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英文,不知道什么叫CC”
陈果夫有一句名言,即“不懂英文,不知道什么叫CC”。陈果夫不懂英文,似乎不假,但是,他不知道什么叫CC,似乎不真。即使到今天,人们似乎还是不甚明白,“CC系”到底是谁最先创造发明并为之命名的。这名字实在是取得十分的精当、贴切,寓意深邃而又妙不可言。一般来说,CC系的起源出之于以下两个方面:一是为二陈的简称,因“陈”字的英文字母CHEN的缩写即为“C”。自从国民党三全大会以后,陈氏兄弟一为中央执委常委、中央代理组织部部长,一为中央执委、中央秘书长。一时之间,国民党中央党部内的大小事务,莫不决于其手。以二陈为中心的一批党内新进,开始抱成一团,把持中央党部与各省市党部大权,形成国民党内最有实力的一个派系组织。由此看来,呼二陈为首的派系为CC系,的确是十分精当的。
二是来源于“中央俱乐部”英文字母CENTRALCLUB二字的缩写。据说,在CC系的高干中,虽然没有人公开承认存在CC系这一派系小组织,但在私下,如果有人一定要他们承认CC系的来源,他们只承认CC系来源于“中央俱乐部”英文字母的缩写。究其原因,大概他们从心理与感情上,亦不愿接受CC团这一派系组织是以二陈为中心,而把他们降为二陈的门生地位。CC系的重要成员之一,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国民党山东省党部主任委员庞镜塘,就始终坚持这一观点。庞于大陆解放时被俘,并作为战犯被送进战犯管理所进行劳动改造,其时,庞与其他战犯就此事进行辩论。庞也是有资格作这个论断的,因为他不但是一位老资格的CC分子,而且据他说,陈果夫等人于1927年在上海组织中央俱乐部时,当时俱乐部占用的房子,便是庞把自己的公馆临时提供给陈果夫的。庞镜塘的再一个论点是,中央俱乐部除了陈果夫与陈立夫兄弟的实力最为雄厚外,还有后来崛起的张厉生与朱家骅在脱离了二陈的控制后,也都形成了很有实力的中央党部派系,而且人们一般仍然把他们看作是CC系的重要成员,如果说CC系是以二陈为中心进行纠集起来的,显然难以包容张厉生与朱家骅这两个派系组织。
CC系名满天下,威震朝野,但是,CC系的祖师爷陈果夫却从来不承认有这么一个组织。面对党内外各方面的攻击,陈果夫先是把制造CC系一说的罪名推到中国共产党人的头上,由此制作了一顶红帽子,随时拿在手中准备抛出,企图使党内各个派系再不敢用CC系这个名词来攻击他。为此,陈果夫辩白说:“当本党统一的局面逐渐完成之际,共产党又造出大同盟、CC团两个名词,来离间分化中央的力量。大同盟是指丁(惟汾)而言,CC是指我而言。因为当时丁先生任中央党部秘书长,我任组织部长的缘故。说我组织CC团排挤丁先生,说丁先生组织大同盟来对付我。凡是反共,与陈某接近,或是调查人员,或曾为国民党做过事而不肯变更意志的,均可以CC目之。故CC之名,实由于本党17年(即1928年)完全统一之后所反应出来的名词而已。”
但是,陈果夫的这顶红帽子似乎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党内外对CC团的攻击之声仍然不绝于耳。于是,陈果夫不得不站出来,再次进行辩诬,申明说:“我们并没有秘密组织,所谓CC,是反对我们的人强加的。我们纵然要组织什么,也不会仅用两个外国字CC。”后来,陈果夫索性把这一罪名重新栽到国民党内的反蒋派头上。陈果夫说:“胡汉民、孙科返国第一次参加常会,在会上称我搞小组织。过几天,在中央纪念周上,我特别声明,我同丁先生没有大同盟和CC团的组织。并且说明我的性格,不会用外国字来组织自己团体的道理—但是CC这个名词没有消灭,以后汪精卫的改组派,以及别的小组织,对于中央党部及我等,亦以CC为称。”由于上述两个原因,CC系才“以乌有之名传遍世界”。
直到抗战初期,由于CC系中有一批高干,诸如周佛海、丁默邨、项致庄等人相继投汪附逆,下水当起了汉奸,于是,讨伐CC的呼声再起,CC系的名声一时更加不妙。陈果夫见此,不得不再次站出来讲话。一次,陈果夫来到重庆复兴关国民党中央训练团的“四维堂”,向该团党政训练班受训的中上级党政干部们表明意见说:“各方面有很多人都攻击我在党内搞政治小组织,说我们是‘CC’。我老实告诉你们大家,我根本不懂英文,不知道什么叫‘CC’。”后来,陈果夫又意犹未尽而画蛇添足地说:“国民党内部即使有政治小组织,在1938年成立‘三民主义青年团’的时候也一律解散了。”
陈果夫不断地否认有CC系存在,陈立夫也站出来大喊冤枉,赌咒发誓地说:“绝对没有CC这个组织。我兄弟俩已经受党的委托做组织工作,有大的,何必还搞小的。党章规定不得有小组织,总裁怎么能允许。先兄最恨外国名字的命名,何用‘CC’。戴笠的军统怎么对CC全国性组织找不到一点线索呢?先兄从不为自己打算,不然怎么帮助蒋先生指挥500万党员?”“二七年南京召开的全会中,宣布取消一切为了便利在军阀手下开展工作的需要而成立的秘密小组织,例如天津的兴中会、实践社、山东的大同盟、江西的AB团等。中共造出‘中央俱乐部CENTRALCLUB’,我当时任中央秘书长,马上又以二陈为名,积非成是。”
二陈站出来说话,CC系的一些高干也不甘寂寞,相继站出来表白洗刷。CC系的大将张道藩说:“我只知道和两位陈先生共事,我不知道有什么CC。”另一位大将程天放也站出来说:“我和两位陈先生是朋友,而不是他们的部下。”
