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柏拉图的真伪(“经典与解释”第16期)
- 刘小枫 陈少明
- 6731字
- 2020-06-26 03:42:20
四、苏格拉底与阿尔喀比亚德的关系
阿尔喀比亚德和苏格拉底主要有两种关系常被人讨论,一是他们之间的爱恋关系,二是阿尔喀比亚德的行径与苏格拉底受审的关系,也就是两人的政治关联。当然两者不能截然分开,但为论述需要,我们下面暂时分成两部分讲,在进入《阿尔喀比亚德前篇》中相关内容介绍之前,我们要先分别介绍其他同时代人对于这两种关系的记述。
(一)两人的政治关联
在珂娄斯特的《苏格拉底问题的政治层面》[50]中已经有一些从苏格拉底问题角度的讨论,这里我们主要根据现存文献介绍当时人们对他们在政治、军事事件上的关系的描述和评论。
先来看色诺芬这位苏格拉底的忠实门徒的说法。在《回忆苏格拉底》中,波吕克拉底指控苏格拉底说:
克里提阿斯和阿尔喀比亚德在和苏格拉底交游之后,使国家蒙受了大量的祸害;克里提阿斯是组成寡头政治的成员中最贪婪和最强暴的人,而阿尔喀比亚德则是民主政治中最放纵、最傲慢、最强横的人。[51]
色诺芬的回应是首先不为那两个人对雅典造成的祸害辩解,其次说明他们本来就野心勃勃贪图奢欲,即便
神明让他们在一辈子度苏格拉底那样的生活或死亡之间作一个抉择的话,他们是会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度苏格拉底那样的生活的。(1.2.16)
这有些像我们前面所引的《阿尔喀比亚德前篇》的那句话,我们不讨论是谁影响了谁,只是就此知道了当时苏格拉底学生们和信徒们对阿尔喀比亚德有基本的态度,即那是他个人的问题,不是苏格拉底的问题,那么接下来,色诺芬就开始讲述苏格拉底的节制生活。期间有一个细节我们必须提,色诺芬说,或许有人会说在苏格拉底教授门徒政治之前,应当先教他们自制,色诺芬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说老师当自己为学生树立榜样,而且阿尔喀比亚德与苏格拉底从学时都是节制的,这点恐怕不是所有苏格拉底的门徒都接受的说法,况且以苏氏只是榜样学不学在己这种理由为苏格拉底开脱的确不很高明。但接下来色诺芬终于触及到真正的问题,即一个人一度公正以后会不会变得不公正,他的回答是可能会,原因在于像只有勤快地锻炼身体才能让身体执行任务一样,只有不断锻炼心灵才能让心灵执行其任务。这样的解释很重要,他代表了色诺芬对待阿尔喀比亚德和苏格拉底关系的核心意见。
作为补充描述,色诺芬还写了阿尔喀比亚德和伯里克利关于律法问题的对话,可以看到阿尔喀比亚德被描写成一个通过从学苏格拉底而可以对问题进行正反思考的青年,由于最后他难倒了伯里克利所以离开了苏格拉底,自以为可以从政了,这里色诺芬没有点明但我们可以进一步看到,这些苏格拉底式的对话对于青年来说,最后成就的不一定是对这些问题有清晰而公正的定见的人,很可能只会导致对这些问题的根本怀疑和行事中的肆无忌惮。这是色诺芬涉及而未回应的问题。《阿尔喀比亚德前篇》正是以从政前的必要准备开始,开始从学苏格拉底为尾,与色诺芬的描述刚好能衔接起来,说明阿尔喀比亚德为着从政而向苏格拉底学习,又因为这种苏式问答而变得肆无忌惮。
色诺芬的《会饮》里隐约涉及了阿尔喀比亚德的事,因为其中谈到的克莱尼亚是阿尔喀比亚德的堂兄弟,也很俊美,而克里托布鲁在说明为何自傲于自己美貌时说:
也有些人并没有选择俊俏的人为最好,他们必是愚笨的。[52]
有人以为这暗指阿尔喀比亚德的事,表明大家选择阿尔喀比亚德领导有其美貌的原因。又据《回忆苏格拉底》载,克里托布鲁也曾亲吻阿尔喀比亚德俊美的儿子,苏格拉底因此还教导色诺芬要远离情欲(1.3.8-15)。在《远征记》和《希腊志》等其他著作里色诺芬几乎没有涉及阿尔喀比亚德,原因不明,此不赘述。
