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微讶,同时她也听到了脚步声,她心中大喜:“阿爸来了!”
脚步声多而繁杂,朝花厅走过来。
沈珍珠分神的刹那,叶轻昭将那只手表,戴在沈珍珠的手腕上,扣紧了表链!
“你干什么!”沈珍珠大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叶轻昭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将手表戴在她手上。
这只手表不能戴的啊!
沈珍珠气得半死,她提防着叶轻昭耍阴谋,却没想到叶轻昭直接来阳谋,大摇大摆的害沈珍珠。
沈珍珠心里又惊又乱,偏偏她的手腕比叶轻昭的手腕丰腴几分,这表带就卡住了,她解了半晌,表扣也没有解开。
“这贱人,她怎么能这样,她为什么不耍阴谋诡计!”沈珍珠快要哭了。
她千算万算,甚至算到叶轻昭会怀疑这表有问题,然后算到叶轻昭怎么处理手表。
沈珍珠有了全部的应对方法,她一定会让叶轻昭解释不清。
但是,她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叶轻昭这么明目张胆,直截了当戴在沈珍珠手腕上!
这么简单粗暴,把沈珍珠的计划都打乱了,沈珍珠彻底慌了。
而督军,已经踏入了花厅。
花厅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吃惊看着督军。
沈珍珠低头使劲解表带的样子,格外醒目,落入了督军眼里。
督军看到了那只手表,心中的急切和焦虑就散去了,一颗心落地,他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走向沈珍珠的同时,督军朗声笑道:“挺热闹的,大家来给五姨太庆生,挺好挺好。”
他的笑声,让屋子里压抑的气氛,顿时就缓解了。
同时,两名副官已经将沈珍珠从偏门带走。
五姨太疑惑,想看看怎么回事,又怕引起宾客的怀疑,心里怔怔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五姨太满头雾水。
督军走到姨太太跟前,副官拿出一个锦盒,他递给了姨太太:“生日快乐。”
于是,宾客们就以为,督军急匆匆的来,是为了给姨太太庆生。
五姨太接过锦盒,笑容璀璨道:“督军有心了。”
说了几句话,五姨太就对众宾客道:“大家跳舞啊,都别愣着。”
等气氛起来,五姨太就陪同督军,从花厅的偏门离开,她的女佣秀秀,以及叶轻昭,也跟着离开了。
直到散场,五姨太也没有再回来。
宾客们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督军府。
叶柔和一位公子谈笑风生,对方甚至提出送她回去,叶柔没答应。
叶柔离开,宾客们也纷纷离席,没人想到,在不远处的外书房,正发生着大事情。
十几名亲侍严密把守,督军独坐书房的偏厅,沈珍珠和叶轻昭等人,都站在他对面。
督军面容安静,眼神似深潭无波,书房的灯给他的脸渡上一层稀薄的光,让他的安静显得肃然而威仪。
他默默打量着一只手表。
这只手表,是督军亲眼看到从沈珍珠手腕上摘下来的。
“.阿爸,是真的,是叶姐姐突然戴在我手上的,这不是我的!”沈珍珠解释,神态很焦虑。
督军不说话。
五姨太这会儿也看出了问题。
这只手表不同寻常。
这是她的女佣秀秀帮她买的,说是给叶轻昭的答谢。送东西答谢叶轻昭,亦是秀秀的主意。
五姨太沉默,眸光在沈珍珠和督军脸上来回打转。
“轻昭,这只手表,你是哪里来的?”半晌,督军终于抬眸,眼底映照了灯光,眸光柔和。
“不是我的,是二小姐的。”叶轻昭道,“我买不起这样的手表。”
五姨太心中急转。
她虽然不懂叶轻昭为何这么说,但是叶轻昭不肯承认,说明这手表真的有问题。
五姨太想到,手表是秀秀去买的,又是秀秀特意把她和叶轻昭领到外书房,更是秀秀崴脚惊呼,故意惊动副官,让副官看到她们路过。
一切都说明,有个阴谋!
虽然五姨太不知道秀秀为何会牵扯,她更加不敢相信,秀秀会背叛她,但是这个瞬间,五姨太果断有了主意。
“阿爸,这不是我的!”沈珍珠的急促已经收敛,带着几分无奈,“真的是叶姐姐,她戴在我手上的,我现在还糊涂着呢。”
这时候,五姨太的女佣秀秀开口道:“督军,这是叶小姐的,是五姨太亲自送给叶小姐,当时我在场,亲眼所见。”
督军的外书房里,大家各执一词。
沈珍珠说:“这是叶姐姐的手表,她戴在我手上的。”
五姨太的女佣说:“这的确是叶小姐的,是五姨太赠给叶小姐的。”
五姨太脸上,全是懵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和无辜。
叶轻昭则有一个很夸张的惊讶,越过五姨太,去看秀秀:“什么?是五姨太送给我的吗?”
