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三天(一)

黑猫又从窗户挤了进来,躬着身子,走到杨凡身边,杨凡摸着它的脑袋说,“又是你先来了,你可真是风雨无阻啊。”

黑猫甩了甩尾巴。

“可是她为什么还没有来呢?”没有人可以倾诉的夜晚,杨凡就经常对着黑猫喃喃自语。

黑猫又甩了甩尾巴。

杨凡来了灵感,“如果她会来你就甩两下尾巴,如果她不来你就甩一下尾巴。”

黑猫甩了两下尾巴。

杨凡很高兴,他拿来一根火腿肠,剥开包装,放到黑猫的那只小碗里,“今天给你改善一下伙食,谁让你这么善解人意呢。”

黑猫吃完了觉得意犹未尽,蹲在杨凡跟前,把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

“好吧,再给你一根吧。”杨凡又剥了一根火腿肠给它。

黑猫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吃完以后,舔了舔舌头,还定定地看着杨凡。

可是杨凡没有再关注它,他的一只虽然搭在黑猫身上,却歪头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阵大风吹过,窗户咯吱咯吱地响,隔壁房间的房门也被震动了。

杨凡打开门,走到外面,今天的风格外的大,公路上的尘土扑面而来。

他打着手电筒,沿着加油岛走了一圈,仔细查看每一个角落,经过暗房的时候,他站住了,里面好象传来细微的声音。

犹豫了一下,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暗房里的安全灯亮着,房间内弥漫着红色的微光,他看到殷童蜷缩在洗手池的下面,象个来自地狱的幽灵,

“原来你在这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杨凡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

殷童抬起头,眼睛黯淡,瞳孔一片漆黑。

杨凡心里一紧,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有这种表情,象迷失了心智的孩子,对世界失去了感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

杨凡的身体传来温热的气息,让殷童冰凉的身体觉得暖和了一点,她往杨凡身边靠了靠。

两人互相依靠着,坐了很久,杨凡才说,“今天的风可真大啊。”

殷童依旧沉浸在哀伤的情绪里,看见杨凡,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作为魂灵,她没有眼泪,因为她已经被剥夺了表达悲伤的权利。

她不想把自己被于洋背叛的事告诉杨凡,这是她心底深处的刺,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的哀怨。

于是她问,“你相信爱情吗?”

杨凡想了想,在他短短的几十年的生活中,他只经历过几段懵懂的感情,都因各种不同的原因无疾而终了,连真正的恋爱都算不上,但他还是很肯定地说,“当然相信。”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也许是因为它太难得了,所以我们才会冒着不惜被伤害的风险,一生都在追求它。”杨凡看着她的眼睛,他觉得殷童之所以会问这个肯定是有理由的。

“如果你信任的人背叛了你怎么办?”

“我肯定会很伤心,”杨凡想了想,“但我也会给告诉自己,一定是他不够好,所以上天才会让他离开我,因为未来有更好的安排在等着我。”

他的没来由的乐观触动了殷童,她感觉体内又多了一丝暖意。

最后她又问,“你相信奇迹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杨凡小心翼翼地说,他知道他现在的每个回答对殷童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比如说一个陷入深度昏迷的植物人突然醒了过来。”

植物人?杨凡心里动了动。

“当然相信,世界的产生不就是一个奇迹吗?50亿年前,太阳星云中的固体尘粒互相结合,通过不断吸收较小的尘粒,形成原始的地球星胚,它又用了几亿年,不断熔解地球表面物质,将火山熔浆覆盖在地球表面,并且释放出挥发性物质,形成原始大气。又几亿年过去,大气温度下降,大气中的水蒸汽变成了水,形成了原始海洋。地球上的一切准备都完成后,那些碳、氢、氧、氮等物质,在各种电子流,射线,火山爆发,磁力的作用下,形成了生命物质的前体,这些前体物质又聚合成多聚体,落入原始海洋中,又经过很长时间的吸收、浓缩和分离,他们变成了独立的大分子体系,也就是能进行自繁殖的蛋白体,从此生命就出现了。几十亿年的演化,每一个进程都恰如其分,每一种物质都必不可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而又那么恰到好处,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

殷童静默了一会儿,“可是你相信奇迹会发生在你我身上吗?”

“你和我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却能在这里相遇和交谈,不也是一个奇迹吗?”

殷童茫然地摇着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

杨凡把那张照片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殷童,“你看这张照片,本来你不应该出现在上面的,可是在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你留下了自己印迹,这应该是一个意外。也许当意外出现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就成了奇迹。”

殷童接过照片看了看,那天她是好奇,走到杨凡镜头前看了看,用手摸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被照相机拍了进去,看来人眼不可见的东西,却能被某种特殊的光源捕捉到。

“照片拍得很好,月亮很美。”她真诚的夸奖。

“我会收藏每一张和你有关的照片。”

时间过得太快,很快就到了3:00,杨凡看着殷童在身边一点点的消失,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象看着自己心爱的物品被别人抢走了却无能为力。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

殷母今天非常高兴,早上她给殷童擦洗身体的时候,殷童的嘴唇抽动了几下,虽然医生后来说这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并不受大脑控制,但殷母还是激动了一上午,翻遍了电话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的亲戚和朋友。

陈粒也接到了电话,她在电话中对殷母表示祝贺,也表达了自己的惊喜之意,但挂上电话,她陷入了深思。

以她对植物人的医学知识,她知道这种无意识的身体反应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或许这种反应称之为反射更好一点,而反射是任何一个生命体,包括植物都具备的功能。

相比于殷情的病情,眼下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她多次与那位在交警队的朋友联系,向他了解肇事者的情况。她的朋友告诉她,恐怕事故的处理没有那么顺利,虽然有人称曾看见当时有一辆黑色的尼桑从那个路段驰过,但经过对殷童所开车辆的鉴定,发现她的车子并没有和别的车碰撞和刮擦的痕迹,行车仪也坏了,无法恢复当时的记录,而且交警调取了附近多个监控录像后并没有找到那辆尼桑。

“目击者是没有理由说谎的吧?”陈粒在电话里说。

“但是仅凭这一点并不能成为证据,何况目击者没有看清尼桑车的车牌号。”

“会不会肇事车绕道从别的路口逃走了?”陈粒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已经查了离出事地点最近的几个路口的监控,在那个时间段没有发现有尼桑车经过。”对方是陈粒的一位初中老同学,在交警大队工作多年,这次被陈粒缠着,非让他帮忙找出逃逸车辆,为此他已经和同事在监控室忙了好几天。

“还有没有别的没有找过的路段,麻烦你再找找好吗?”陈粒恳求着。

“陈大小姐,你知道这是一项多大的工作量吗,仅仅寻找一个路段的监控,我和一个同事已经对着屏幕看了两天,看得眼睛都发直了,现在都没转过弯来。”老同学开着玩笑。

“出车祸的是我的一位同事,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为了我也为了她,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陈粒在电话里语气有点急了。

“和你开玩笑呢,于公于私我都会把肇事车辆找到的,放心好了。”

放下电话,陈粒叹了一口气,她不仅仅是想帮助殷童,她很想为殷童的父母做点什么,他们看着自己的时候,露出来的神色,好象是在外流落的人在狂风暴雨中见到了一角檐屋,她觉得即使自己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也应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