和色诺芬一样(且略早于他)从学苏格拉底又受波吕克拉底的《苏格拉底的指控》激发而奋起辩护的人还有安提斯泰尼(Antisthenes)和埃斯基涅(Aeschines),其中安提斯泰尼是苏格拉底学生中年纪最长、最忠诚也是在苏格拉底死后15年最有影响力的苏氏门徒,[53]他在专门反对阿尔喀比亚德的对话(现只有残篇)中
列数阿尔喀比亚德许多身体和智力上的特点,讲述他如何辜负了苏格拉底的栽培,结交不良,飞黄腾达,从而走向腐化堕落……其基本目的首先是为苏格拉底开罪。[54]
埃斯基涅本人记载不多,他比较穷困,撰写的演说直到普鲁塔克和路吉阿诺斯时仍广为流传,他的《阿尔喀比亚德》是现存重要的苏氏门徒专门反驳波吕克拉底的指控的作品(比安提斯泰尼的更复杂也可能更早),其中他凭个人的经验说,如果阿基琉斯(Acilles)长得不像阿尔喀比亚德,那么他也不算俊美,苏格拉底还把阿尔喀比亚德说得涕泪横流,因为他讲了关于泰米斯特克勒斯(Themistocles)在战胜克瑟克塞(Xerxes)(波斯大王)的同时保护了克瑟克塞心爱的东西,后来泰米斯特克勒斯被逐出雅典后在波斯也受到很好待遇,泰米斯特克勒斯是通过“关心和照料自我”才具备各方面杰出的知识和技能,而这些都是阿尔喀比亚德在从政前缺乏的,于是阿尔喀比亚德哭着乞求苏格拉底也让他教导自己,以便能像泰米斯特克勒斯一样杰出。埃斯基涅用自己偏好的“爱”的理论说苏格拉底是通过一种爱的力量让阿尔喀比亚德变得更优异。[55]在珂娄斯特看来,他的描述的特别之处在于表明苏格拉底没有指责雅典政治家,埃斯基涅认为,政治家虽然没有政治美德但有统治术,这是针对柏拉图的《高尔吉亚》的,它也是针对波吕克拉底的指控作品的,其中柏拉图否认政治家有统治术和政治美德。[56]
柏拉图其他作品中也提到过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的政治关联,主要是在《会饮》里最后那段阿尔喀比亚德的献词,其中提到,在战场上阿尔喀比亚德受伤时苏格拉底把他救出来,但接受军赏时苏却执意要给阿尔喀比亚德(《会饮》220d-e)。
苏格拉底还有一个特别的弟子:大教育家、演说家伊索克拉底,在他论述希腊特别是雅典的教育、劝导、政治和哲学的已发表的演讲集《博斯赫斯》(Busiris)[57]里有写给波吕克拉底的一封信,告诫他在写那些驳斥苏格拉底的文章时走得太远了,缺乏对基本的修辞原理的了解,在反驳时太过夸大其辞,阿尔喀比亚德根本没有受过苏格拉底的教导,所有人都会承认阿尔喀比亚德远远超过他同时代的人,伊索克拉底还说他对苏格拉底的控告会激怒最慈悲的人。[58]
历史筛选了以上这么多颂扬和辩护的作品,那些咒骂声几乎被淹没了,这里稍举一例以便参照,公元前三世纪的哲人彼翁(Bion)曾咒骂过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
如果苏格拉底渴慕阿尔喀比亚德却压制这种欲望的话,他就是傻瓜;如果他没有这样的话,那他的行为就决非卓越……他批评阿尔喀比亚德,说他年少时总是把丈夫们从他们的妻子的身边拉走,长大后则把妻子们从她们的丈夫身边拉走。[59]
以上我们简要地引述了苏格拉底的各个弟子和同时代人分别是如何回应当时反对苏格拉底的呼声的,虽然对于大众来说的确像珂娄斯特说的:
苏格拉底首先不是哲学家,而是著名的“公众人物”,政治家,或政治鼓动家,他身为贵族—寡头派成员,企图说服民众相信,民主统治是错误的,甚至有邪恶之嫌。[60]