她很意外的样子。
秀秀身不由己的缩了下肩膀,而后又努力挺直,再也不肯露怯。
五姨太脸上的惊讶,则是收敛而迟疑,她看着叶轻昭,再看着督军手里的手表,然后她困惑又茫然的说:“我......我没有送过手表给叶小姐啊.......”
秀秀心中一怔,身子不由又晃了下。
沈珍珠也愕然。
这只手表,看上去名贵得普通,五姨太送了的,为何她会不承认?
“她们发现了吗?如果没有发现,她们为何会对好口供?若是发现了,那么叶轻昭会怎么反击我?”沈珍珠心里顿时就更乱了。
她太意外了。
一遇到意外,沈珍珠就冷静不下来。
几个女人的表情,督军尽收眼底。
“好了,夜也深了,五姨太先去休息吧。”督军似判定了一般,让五姨太主仆俩先出去,然后又对副官道,“去把长安叫过来,这么晚了,让长安送轻昭回家。”
沈珍珠神色大变。
怎么,难道她父亲真的认定这手表是她的吗?
沈珍珠稀里糊涂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步没有走好。
明明稳赢不输的!
为何她父亲认定就是她拿了这只手表?她说了,是叶轻昭强塞给她的。
沈珍珠变了脸,秀秀看着她的脸色,想到她叮嘱的话,当即噗通给督军跪下:“督军,我不敢撒谎,真的是姨太太派我去买来,她送给叶小姐的,我还有收据呢!”
说罢,她就自己衣裳的口袋里,掏出收据递给督军。
督军的态度,始终叫人捉摸不透。
他好像云淡风轻,并不在意。
而沈珍珠安排的局,秀秀觉得督军应该有更大的反应才是,怎么会这样呢?
“我看看......”督军接过了收据,看了看型号,说,“你买的这只,和我手里的这只,并非同一个手表。”
“可是我亲眼瞧见五姨太送给了叶小姐!”秀秀急促道,“那我买的表,肯定还在五姨太身上。督军,您问问五姨太啊!”
督军就转颐,看着五姨太。
五姨太眸色惊愕,一缕青丝半垂,给她温润的眉眼添了几分清冽的姿态,她惶惑而懵懂。
督军看过来,五姨太和他对视一眼,就撇开眸子去看秀秀:“秀秀,你到底说什么啊?”
秀秀这会儿,几乎要失控了。
而沈珍珠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的?
难道叶轻昭早就知道这手表有问题吗?要不然,她是怎么跟五姨太串通好的?
她们为什么要否认?
在她们看来,应该只是个名贵的手表啊,督军府常见的东西,她们否则做什么!
看五姨太的样子,别人会以为她的确不知情,没见过手表。
但是她知道啊,就是她送给叶轻昭的!
五姨太演得这么好,沈珍珠刮目相看,她第一次知道五姨太还有这等本事。
沈珍珠一直以为,五姨太是个忠厚老实的,至少没什么心机。
如今这番表演,沈珍珠顿时觉得自己低估了五姨太。
“五姨太,您为何要撒谎?”秀秀急了,不顾尊卑,上前翻五姨太的大衣口袋。
五姨太仍是愣怔的,任由秀秀翻口袋。
秀秀从五姨太的大衣口袋里,找出一只手表。
也是只名牌的表,价格不低。
“督军,您看看,这就是五姨太藏起来的表!”秀秀献宝似的,递给了督军,心里的焦虑终于少了些。
殊不知,她亲自翻五姨太大衣口袋时,督军的眉头已经深深蹙起了。
沈珍珠怕督军多想,怀疑到她头上,她趁机解释:“阿爸,您也看到了,五姨太换了手表给叶姐姐,叶姐姐却将手表给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轻昭沉默。
她一直没有解释,看着沈珍珠,再看着督军等人,时不时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督军却猛然站了起来。
沈珍珠松了口气,秀秀也是。
计划虽然有点磨难,却最终成功了,沈珍珠挺满意的。
“阿爸终于相信了!”沈珍珠心中感叹,她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太难了!
只有她和翠华知道,偷这只手表废了多少劲。
不成想,督军站起来,对五姨太道:“阿彦,你先回房去!来人,送叶小姐回家!”
这次,督军把沈珍珠和秀秀两个人留下来。
沈珍珠还没有高兴几秒钟,顿时又被兜头泼了瓢凉水似的,当即就懵了。
怎么会这样呢?