这么多的CC大头目们站出来发表声明,否认有CC小组织存在,足见CC二字在民国时期始终是国民党内一个极为敏感而又使人极感兴趣的话题。曾经也是CC中人的山东省教育厅长何思源,在1935年与陈立夫的一次闲谈中,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陈立夫,什么是CC?陈立夫也笑道:“我也不知道。”接着他又补充说:“什么是党?党就是结党营私。”当何思源把陈立夫的这几句话转告当时的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时,韩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并说:“陈立夫不跟你打官腔,陈立夫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对于这一点,张道藩也曾经不打自招过,他对人说:“某某是养不‘家’了的!他们用人已经发展到以能不能养得‘家’作为标准,可见这个圈子已经很窄了,如果用一个‘C’字来表示,出去进来都只有一个小门,这是再恰当不过的。”
如果说,在CC系里,有目的地使用CC这个名称来成立他们的政治小组织,那么这个小组织也许的确是不存在的。但是,在国民党内,的确又存在着以陈果夫与陈立夫为中心的一个派系,这是确定无疑的。有一段时期,它们曾以青天白日团与中国国民党忠实同志会的名称出现。就此,人们对这样一个派系组织命名为CC,也无不可。与陈果夫私交较好的黄埔系大将萧赞育曾以较为公正的口吻说,国民党反共,“必须要有一个坚强的战斗中心来做党的先锋和党的中坚—至于人家说CC也好,或者其他名字也好,甚至于有没有这一个组织,我认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不是一个值得计较争论的问题。”
CC系的另一个重要骨干分子沈云龙也说:“一个全国性拥有众多党员,庞大组织的政党,由于主张保守与激进之不同,或政治权益分配之不得其平,因而内部发生若干派系,这是很自然的现象,纵然派系之间有争执,也是其争也君子。”“胡汉民先生主张‘党外无党,党内无派’,那才是误解政党政治极可笑的褊狭之见。”
CC系的存在,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问题是CC的两个大头目陈果夫与陈立夫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公开否认,并且在一个名称问题上欲盖弥彰,结果弄得越描越黑,漏洞百出。其实,国民党内派系林立,在孙中山时期就已存在,等到蒋介石上台执政,更是派系纷呈,争妍斗胜,各擅其长,足见党内有派也不是自陈果夫始。不说非蒋派系的改组派与西南派,就在蒋的嫡系内部,也有政学系、黄埔系、孔宋系等派系之分。如果说到蒋介石,本身就是一个组织小派系的高手,所谓陈果夫秘密纠集的青白团与同志会两个派系小组织就是根据他的指示成立的。这在陈果夫来说,也是奉了“最高指示”的,何必要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呢?
其实,陈果夫并不是一个怕负责任的人,敢作敢为是他的个性之一,之所以再三再四地否认CC系这一组织的存在,陈果夫是有深谋远虑的。在他来说,一是早就吃准蒋的性格,蒋性格多疑,猜忌成癖,犹忌手下的人通过拉帮结派,就势坐大,最终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从而对蒋的领袖与统治地位形成威胁。如果蒋介石发现陈果夫与陈立夫把私下成立的秘密小组织,仅用陈字英文字母的缩写来命名,显然有坐大之嫌,这于陈果夫的政治地位是极为不利的,并且也肯定影响到陈氏兄弟在蒋心目中的地位,同时也影响到陈系干部今后在政坛上的发展;二是陈果夫也吃准了手下一批CC高干们的心理活动,他们虽然在未成名前,要借陈果夫的权势之手登上政坛高位,但是在一旦达到一定高度后,他们往往又对CC系这一名词极为敏感,他们可以承认是陈果夫的同事、部下或故旧,但是却不会承认是陈果夫的亲信干部或走卒。至于一些以党内名流标榜自己的人,更不屑于公开弄一顶CC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成为别人攻击的口实或目标。陈果夫是很懂得人们的心理活动的,不公开打出CC这个旗帜,于自己,于亲信,于团体都有利,如此,又何用CC这个劳什子!这也就是陈果夫为什么至死都不肯为CC系正名的原因。同时,这也是CC系为什么能够在国民党大陆统治时期,风云政坛20余年久摧不散的重要秘诀。据说,陈果夫对青白团与同志会的所有重要成员,包括各省市干事分会的成员,都列出了一份表册,除自己留下一份带在身边,便于随时查阅外,还备下一份副册报蒋介石核阅,一方面是向蒋介石报告他的工作成绩,证明他在这段时间里没有白吃干饭,一方面也是向蒋介石交底,证明他本人没有什么小组织是瞒着蒋先生的,以便消除蒋的疑虑。陈果夫的高明手腕,由此也可见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