但从这些不同人物的描述来看,关于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的政治关联并不是些单纯的个别事实,不同的辩护和责难其实是些针对苏格拉底式的哲学对话对于青年教育、城邦政治等重要问题的争论,也就是说苏格拉底在当时是怎样的政治处境不是一个历史事实问题,需要进一步讨论的是政治哲学的基本问题,他的处境显现出来的问题从来没有过时。
在《阿尔喀比亚德前篇》中涉及两人政治关联的不多,开头苏格拉底首先用从政的愿望说起[105c-106a],苏格拉底强调自己对于阿尔喀比亚德从政非常重要,没有他的引导阿尔喀比亚德就不可能成为卓越的政治领袖,但最后结束对话时却说要开启对正义的讨论,并且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135e]:
阿尔喀比亚德:可就是那样的,我首先就来关心正义。
苏格拉底:我愿意你继续下去;尽管也担心,倒不是不信任你的本性,而是担心城邦的实力,会比你我的更强大。
我们这里不必牵强着把本篇这些内容放到他们两人的政治纠葛中,这些话当然不能坐实,它只表明本篇作者认为,人们要想从政必须钻研“正义”之类的词汇(我们不叫它“概念”)所蕴涵和涉及的内容和问题,从这点上看的确符合柏拉图的主张。所有后世所谓柏拉图哲学的讨论开初只是从政的导引,本篇中间部分探讨了很多“哲学”问题,但落脚处却是一种参与政治的准备。我们不应该把这些引入哲学讨论和结束哲学讨论的部分单纯地当作进入哲学讨论内容的无关紧要的门槛,而应该充分注意其中的深意。对于第二种关系同样如此。
(二)两人的爱恋关系
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的“爱”虽然在现代被看作“同性恋”而降低了对其讨论的重要性或偏移了对其严肃对待的重心,但我们不该被这些偏见左右,而最好是平心静气地看那些“事实”生成“意义”的机制,平心静气地了解他们(往往也是我们)的真实处境。
进入本篇对两人的爱恋关系讨论之前,我们先总体来看古希腊哲学文献中的同性爱和柏拉图式的爱,并简单综述时人和后人对此问题的讨论。由于古希腊哲学与同性爱的复杂关系不是本篇重点所在,因而这里只讨论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爱恋关系相关的和背景性的文献和论点。
古希腊哲学文献中记述同性爱的篇目如下:
色诺芬:《回忆苏格拉底》卷一章二节29-31、卷一章三节8-14、卷二章六28-33节,《会饮》章一节1-2节9、章四节10-28节52-54、章八节1-章九节7;
柏拉图:《阿尔喀比亚德》103a-104e,《卡尔米德》153a-155d,《吕西斯》203a-207c、221d-223a,《高尔吉亚》481d、494c-495a,《普罗塔戈拉》309a-c,《会饮》178a-185c、189c-193d、199e-212c、216a-219e,《斐德若》227a-257b,《礼法》636b-d、835e-842a;
亚里士多德:《前分析篇》68a39-b7,《尼各马可伦理学》卷七章五节3-5、卷八章四节1-2;
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论养生》(On Regimen)章一节28-29;亚里士多德(托名):《问题集》章四节26;
第欧根尼·拉尔修:《彼翁(波利斯提尼人)》(Bion the Borysthenes)卷四节49、《昔勒尼的塞奥多洛》(Theodorus of Cyrene)卷二节99-100、《基提翁的芝诺》(Zeno of Citium)卷七节17、18、129-130等。[61]
