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的姨太太想请叶轻昭看病。
她没心思去单独想,姨太太请她看病的目的。
叶轻昭习惯了一步算十步,她精力不济的时候,就不能答应什么。
“明日您给我打电话,或者去叶公馆,我再给您细看。现在是晚上,望闻问切,也看不清楚。”叶轻昭道。
“自然自然,是我唐突了。”花彦忙道。
叶轻昭眼波微动,有轻微的涟漪滑过,她问花彦:“姨太太,您也听说过我会治病?”
“是啊,上次还听二小姐夸您呢。”花彦如实道。
沈珍珠很不喜欢叶轻昭,她夸叶轻昭,只怕是别有用心的。
墙上的西洋大摆钟响起,已经晚上九点了。
叶轻昭想告辞,就佯装用手遮住口鼻,打了个哈欠。
沈长安不在,副官送叶轻昭回叶家。
上楼之后,叶轻昭想着沈珍珠让五姨太求医的后招。
一心几用,反而每条思路都叫叶轻昭捋清楚了。
她捋完了之后,安心睡觉。
夜里,有人轻轻摸她的脸,她只当是做梦,转身又睡着了了。
翌日早起,叶轻昭闻到了玫瑰的清香,她微愣。
睁开眼,床头柜上,五朵红玫瑰秾艳馥郁,开得妖娆丰腴,将清香布满了整间屋子。
叶轻昭惊呼,坐了起来。
“长安,他昨晚爬上来了!”叶轻昭愣愣的。
她吃完早饭没有上楼,坐在客厅里,陪三位姨太太打麻将。
打了四圈,叶轻昭输了不少,事情也问清楚了,就道:“不打了,心情不是很好。”
姨太太她们就拉了女佣陈嫂凑人数,重新打了起来。
叶轻昭这边刚下了牌桌,那边就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督军府的汽车,停在叶公馆门口。
纤细圆润的小腿从车子里伸出来,佳人轻盈下车,倩影聘婷。
是督军的五姨太,她昨晚想请叶轻昭看病。
“叶小姐。”五姨太态度温柔,声音袅糯,一派小家碧玉的贞淑安静,没有任何攻击性。
“姨太太,您请进。”叶轻昭站在丹墀上,亲自开了门。
几个打牌的女人望过去,叶轻昭简单介绍了下,说是督军的姨太太,几个姨太太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牌,过来寒暄。
花彦不拿乔,温柔和她们说话,平易近人。
说了几句话,叶轻昭就道:“姨太太,咱们上楼吧,她们还要打牌。”
叶轻昭把花彦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花彦如实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了叶轻昭:“腹痛的毛病,至今也快小半年了,军医说胰腺炎。”
胰腺炎是西医的说法,叶轻昭只是听过,具体到中医上,就有不同的分析了。
“我这个是慢性胰腺炎。”花彦又道,“军医给了药物,只是每次治好了,下次仍是发作,痛苦不堪。”
叶轻昭点点头,说:“慢性病是很痛苦,应该寻个法子根治。”
“正是!”花彦道,“求叶小姐赐方,三小姐再三说您医术高超,您一定能救救我!”
“姨太太,我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治好,就靠咱们是否有医缘了。”叶轻昭道,“我先给您把脉吧。”
花彦点点头。
叶轻昭认真替她把脉。
把脉完毕,叶轻昭道:“五姨太,您体内湿气挺重的,能否带我去您的院子看看呢?”
“啊?”花彦错愕,“我院子里没什么水湿啊。”
叶轻昭略有所思。
花彦又急忙道:“我是怕您回来奔波劳累。既然这样,那您跟着我来吧。”
叶轻昭点点头。
请花彦下去楼下坐,叶轻昭更衣,然后从她衣柜的角落里,拿出一个香囊。
香囊里有药材,是叶轻昭从自己的中医院抓过来的,她放了一些在自己的手袋里,下楼去了。
她刚去的时候微讶,只是叫长安开个小药铺,谁想到他买了一整条街的铺子开了个小中医院。
两个人乘坐汽车,去了督军府。
“这里有条小路,咱们走过去,不用绕路。”五姨太道。
她带着叶轻昭,从拱门处的小路进去。
督军府假山池塘,环境幽静。
花彦的院子坐落在最西南角,靠近后门,两层小楼,带一个小巧的院子。
院子小巧,只栽种了两颗桃树,这个时节枝繁叶茂。
青砖铺地,扫的干干净净;西南屋檐下,摆放着黄杨木的桌椅,应该是黄昏时下棋用的。
花彦的卧房在二楼,铺陈得很干净,四面通风。
“您瞧,这屋子是不会有湿气的。”花彦道。
叶轻昭略微沉吟。
她站在花彦的房间里,看了下四周环境:通风幽静,很难感染湿热外邪。
排除了环境问题,叶轻昭就差不多知道了花彦问题的根本。
这个时候,叶轻昭可以确诊。
“五姨太,您爱喝酒吗?”叶轻昭道。
“不算特别爱,偶然会喝点。督军爱喝酒,有时候他过来吃饭,我就要陪着喝几口。”花彦道。
花彦其实特别爱喝酒,酒量也特别大,当然离嗜酒如命还差一点。
她觉得喝酒可能不是很好,所以叶轻昭问,她尴尬撒谎,不太想告诉叶轻昭。
“那您的腹痛,就是喝酒引起了。”叶轻昭还是道。
哪怕花彦不肯承认,叶轻昭也看得出来。
花彦难以置信,没想到喝酒会犯病,她小时候,她祖父祖母常说,酒治百病,哪里不舒服,喝点酒就好了。
花彦疑惑:“可是,我小时候也会喝几杯啊,怎么最近半年才犯病呢?”
