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谁没有段风流史

我慢慢向后挪动脚步,后背碰到一个烛台,我拿起烛台吹熄了烛火,一时间房间更加黑暗。我握紧烛台大喝一声:“看飞镖!”

四人齐齐闪躲,我抱着头就往屋外冲。他们反应过来被我诓了,我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就被人抓住衣领狠狠扯了回来,还撞倒了桌子上的茶壶。

动静已有,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房内四处逃窜,一边跑一边摔东西,希望可以引来大批将军府中的人。

在乡下我爬树钻洞那是一顶一的厉害,安民县中我敢说排第二,就没人敢说排第一。那时候我情窦初开,几次爬上高墙去偷窥我的未婚夫,只为解那一刻相思。

“在那边!”

他们个个身形高大,显然没有我灵活。我斜身一滑被逼到了棺材底下,四个黑衣大汉将我团团围住,伸手够不到我就换软剑来刺。

我一边避闪,一边扯着嗓子喊:“阮淮你再不来救我,我就要成抖米筛子了!”

“轰隆”一声,支撑棺材的一个木架被砍断,棺材向一侧斜倒,我觉得这辈子都对不住宇阳将军了。一道身影从空中落下,一把扯住我的腰转身回击,挡开了戳向我的利剑。

我咬牙切齿:“阮大人来得真及时!”

阮淮眯眼一笑,将我推到一旁,纵身向前与他们厮打成一片。想不到这家伙还真有几分身手啊……

我想了想,跑到门口拉开房门,扯开嗓子喊道:“快来人啊!将军棺材被抢啦!抢尸啦——”

四人见情况不妙,合力准备冲出灵堂,阮淮提剑而起,但不知为何,跃到半空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然一顿,然后狠狠地从高处摔了下来。

老天,这还带玩脱线的啊?

“阮淮,你这打架还断片儿呢!”

阮淮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用剑撑着身体从地上缓缓爬起,二话不说再次卷入战斗。屋外已经有大批的人赶来,吵吵嚷嚷,脚步杂乱。

四个黑衣人意识到危险,腾空而起直逼阮淮,我站成“大”字堵住门口,却被人从背后使劲踹了一脚,跌落到了院子里。

“我的……腰……”

四人飞身而出,阮淮扶了一把我,然后紧跟着黑衣人越过了将军府的墙头,消失在漫漫夜色里……

“这是怎么回事?”

嫣歌站在我面前,我仰头看着她惊诧的面容,忍着疼痛悻悻一笑:“嫣歌姑娘,晚上好啊……”

我想,我最近太倒霉了,我该去烧香。

“薛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从地上爬起就发现手心黏腻腻的,借着火光一看,满手的鲜红。

“阮淮!”

想到他刚才的样子,我忍着疼痛二话不说追了上去,但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最后我索性去了司天台,才到门口就被阿九拦住。

“大人,您今晚不必站岗。”

我冷着脸,厉喝道:“阮淮呢?”

阿九冷汗涔涔,说:“大人方才回来说累得慌,已经睡下了呢。”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要见他。”

“哎……大、大人啊……”

“我知道他受伤了,为了保护我……”

阿九撇了撇嘴,算是默认。

一阵秋风吹来,我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古人言,高处不胜寒。我这还未到顶楼的观星台就已冷得发抖,阮淮常年住在这种地方,怪不得身上总带着寒气。

“大人,您在这里等吧,小的去问问。”

这一等就是一刻钟。

在我们乡下,敢让女子这么等的汉子是绝对娶不上媳妇的。即使坐在屋子里,我也已冻得手脚冰凉,无奈只能起身翻翻跟斗,活动活动筋骨。

又是半刻钟过去了,我的耐性早被磨灭:“快叫他出来!”

下人缩在一旁不敢说话,我铁青着脸,开始一间间屋子踹门查看。莫非他是伤得太重,根本没法子出来见我?

我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最后竟莫名地焦急起来。

“大人!大人!”阿九拼命阻挡我。

“我必须见他。”

我认真说完这句话,阿九手一顿,终于不再阻拦。

我来到东侧的屋子,刚要踹开,却发现里面透出淡淡的烛光,雾气袅袅,似乎还夹杂了一股香味。

我猫腰凑眼去看,发现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浴池,但是一个人也没有。我心里正犯嘀咕,忽地一道身影从水中跃起。那人黑色的长发如墨,茶色的瞳眸蒙着雾气,浓密的睫毛还沾着水珠,皮肤白皙,肌理极好,让人觉得英挺硬朗,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薄唇轻抿,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闪动的烛光下透着诱人的气息……我的胸腔里似有万马奔腾,浑身血脉偾张,犹如滔滔江水奔流而下,每一处湾流都冲刷着我的理智。