其中谈到两人最多最全面又生动的当数《会饮》和本篇。对《会饮》的研究历来很多,可谓汗牛充栋,这里不做深入论述,只大体上指明几个解读路径:一,哲学界把它看作哲学上相论的文献之一,爱是一步步向上追求直到美的相;[62]二,或者从反讽的意义上考察,认为《会饮》主要是作为苏格拉底反讽方法的体现,从基尔克果(Kiekegaards)到沃拉斯托斯(G.Vlastos)都是如此。[63]三,是以施特劳斯(Leo Strauss)为首的政治哲学和诠释学学派对《会饮》的解释,他们认为:
爱欲或灵魂的本质,意味着一种居间性,它既不能还原为范畴也不能还原为摹本。[64]
但有趣的是,在这些大不相同的解读中对于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的爱恋却都给出了很“实在”的看法,汪子嵩先生等人认为他俩的确有同性爱,但从历史和社会的角度看,当时女性未出嫁时深锁闺中,出嫁后又只从事家务不问社会事务,所以爱情和友谊只在男性中产生,而军事活动又只有男性参加,期间需要勇敢者对软弱者的激励和帮助,加上军中缺少性满足,所以爱情有一种凝聚的力量。[65]而沃拉斯托斯认为苏格拉底的本体论中没有先验的相,他说喜欢某个俊美的男孩就只是喜欢一个俊美的男孩而已。[66]布鲁姆(Allen Bloom)在《爱的阶梯》中对西方历史上爱欲有详细而诚恳的讨论,他虽然没有像前面两种看法那样找寻其他解释,但他认为柏拉图很清楚同性爱在一定社会生活中很需要,而且选择同性间的爱欲与自由交谈是一种令人震惊的自由,它“因充满爱欲的思考和想象而富于力量”[67]。这种接近文学性描述出来的“自由”和“力量”恐怕也不比其他解释优越多少,但上面这些意见或多或少都注意到了一种“男人对男孩的优越性”,苏格拉底是否像布鲁姆认为的是有意把这种偏向于性爱的“优越性”恢复到恰当的位置,[68]我们不得而知,但这里一定有一种具有引导教育意义的男性爱恋,如果仅仅把两人的关系定位在今天我们“所不齿”(其实在古希腊男性性爱也为人所不齿)的男性同性恋,并加以一种精神病学的定位,那么那种原初的具有某种教育引导意味的“爱”就消失了,只剩了病态和神经官能问题,这种现代的时髦看法恐怕并不是最好的了解两人关系的起点,只是左道旁门而已。
真正让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的爱变成一种广泛讨论的问题的其实是来自基督教传统,来自文艺复兴时期最著名的柏拉图主义者、柏拉图全集的第一个完整拉丁译本的独立完成者——斐齐诺(Marsilio Ficino),他影响力最大的著作是对《会饮》的评注《论爱》,以对话形式写成,本书的意大利语、法语、德语译本让“柏拉图式的爱”这个概念广为流传,文艺复兴之后成为一个流行的罗曼蒂克的观念,在现代日常用语里常有贬义。其实这个“amor platonicus”(拉丁文:柏拉图式的爱)的词组首次出现在他的一封信中,他对爱的理解主要建基于新柏拉图主义者普罗提诺(Plotinus),并结合了奥古斯丁的“意志”、圣保罗的“慈爱”(Charity)和在亚里士多德、斯多葛学派和西塞罗在《雷利乌斯》(Laelius)中的关于友谊的论述。
他认为,一段爱的真实经验唤醒一个灵魂与上帝相连的自然欲求,爱可能是从感官因素开始,但那只是对真正的爱的准备,即对上帝之爱的准备。点燃人类之间共同欲念的美和善应该理解为神的美和善的反映。我们对他人的爱其实真正地属于上帝。在哲学生涯中爱人之间对真理的积极探求是爱的真正基础,也形成了爱人间的真正联系,真正神圣的爱是独立于爱人之间的性关系的,是能够在同性或异性之间存在的。[69]