让送叶轻昭和五姨太回去,说明督军没怀疑她们俩,反而是怀疑秀秀和沈珍珠!
“阿爸,您怎能让她们走呢?”沈珍珠锐声尖叫,“这只手表事关重大,哪怕是丁点的嫌疑,也要多审问啊!”
等叶轻昭和五姨太一走,她们可能彻底没有了嫌疑,至少在督军心里没有了。
沈珍珠不能放她们走,她的戏还没有唱完。
督军慢慢转过身子,他的面容肃静威严,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隐忍着怒意问沈珍珠:“珍珠,你怎么知道这只手表事关重大?”
沈珍珠脑袋里嗡了一下,差点昏过去。
她已经不打自招了。
自从叶轻昭将手表戴在她的手腕上,她父亲亲眼瞧见她正在弄手表,沈珍珠就知道自己无法完全撇清。
她的计划里,自己是不沾半分的。
叶轻昭这么一折腾她,沈珍珠就慌了,她还没有后备计划,也没有想过万一父亲怀疑她,她应该怎么办!
被她父亲抓到戴着手表的人,应该是叶轻昭,结果却成了沈珍珠。
沈珍珠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自乱阵脚,后面更是漏洞百出。
“我从来没说过,这支手表很重要,珍珠。”督军的声音,好似从远古传过来,透着浓浓的失望。
沈珍珠也是到了这一刻,才想起来,她的父亲从未说过!
从来没有!
这就是一支很普通的名贵手表!
这支手表,躺在督军书房的保险柜里。沈珍珠偶然看到,心想这么一支普通金表,父亲藏起来做什么呢?
当时她也好奇。
“既然是藏起来的,肯定很贵重。”沈珍珠当时这么想。
于是,她借着督军对她不设防,将这支手表偷了出来。
沈珍珠给秀秀许下重利,让秀秀说服五姨太送手表给叶轻昭,又让秀秀去买了手表,放在五姨太的口袋里。
除了偷表的人,其他人应该不知道这手表重要。
偷军政府很重要的手表,就是犯了军事大忌,沈珍珠指望趁机毁了叶轻昭在督军心中的好形象。
叶轻昭和五姨太脸上带着疑惑,却没有半分害怕,因为她们也觉得,不过是一支手表。
一支手表,紧张什么?
只有沈珍珠紧张。
她的紧张,早就出卖了她!
等她亲口说出“事关重大”时,她已经完全承认了!
沈珍珠双腿无力,瘫软在地上。
叶轻昭和五姨太,这时候面上才有几分惧色。
叶轻昭是装的,她觉得现在时机到了,露出点害怕;而五姨太一直都很懵懂,跟着叶轻昭演戏,直到督军这席话,她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们的表情,很恰好证明了她们的清白,督军对副官道:“送五姨太和叶小姐出去!”
叶轻昭和五姨太就离开了书房。
刚走出来,五姨太倏然伸手,紧紧攥住了叶轻昭的手。
五姨太很害怕,越想越后怕。害怕之余,想到秀秀帮沈珍珠施毒计,五姨太心底的凉意,铺天盖地涌上来,她几乎想要晕厥。
“没事的,五姨太!”叶轻昭扶稳了她。
五姨太喉间泛出一声哽咽,很努力才能站稳身子。
叶轻昭的手,轻轻在五姨太的发髻上拂过,不带痕迹。
五姨太这个发髻,是叶轻昭替她挽的,黑暗中,叶轻昭轻轻带过,五姨太感觉到头发微动,只当是叶轻昭不小心撞到了。
五姨太的心思,全部在秀秀、沈珍珠和那支手表上,也没有留心叶轻昭的动作。
“我应该送您回房的,但是此前,我也不知道是否合适。”站在书房的外院,叶轻昭对五姨太道。
寒雨似愁思,斜斜密织,在她们身边拢上一层轻薄的水雾,路灯橘黄色的光线里,她们俩的神色都有点苍白。
“不用麻烦了,已经很晚,叶小姐快回家吧。”五姨太道。
叶轻昭点点头。
她跟在副官,去了督军府的大门口,然后回家。
回到家里,叶轻昭锁紧了门房,她的掌心有一个轴承一样的小玩意,不过珍珠大小,轻易不能发现。
这是叶轻昭从那支金表里拨出来的。
五姨太给她金表的时候,她去了趟洗手间,怕里面藏机关,叶轻昭用银针拨动,然后发现这个轴承能活动。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取了出来。
她借口替五姨太挽头发,藏在五姨太的发髻里,用一缕细发穿住。
她怕闹起来搜身。
没想到,督军没怀疑她。
直到离开督军府,叶轻昭故意拂了下五姨太的发髻,悄无痕迹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