沙之称。张仲景广泛收集医方，写出了传世巨著《伤寒杂病论》。它确立的辨证论治原则，是中医临床的基本圣训，是中医的灵魂所在。在方剂学方面，《伤寒杂病论》也做出了巨大贡献，创造了很多剂型，记载了大量有效的方剂。其所确立的六经辨证的治疗原则，受到历代医学家的推崇。
以现在观点看，张仲景是公务员，一市之长，行政长官。他本可以在仕途上更官至高位。但他弃官从医，面对苍生，这才是苍生大医。用现在的话讲，人文医学。人文医学有两个层面，其一是人文之道，即价值观；其二是人文之智，即医疗技术。张仲景既遵人文之道，弃官而从医；又具人文之智，有《伤寒杂病论》行于世。
我从张仲景墓道踽踽而回，在医圣祠前，见一老翁老妪，燃香长跪不起。犹其是那位老妪，磕头如捣蒜，近前，其额头已有血印。我问，您怎会这样呢？她答，我儿得了癌病。我说，农村新农合可报一半多呀。她答，自费药报不了。
我一时无言。什么是医疗呢？对那些身患疾病的人给予救治，设一个地方给予疗养，使其康复。无论贫富贵贱，天子草民，引车卖浆者流，一视同仁。真希望国家日益繁荣富强，国力昌盛，将所有公民的生老病死，全部包了下来。
门里院内，甬道两边，一园鲜花正艳。李立文，刘冠军，郑云珍，杨玉茹，刘卫华纷纷俯身照相。我不由感叹花期正至，花朵盛开，真是牡丹好富贵呀！
王苏华听了，却对我笑一声，我说老师，您老是东葫芦按西架，李代桃僵。此花不是牡丹，牡丹花期已过。此花是芍药，形状与牡丹极相似，也开得层层叠叠，雍容大度。不过花朵到底比牡丹花小了些。叶子也极像，但也有差别。牡丹叶子每片是三裂，芍药的叶子每片虽然也是三裂，但剪刀差小，如同鸭掌。牡丹叶子三裂的剪刀差要深，如同三叶草。对了，刘冠军的网名就叫三叶草。李立文的网名叫启明星。刚才在白河湿地公园，您说树桩月季在北京没有，不对。北京西山植物园就有，上上个星期日我才去过，只是量小而已。说着，她弯腰采一片绿叶，举到我跟前质问，像不像鸭掌？像不像鸭掌？
我被她说得连连后退，连连说道，要不然你管我叫老师，我不吭声，不敢答应，你能耐比我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