斐齐诺开拓出的诠释空间之大,一眼就可以看出,但文艺复兴之后时髦的浪漫或过于谨慎而迁就大众胃口的解释俗化和遮掩了以往那些独特而优异的解释,直到20世纪50年代《通用简明牛津词典》仍然对“柏拉图式的爱”下这样的定义:异性之间某一方纯精神的爱。当时学者们也大多肯定这是一种精神之恋,对于性别的问题也含糊不清,这时沃拉斯托斯站出来撰写了专门论述柏拉图作品中爱的论文《柏拉图那里作为爱的对象的个体》,后来收入他的文集《柏拉图研究》时还加了两个附录,其中第二个附录集中针对当时的论调进行反驳,首先他针对把“柏拉图式的爱”解释成纯粹精神之恋的看法给予批驳,他认为“柏拉图式的爱”原初和开端的意义总是一种肉欲、情绪和理智的奇特混合,这种交谊是通过爱欲的吸引而粘合在一起的,不比通过理智的施与和接受而来的友谊差,其中身体对身体的钟爱是其普通特征;而针对性别沃拉斯托斯又指明没有任何资料表明这种爱是仅限于异性间的。[70]
几年后,温和的著名希腊哲学史家格思里(W.K.C.Guthrie)在其《希腊哲学史》卷三(后以两本单行本《苏格拉底》和《智者》出版)中专门用一小节讨论了苏格拉底对性和爱的态度,他认为要处理这个问题不光要看苏格拉底与当时青年的实际关系,而且还要顾及柏拉图哲学中爱欲的核心位置,说格思里温和是因为他总是兼顾多端,包括命名上他用的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式的爱”,一方面叙述当时社会各城邦习俗,另一方面看柏拉图不同著作中对爱的解说,而且他没有像以往的古典学家那样轻视《阿尔喀比亚德前篇》,而是采用其中观点备为一说。[71]自此,只要谈论柏拉图、苏格拉底就必须面对所谓“柏拉图式的爱”的问题。
20世纪90年代《剑桥柏拉图指南》中费拉里(G.R.F.Ferrari)撰写的《柏拉图式的爱》是至今研究这一论题的必读论文,其中不光对提到同性爱的主要篇目进行了深入研究,而且综合了学界大部分这一论题的成果,并把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福柯(Michel Foucault)等人的全新解读部分地纳入了讨论。[72]
我们急于停住这种看似规整的对这一问题的诠释小史和研究情况的介绍是因为它们用来说明我们以下要说的已经足够了。因为如果我们返回来,从苏格拉底和阿尔喀比亚德同时代来看,我们会发现对两人同性爱关系的最初极富创见的诠释者其实就是柏拉图本人,还有前面提到的埃斯基涅。我们对待两人关系没有必要像以往诠释学家那样以为要比他们本人更了解他们的爱的关系,“他们”的那种关系对我们的意义在于“我们”可能有的理解和解释。柏拉图以降都给出了一定的当时的“我们”的解释和理解,不能因为时代局限而放弃对以往那些解释的重视,恰恰就是那些以往的纷然杂呈的解释成就了这个论题的永恒意义。现在我们就来看埃斯基涅在他的《阿尔喀比亚德》和柏拉图在本篇中对这种爱的解释。
埃斯基涅在其保留下来的《阿尔喀比亚德》残篇中的“爱”是作为一种神圣的礼物出场的,一种非理性的力量,与泰米斯特克勒斯的世间智慧和教授的训练或技艺和手工的知识相对照。[73]
而柏拉图除了在《会饮》中说爱要上升到对纯粹的美的爱以外,在《阿尔喀比亚德前篇》提出了一个新的清晰的解释[131b-c]:
苏:那么如前所说大家都专心照料身体,照料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毫不专心照料自己喽?
阿:很有可能。
苏:那些专心于金钱的人,都没有照料自己,也没有照料属于自己的,而是在照料比属于自己的还要远的东西。
阿:我想是的。
苏:忙赚钱的生意人就忽略了自己的事。
阿:正是。
苏:如果有人变成了阿尔喀比亚德这个躯体的情人,他爱的便不是阿尔喀比亚德而是属于阿尔喀比亚德的某些东西。
阿:你说的对。
苏:而你的情人想必是爱你的灵魂喽?
阿:据你所说显然必定是这样的。
可见,通过区分“本身”和属于“本身”的,爱就被区分成了对财物的爱、对身体的爱和对灵魂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