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唐代诗序的文学史意义

通过前面两节的综述，我们认为唐代诗序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重要方面。

从诗序与诗人关系来看，唐代诗序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唐代诗序记录了上自帝王、大臣，下到地方官吏、文士，甚至僧、道、尼姑、妓女、外国人等空前广泛的诗人群体在各种场合赋诗的珍贵史料。许多诗人仅凭这些诗序在《全唐诗》中占一席之地；有些诗人（如王勃）的生平考证主要建立在他的诗序提供的材料上；有些诗序记录了诗人的一段独特经历，保存了他和其他诗人交游的记录；有的诗序则记录了诗人在某一特定历史背景下的独特心境；有的诗序甚至更直接地描述了自己或友人的生动形象；有的诗序记载了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成为后来诗话类著作的素材。这些都充分说明：来自诗人的第一手材料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从某种角度讲，唐代诗序就是一个唐代诗人生活的资料库，展现了唐诗发展的历史。

从诗序与诗歌关系来看，唐代诗序与诗歌具有相互补充、相得益彰的不可分割也不可偏废的关系。首先，每一篇诗序都是每一首（或一组）诗歌产生背景的介绍，都是进入诗歌艺术意境的引子或线索。诗序一般重在叙事，所叙述的经历或曲折故事往往成为诗歌抒情或讽谏的基础，也是诗歌艺术感染力量的源泉。其次，诗序对诗歌的表述产生强大的制约作用，既限定了诗歌的表达范围，又奠定了诗歌的感情基调，有的诗歌其实就是将诗序中的经历或情境加以再现。再次，诗序中描写景物的方法，或赠别、饯别等固定结构模式对赠别诗的艺术结构显然有重要影响。最后，诗序与诗歌具有艺术的统一性，如李白诗歌与诗序在情景交融方面，李华诗歌与诗序在表达人生境界追求方面，都是相通的，他们的诗序与诗歌风格也是一致的，从诗与序的风格亦可管窥作家艺术成就的高低。

从诗序与诗论角度来看，唐代诗序是表述诗歌理论的重要载体。诗歌发展到唐代，进入了一个黄金时代。空前繁荣的创作总是在一定的文学思想指导或影响下进行的，因此在诗序里阐述诗歌理论或创作的价值取向，追溯某种诗歌体裁的历史演变，总结诗歌在历史发展中的经验教训，确定未来诗歌发展的格局或憧憬未来诗歌的总体艺术风貌，就成为一种值得重视的现象。如陈子昂在初唐末期对唐诗整体风貌的理论表述，中唐时期一大批现实主义诗人丰富并发展了乐府诗歌创作的理论，等等，都对唐代文学批评史做出了贡献。

从诗序本身的发展史来看，唐代诗序是“序体（主要是诗序）”发展最充分因而也是取得成就最辉煌的代表。首先，序体诞生于文献编辑整理的过程中，而诗序的形成经历了一个比较漫长的发展阶段。在唐以前时期，它的艺术承载能力有限，进入唐代后，它的艺术包容性大大增强，并出现了诗化特征明显的赠别诗序和宴会游历诗序。其次，唐以前诗序的发展经历了散体向骈体转变的路线，诗序受时代总体文风的影响比较突出，到了唐代则反过来，经历了由骈体向散体发展演变的过程。再次，唐代诗序呈现出比较完整的阶段性特征，从创作诗序的代表作家来看，初唐19人，诗序80篇；盛唐19人，诗序99篇；中唐40人，诗序240篇；晚唐31人，诗序95篇。再从诗序的文体变化来看，初唐骈文占主要地位，诗序成为文人展露才华、赢得文坛名誉的重要文体；中唐时期，由于古文运动的迅猛发展，诗序受到时代风气的影响，完全散文化，而盛唐时期则明显呈现一种骈散交织的过渡状态。值得注意的是，晚唐时代骈文复兴，但诗序并没有再重新回到骈文上去，而是接受唐代传奇小说的影响，继续保持散体风格。最后，从文体交融角度看，唐代诗序是一个诗文交融的重要样本，即以文为诗和以诗为文，文的异质因素移入诗中，诗的圆融韵律渗入文中，形成互进共荣的现象，证明唐诗的繁荣不是一枝独秀，而是各种文体相互影响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