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代帝王诗序研究

帝王的诗歌创作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传说中葛天氏之乐,有“玄鸟在曲”之句[1],《周礼》中记载上古黄帝有《云门》之歌[2],帝尧有《大唐》之歌[3],《礼记·乐记》载“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4],《吕氏春秋》载:“禹立,勤劳天下,日夜不懈,疏三江五湖,注之东海,以利黔首。于是命皋陶作《夏籥》九成,以昭其功。”[5]由于时代荒古邈远,这些诗歌亦似是而非。至秦始皇作《仙真人诗》,虽见于《史记》,也让人信疑参半。[6]项羽的《垓下歌》和刘邦的《大风歌》算是比较确凿的帝王创作[7],汉武帝文韬武略,开创了炎汉盛世,他不仅创作了《瓠子歌》《秋风辞》《李夫人歌》,还与群臣作《柏梁台联句诗》,开启了一种君臣赓歌唱和的新风气。[8]要之,汉代之前的帝王赋诗,要么是歌功颂德,要么是抒发独特情境下的感慨,或者具有《柏梁台联句诗》那样君臣陈述职责式的政治用意,数量不多,影响却不小。魏晋时期,由于人性的觉醒,文章也进入自觉时代,并且出现了帝王创作的高潮。如“魏武(曹操)以汉相之尊,雅爱诗章;文帝(曹丕)以副君之重,妙善文词”[9],因此以帝王为中心形成了著名的邺下文人集团,带来了一个“五言腾涌”的诗歌兴盛局面,曹操、曹丕还留下了自己的诗集。到南朝以后,帝王往往成为宫廷文学的核心人物。如梁武帝萧衍“资生知之上才,体沉郁之幽思,文丽日月,赏究天人。昔在贵游,已为称首。……固以瞰汉魏而不顾,吞晋宋于胸中”[10]。而陈后主则更是“荒于酒色,不恤政事……妇人美貌丽服巧态以从者千余人,常使张贵妃、孔贵人等八人来坐,江总、孔范等十人预宴,号曰‘狎客’,先令八妇人襞彩笺,制五言诗,十客一时继和,迟则罚酒。君臣酣饮,从夕达旦,以此为常”[11]。醉生梦死般迷恋酒色与文学,招来了后世的批评,唐魏徵就说:“后主生深宫之中,长妇人之手,既属邦国殄瘁,不知稼穑之艰难。后稍安集,复扇淫侈之风。宾礼诸公,唯寄情于文酒;昵近群小,皆委之以衡轴。”[12]到隋炀帝则更登峰造极,他不仅造“迷楼”,“诏选内宫良家女数千以居楼中,每一幸,有经月而不出者”[13]。而且因“善属文,不欲人出其右”[14],把文学作为独恃才华并迫害文人的工具。也许由于这几个末世昏君均喜爱文学,故初唐的帝王和有识之士都对帝王好文表示否定,如唐太宗不愿编自己的文集[15],大臣虞世南拒绝应制太宗的艳体诗[16],魏徵借史论为太宗提供借鉴:“梁简文之在东宫,亦好篇什。清辞巧制,止乎衽席之间;雕琢曼藻,思及闺闱之内。……流荡不已,迄于丧亡。陈氏因之,未能全变。”[17]又说:“古人有言:亡国之主,多有才艺。考之梁、陈及隋,信非虚论。然则不崇教义之本,偏尚淫丽之文,徒长浇伪之风,无救乱亡之祸矣。”[18]后来王勃言论更为极端:“斯文不振,屈宋导浇源于前,枚马张淫风于后。……故魏文用之而中国衰,宋武用之而江东乱,虽沈、谢争鹜,适足兆齐梁之危,徐、庾并驰,不能止周陈之祸。”[19]正因为初唐前期从帝王、大臣到文士都对“文之用”抱这样的态度,故帝王将“崇文”放在最末位置。到中宗时,似乎又回到陈隋的迷恋状态,玄宗之后才归于雅正,诗歌创作也达到高潮;而中唐德宗之后,整个唐代进入衰世,帝王的诗歌创作进入低谷,留存作品很少。从诗序角度看,南朝之前没有帝王诗序流传下来,到梁、陈虽有一些诗序,但艺术影响不大。唐代皇帝对制作诗序抱有极大热情,留下许多著名的作品,对唐诗的繁荣产生了重要影响,因此值得认真探讨。本文就沿着历史的顺序,对唐代太宗、武后、中宗、玄宗、德宗等诗序作个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