“您是南方人,对吗?”叶轻昭问。
花彦点点头。
她是生于南国,年幼时家中尚且殷实,在当地是个小富商门庭。
可后来不知怎的,生意悔得一干二净,那个狗屁司令还要她做姨太太,花彦的父亲不同意,连夜带着家里人跑到了北边。
跑路的时候,只带了金银细软,房子地契丢了很多。
到了北边之后,花彦在学校念书,父亲重新做生意。
哪里知道,一向精明的父亲,居然被人骗了,家财全赔进去。
花彦的父亲无法忍受这样的失败,怒火攻心就病倒了。
他病了没两个月,人就走了,丢下一大家子孤儿寡母。
花彦是家中长女,还有七个弟弟和妹妹。她中学毕业了之后,放弃了出国留学的念头,就在一家报社做小编译,赚钱养活一家人。
某次采访的过程中,她的相机打到了督军脸上,督军就认识了她。
她吓死了,督军却笑了下。
后来,她就被督军接到府里,成了沈家的姨太太。
在那之前,花彦还算是个独立女性的,后来就彻底放弃了,过起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她有时候想起来,心里也有点不甘。
“您不太适应北边春夏秋冬交替时节的梅雨和花雪。一到梅雨阴湿季节,您身上沉重,特别是那段时间,爱用酒来驱寒祛湿,对吗?”叶轻昭又问。
花彦惊叹:“的确如此。”
每次身上重,花彦就喝酒来排解。
“因为嗜酒,加上梅雨时节的潮湿,您体内的湿气造成了肝胆湿热。肝胆湿热就会蕴阻中焦,气机不通而腹痛。
西医上的胰腺炎,只是治疗了您发痛时的症状,肝胆湿热不除,您的病因未祛,就会反复发作。”叶轻昭如实道。
花彦的脉象细而数,应该是体内有湿热,叶轻昭怕是外因,还特意带了些可以祛湿的药物过来,准备放在她的房间里。
如今看来,根本就用不上了。
“那能治好吗?”花彦紧张问。
叶轻昭颔首。
“要戒酒吗?”花彦又问。
“要戒。”叶轻昭道。
花彦蹙了蹙眉头。
叶轻昭就给她开了药方,让她服用五剂,一天一剂。
花彦接过来,仔细看了眼,方子上写着:“厚朴三钱、草果三钱,知母五钱、杭白芍药五钱,黄芪五钱.......”
零零总总的,一共有十几种药材。
花彦想起吃中药的苦,不免又蹙了下眉头。
叶轻昭坐在花彦房间的沙发里,突然问了句:“姨太太,您这屋子里有几个常用的女佣?”
花彦不解,目光从药方上抬起来,道:“四个,怎么了?”
“您信任她们吗?”叶轻昭问。
花彦沉默,遮掩般笑了下,继续看药方。
信任?
大户人家过日子,没有信任一说。
叶轻昭又道:“那我换个说法,您怀疑她们会害您吗?”
花彦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老实说,她不信任这些女佣,甚至怀疑过她们害她,是别人的眼线。
花彦也曾经用过方法,去抓她们的把柄,结果抓到一位,居然只是偷窃,从而被换了出去,重新进来一位。
她觉得自己上当的,好像忠诚的被换了,反而再进来一个眼线。
自己屋子里,谁都想清净几分的,宁愿少些分服侍。
她也跟夫人说了,可惜夫人不同意。
夫人说,督军府过日子,有自家的规矩,无缘无故减少佣人,叫夫人为难,督军还以为夫人苛刻妾室。
“她们......应该不敢吧......”花彦声音轻不可闻。
叶轻昭道:“这样,我替您出个简单的主意,试试佣人的忠心。”
花彦很感兴趣。
叶轻昭又道:“我不是白出主意,我给您一个地址,您去抓药。若是我的方法有效果了,您就照了这个地址,送去几百块钱道谢,就说是感谢药铺的良药救命。”
对于军政府受宠的姨太太,几百块钱自然是小事的。
“好。”花彦沉吟了下,答应了。
叶轻昭就把自己中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她,让她拿着方子去抓药。
然后,叶轻昭附耳,在花彦耳边嘀咕了几句,让她如何试探。
花彦就记住了。
说完了之后,叶轻昭就从军政府的内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