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

青天白日团与中国国民党忠实同志会成立后,陈果夫便开始着手组织扩张的活动。由于青白团是同志会的核心组织,故陈果夫对两个组织的发展对象是有所区别的。同志会是青白团的外围组织,参加的人员一般都是国民党的中下层干部,可以不加任何限制。至于青白团,由于参加的成员多是国民党内的中上层干部,故掌握较严,要按照指标数额,加以选择和考核发展对象,报南京中央干事会批准后,才可按规定手续慎重加以接纳。

当时,国民党中央党部在华北地区设置的领导机构,包括北平、天津、河北、察哈尔四省市党部与平绥、北宁两路党部组织,加上当时东北流亡在北平的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党部,以及不能见容于阎锡山的山西、绥远两省党部,号称华北十二省、市、路党部,统由陈果夫交张厉生负责指导。1933年前后,张厉生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中央候补执行委员、中央党部华北特派员、河北省政府委员等职;秘密身份则是青白团与同志会中央常务干事、青白团与同志会华北区特派指导员。实际上,张厉生有全权指导华北党务的大权。张厉生按陈果夫的指示常驻北平,并随时到华北各省市路党部视察、会客、办公与指导工作,因而张厉生的势力发展很快,其地位不但迅速蹿升为陈家党内仅次于二陈的第三号实力人物,而且成为继丁惟汾之后华北地区的又一个国民党小党阀。对于这样一个重要区域,陈果夫也仅给了发展60个青白团分子名额,可见其控制之严。另外,中央常务干事会对每一个即将加入青白团的预备名单都要进行考核,并经陈果夫钦定后才可以将接纳入团的意图向当事人提出。后来成为CC系高干的胡梦华曾经回忆了他加入青白团的过程。

胡梦华本是政学系的重要头目黄郛手下的重要干部,因黄郛于1918年充巴黎和会北洋政府代表团顾问,失败归来即到南京高等师范学校讲授“国际问题与中国”一课,慨叹弱国无外援,其时胡梦华成为黄郛的高足与好友。1932年与1933年间,蒋命黄郛出任行政院驻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统辖北平、天津、青岛三市与河北、山东与察哈尔三省。蒋的目的在于利用亲日派黄郛与日方的关系,以外交手段缓和日本军国主义对华侵略的势头。黄郛则为了在华北地区营造自己的势力,决定创办华北行政人员养成所,调训以上六省市的县长与警察局局长,分别编为县长班与警察局局长班,予以六个月的训练即派回工作,使他们迅速成为自己的嫡系干部。为此,在筹备该所时,黄郛邀胡梦华北来,聘为该所教授,专门讲授国家政纲政策。这两班学生都略知胡梦华的政治背景与来历底细,因而一致请求胡教授帮助他们办理特许入党事宜。

所谓国民党中央的特许入党办法,主要是陈果夫为了拉拢知识阶层或已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权势人物加入国民党的变通措施。因为按照一般入党手续,须由所在地国民党区分部党员两人介绍,经党员大会通过,报上级党部核准。即使如此,至发给党证则还需要一个相当时间。许多知识分子、社会名人与权势人物等既不习惯,也感到不屑于这样做。于是,陈果夫想出了一个中央特许入党办法,即只要向国民党中央组织委员会领取中央特许入党登记表,填写申请,并由中央组织委员会代找两个中央委员介绍,然后经该会审核通过,即发党证,手续简便易捷。特许入党的办法推行后,果然受到知识分子与社会名人或一些权势人物的欢迎,因为这样做不但不掉身价,手续简便,而且往往可以使他们一步登天,与中央权势人物接上关系,为他们今后的发迹打下基础。同时,就陈果夫来说,由于所谓特许入党的大权完全操于己手,这些人一入党,便立即成为自己的嫡系力量,也是一件何乐而不为的大好事。因此,所谓特许入党也便成为一件许而不特的多多益善的美事了。

华北行政人员养成所的县长班与警察局局长班学员要求办理特许入党,胡梦华知道本不是难事,因为这批人正是陈果夫需要笼络的对象,难的是这个养成所为黄郛创办必定先打通黄郛这一关,才能向南京的中央党部申请办理。于是,胡梦华找了一个机会向黄郛进言,谓陈家党与政学系有莫名其妙的嫌隙,对抗下去,则两败俱伤。冤家宜解不宜结,于此时转圜,双方言归于好,岂不是两全其美。胡梦华同时表示,自己愿为此事斡旋。黄郛当时执行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媚日政策正受到国人的诟骂,一些陈家党的干部也趁机非议,进行讨伐,黄郛亦想与陈果夫能稍有化解,不致过分对立,于是当即同意了胡梦华的策划,允为办理。

