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昭送阮静初回去时,阮致远不在家。等阮致远回来,去见了他妹妹,问她今天玩得如何。
“挺好的,蔓茵教我们做饼干,轻昭学不会,在旁边睡觉,我们偷偷抹了她一脸的面粉。”阮静初道。
她说话的时候,唇角忍不住微翘,有了些俏皮。
阮致远见惯了她苦大仇深,见惯了她冷漠寡情,现在她不仅记住了两个同学的名字,还捉弄了叶轻昭,阮致远深感意外。
意外之余,也很惊喜。
“你想不想复学?”阮致远问她,“舒蓉已经被退学了,学校里没人会欺负你。你复学了,可以和蔓茵、轻昭一起玩。”
阮静初有点犹豫。
最终,她答应了:“好吧,不过快放假了,等下学期再复学吧。”
阮致远点点头。
准备离开时,阮致远又道:“改日也请轻昭到家里玩,礼尚往来。”
“是。”阮静初答应了。
六月晚中,北平的天逐渐热起来,将热未热时,督军的侄女办订婚宴。
订婚的沈小姐叫沈栾芷,是沈长安二叔的女儿,今年十六岁,嫁给北平铁路衙门总长的次子。
男方姓元。
叶轻昭常去沈公馆,见过几次沈栾芷,她性格懦软温柔,长相甜美,比叶轻昭小两个月。
沈家办喜事,遍请亲朋好友。
老太太很喜欢叶轻昭,为了敬重叶轻昭,沈长安的婶母也就给叶公馆发了请帖,请叶公馆的先生太太携少爷小姐们去赴宴。
接到了沈公馆的大红烫金请柬,叶柔收拾好心情,准备重新上战场。
叶青已经逃跑了,姆妈含恨而死,自己也不能一蹶不振。
叶轻昭则不太想去。
天气热了,女眷们要么穿短袖洋裙,要么穿无袖旗袍。
叶轻昭挑了件品月色疏绣海棠无袖元宝襟的旗袍,一条芙蓉色压花锦缎长流苏披肩,头发盘成高高的云鬟,带着一把珍珠梳篦,缓步下楼了。
叶柔还没有去打扮。
见叶轻昭装扮好,叶柔立马上楼,也换了套和叶轻昭类似的旗袍、披肩,甚至同样的珍珠梳篦。
软绸旗袍,像水纹一样荡漾周身。
叶柔的胸更大,腰更细,那软绸在她身上徜徉,同色的衣裳,她看上去比叶轻昭更成熟性感。
“想让我做东施吗?”叶轻昭看着叶柔的打扮,心中微笑。
明明是叶柔模仿叶轻昭的,但她自负比叶轻昭更美艳,站在一起,叶轻昭会黯然失色,故而她成了效颦的东施。
三姨太机警,拿出杯牛乳泼在叶柔身上:“哎呦,大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
沈家的订婚宴,北平一半的名门望族都出席,若是再出事,只怕叶柔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叶柔也不敢多话去上楼换衣服。
三姨太向叶轻昭眨巴眨巴眼。
叶轻昭,她纤浓修长的羽睫低垂,唇角有个淡淡的弧度。
天水碧软绸阔边旗袍,淡蓝色流苏披肩,又重梳了头发,打扮上不和叶轻昭类似。
叶轻昭抬眸,眼风斜斜掠过,不带痕迹。
叶柔撞衫叶轻昭,想让叶轻昭在沈家的宴席上被她比下去,叶轻昭并不介意。
当然,能不在沈家的宴席上闹事,不让老太太添堵,自然更好了。
沈家其他人怎么看待她,叶轻昭无所谓,反正老太太是很喜欢她的,不管她穿什么。
一家人出门,乘坐两辆汽车去赴宴。
他们刚走,一直在客厅里的二姨太、三姨太就议论开了。
三姨太眼波流转,说:“叶柔是真怕轻昭!话都没说立马换了间衣裳,连话都没说。”
二姨太微愣。
这个家里,到底谁是绝不能得罪的?
沈公馆的小姐定亲,宴席设在东城的华茂饭店。
沈督军的侄女,和铁路衙门总长的公子订婚,虽不足以轰动全城,也是热热闹闹。
叶家两辆汽车出动,叶柔,叶轻昭,叶君尧乘坐一辆,四姨太和叶文涛坐一辆。
叶家的汽车到了华茂饭店门口时,四周已经停满了政要名流的座驾,名车如云,衬托得叶家那辆老式道奇格外寒酸。
司机停稳了车子,就有一个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袭夏布长衫,斯文儒雅走了过来。
叶文涛下车,瞧见了来人,倒吸一口凉气:阮致远!
整个北平,除了督军,大概就是阮致远最显赫了。
阮致远是青帮的坐馆龙头,三教九流都在他手下混饭吃。他读过几天书,不再是一味的蛮干,而是吃起了黑白两道的饭,和军政府也有来往。
叶文涛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家隶属青帮的舞厅里,远远见到过他,他并不认识叶文涛。
不成想,这位北平显赫一时的大人物,走到了叶文涛跟前。
整个北平,甚至整个华夏的人都知道,阮致远阴狠毒辣,可他表面上总是斯文儒雅,像个教书的先生。
他气质清隽,今天戴了一副眼镜,笑着对叶文涛道:“叶先生您好,鄙人阮致远,有幸了!”
叶文涛震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啊?
这等龙头大佬,就是沈督军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的。
他如此面容和善走到叶文涛面前,还恭敬称呼“叶先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文涛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时间不知是福是祸,战战兢兢回话:“阮龙头您好,有幸会晤。”
阮致远笑容倜傥,金丝边的眼镜后面,闪过一缕若有若无的芒,余光从叶轻昭身上轻掠而过,他道:“叶先生教女有方,轻昭小姐贞婉聪慧,真乃兴家望族之女。”
哦,原来是为了叶轻昭而来。
阮致远也知道叶轻昭和沈长安定亲的事?
叶文涛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再只是政务部的小小次长了,他是督军府的岳丈。
若整个北平的军政府是个小朝廷,那么叶文涛就是国丈了。阮致远也跟军政府有往来,他敬重国丈,是他有眼光。
叶文涛的忐忑,立马收起来,心中添了得意,他道:“阮龙头谬赞了!”
阮致远始终谦和,请叶文涛一起进宴席大厅。
叶轻昭就跟在她父亲和兄长的身后。
她穿着素淡的旗袍,长流苏的披肩,那浓郁的流苏在她身上荡漾,似有涟漪闪跃。
阮致远步履沉稳端正,没有和叶轻昭说话。
宴会大厅里,钢琴、大提琴的声音,缥缈入耳,点缀着繁华热闹。
不少人认识阮致远,军政府的官员,将阮致远引到了旁边,阮致远跟叶文涛说了句“失陪”,就先走开了。
叶柔跟在最后面。
这次,没人敢故意冷落叶轻昭了,沈家的二房早早就有人过来,将叶轻昭全家带到了贵宾席坐下。
叶轻昭的席位,不跟叶家众人一起,而是安排在老太太身边,和沈家的孩子们同桌。
望着叶轻昭单薄的身影,叶柔心中愤愤不平:“她不过是平常姿色,为何她就能得到督军夫人的认可,沈家的喜爱?”
叶柔只看到了叶轻昭的受宠,也只看到了叶轻昭单薄的小身板,却不知这背后她付出了多少。
因为不知内幕,就无法明白叶轻昭的本事,只觉得她运气好。
运气好,会引来嫉妒。
叶轻昭可以感受到长姐嫉妒的炙热眼神,她没有回头。
很快,老太太就来了。
叶轻昭起身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