其实胡梦华这样做的意思,也有不安心于在黄郛手下坐冷板凳的初衷,目的在于利用手中掌握的这两个班的学员,作为献给陈果夫的见面礼,由此而向陈家党靠拢,寻求政治上发迹的捷径。果然,当胡梦华修书一封,通过陈立夫的私人机要秘书温麟转呈,二陈闻悉感到诧异和激动,认为在不费吹灰之力的情况下,把华北六省市的县长和警察局局长都拉了过来,从政学系的虎口中夺得一块肥肉,岂不是天助我也。于是,由陈果夫与陈立夫亲自批发国民党中央特许入党表100份,陈立夫另寄《唯生论》100本,请胡梦华代发给各位学员。胡梦华先拿了一本给黄郛审核,征求他的同意。黄郛翻了一下,不无嘲讽地莞尔一笑说:“英士有侄,岂果青出于蓝乎,发之也可。”由此,胡梦华很快将特许入党表分发各学员填写,然后汇寄南京。经陈果夫与陈立夫批准后,没有多长时间就已经将国民党证寄了过来。

由于胡梦华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陈果夫指示张厉生在北平就近对胡梦华进行考察,然后经常务干事会讨论同意,决定吸收胡梦华加入青白团与同志会。1933年5月间,张厉生按照二陈的指示,亲自将胡梦华约到北平黄化门44号私寓进行秘密谈话,张先介绍了陈果夫组织青白团与同志会的经过及宗旨,传达了中央常务干事会同意接纳他入团与入会的决定,并要他履行入团与入会的手续。

这年夏天,国民党河北省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陈访先把胡梦华领到北平北长街庆丰司2号私寓办理了加入青天白日团与中国国民党忠实同志会的手续。经过宣誓、填表与签名、盖章等例行手续后,陈访先严肃地对胡梦华说:“这两个组织,甚至名称,对外是绝密的,这是纪律,希认真遵守。”并举例说,今天此室中,只有彼此二人,没有第三者参加,可见其绝密的程度。又说,青白团成员在华北地区只有60人,在河北省党部内被吸收者只有数人,足见陈果夫先生与中央干事会对他的推重,希望他能努力完成团体及果夫先生交给的任务,等等。

数日后的一个月夜,陈访先约胡梦华到他的北长街庆丰司2号住所会餐。待大家见面后,才知道出席的都是国民党河北省党部的一部分执监委员,加上陈与胡二人,一共十人,内容是举行中国国民党忠实同志会河北分会的第一次会议。这天晚上,张厉生也应邀在座。会餐后,即由陈访先主持,在月下院中举行会议。张厉生以青白团与同志会中央常务干事的身份首先发言说:今天是中国国民党忠实同志会河北分会第一次会议,宣布今晚在座的都是该分会干事,并经中央干事会常务干事会派定,陈访先为该分会干事长,李嗣璁为副干事长,连同胡梦华三人为常务干事。这个会议不公开,凭借国民党河北省执监委员会对外进行组织活动。此后,该执监委员会有何重大事件可先提交这个干事会仔细研究,审慎通过,然后提交执监委员会公开通过实施。这就是要使这个干事会作为推动该执监委员会前进的核心,从而在国民党省市党部中起到核心作用,同时还要随时选择吸收新分子参加同志会,以增加新细胞。并规定大家物色到人选后,先列出名单交给干事长陈访先考察批准,定期统一办理入会手续等。据胡梦华自己说,华北行政人员养成所的两班学员,本来已确定由胡梦华负责将他们拉入同志会,不久,因《何梅协定》签订,胡梦华离开北平到南京工作,故未能及时将这一批特许入党人员吸收到同志会中来。

在河北省成立同志会分会干事会的同时,差不多各省也都在当地成立了同志会分会组织,计有陈石泉、刘海鸥创办的北平同志会,罗霞天创办的浙江同志会,陈泮岭创办的河南同志会,李文斋创办的山东同志会,余俊贤创办的广东同志会,吴开先等人创办的上海同志会,李翼中创办的汉口同志会等;至于当时的活动领域,可以说只要是青白团与同志会成员能够攻得进去的地方,陈果夫无不要插上一只脚,以致工业、农业、商业、财政、政治、外交、科技、教育、文化等领域,都开始逐步派出力量向其中渗透,以便占领阵地,造成势力,伺机夺权。

青白团与同志会的力量,就在于它们的强烈的封闭性与排他性。不论是中央党部还是各省市党部,一切重大问题,如果不经过青白团与同志会干事会讨论通过,就不能得到解决。不论哪一个人,如果他不能加入青白团与同志会,甚至与青白团及同志会为敌,那么他就难以在中央党部或省市党部立足。陈果夫的哲学是: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

在青白团与同志会的凌厉攻势面前,各省市党部组织纷纷落入陈果夫的手中。至1933年,全国各省市国民党组织基本上都被陈果夫的青白团与同志会成员控制和掌握。在30年代,由于陈果夫对这两个组织都是采取黑社会帮会组织的形式建立起来的,因而,不但对于圈外人来说,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两个派系组织在支配着国民党的政治与党务,就是对于一些地位不高的圈内人来说,往往也是若明若暗,扑朔迷离的。但是,无论是党内党外还是国内国外,人们却意见十分一致地把它们称为:“CC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