我的脑子告诉我不能看,我的眼睛却不听使唤;我的脸颊烧痛,但就是不愿意移开目光。

他微微抬手,水珠从滚动的喉结蜿蜒而下,流过结实的胸膛,流过平坦的小腹,最终滚落到池子里,点开了一池缱绻。

这种场景太令人血脉偾张,极易点火,稍有不慎,必会火燎平原。

我狠狠咽了口唾沫,想再凑近一些,但木门撑不住我的体重,“咚”的一声,我呈一个“大”字贴在了地上。

“谁?”

男人霍然回头,眼神躲闪,随手抓了件白衣披上。

我捂住眼睛假装看不到,从指缝里去看那人的反应。他背对着我,白衣翩然,这个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阮……阮淮……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来干什么?”他语气焦急,似乎怕被我看到什么。

我蹲在地上背对着他,说:“我就是担心你!”

“哦?”他的语调微微上扬,我听到一阵水花的声音,紧接着身后喷来一股温热的气息。

阮淮从背后随意地撩起我的一撮头发,修长的手指苍白如雪:“原来薛大人的担心是来偷看人洗澡。”

我感到窘迫,一把推开他,但身形挺拔的阮淮竟然没能站住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捂着胸口,眉毛拧作一团,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

我看着他的肩膀缓缓渗出猩红,他果真受了伤!惊慌失措之下,我连忙过去扶起他,问道:“阮淮,你怎么样?”

他表情扭曲,看上去十分痛苦,而瞧见他的正脸之际,一道闪电从我的脑海滑过。这个人,这张脸,即使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稚气,轮廓变得硬朗深邃,我也永远不会认错。

他就像一道印记,在我情窦初开的一瞬间便深深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至今鲜活明亮。

所以即使他离开了那么多年,我依然能一眼就认出他。

我抱着怀里样子痛苦的人高声呼喊:“怀春,你怎么了?”

或许是太多情感一起爆发,我竟然号啕大哭:“快来人啊,我的未婚夫要死了——”

阮淮躺在床上高烧不退,我趴在床头眼睛肿成核桃。

下人们瞧瞧我,又瞧瞧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主子,觉得我今天一定下了重手,不敢多言。

“那个……大人,您别担心,我们家大人平时身子骨就弱一些,如果您没太用力的话……应该不久他就能醒过来了。”

我眼泪汪汪,懒得争辩。

我家怀春自小身子弱,据说是被他娘取的这个名字给闹的。他娘盼了三年,终于在春天怀上了他,乳名取作“怀春”,是希望自己生个像春天的桃花一样漂亮的女儿。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不会像儿子似的,养起来伤神费力。

怀春出生了,长得真跟桃花一样明艳动人,可惜是个男孩,还体弱。

当年在我们安民县,喜欢怀春的姑娘排了几条街,但是我不用排队,因为他的家人亲自来我家提亲,让怀春娶我。

我天天光着脚板在山里疯,根本想不到居然会有贵人瞧上我。第一次见怀春我就吃了他豆腐,从此每次邀他出来他便找各种理由推托。后来他因身子太弱不能出门了,我为解相思之苦,便天天爬树去偷窥他。

怀春生得好看,像一块美玉似的,我想把他握在手里,又觉得自己粗糙。他身子骨弱,经常咳嗽不停,那时候我就立誓要练就一身本领保护他,谁要是敢欺负他,我就揍死对方!

可是后来,怀春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而我这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也宣告了终结。

“嗯……”

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我一把抹掉眼泪,探过去扶他:“怀春,你怎么样?”

阮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听到我的呼唤,立马变了脸色。他显然不悦,一眯眼,茶色的瞳眸犹如雪山顶锐利的黑石,恨不得扎我一个窟窿。

他坐直了身子,靠在床边对下人们吩咐道:“你们先下去,今日之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是,大人。”

这么多年,我的怀春已经从翩翩少年长成英俊男子,我曾经对他有过美好的幻想,而今终于可以再续前缘。

然而,我错了。

眼前这个迷得我半死的男人不再是当年那个让我心生怜爱的怀春,而是我恨得牙痒痒的——阮淮。

“把面具拿给我,看到你哭的样子,我有点反胃。”

我一愣,微微的光亮映着他的绝世容颜,倏忽,他的唇边划过一抹嘲笑。

我想了想,不知道他怎么会长成这副德行。当年的怀春温文尔雅,淡笑足以映开三千桃花,像这样的轻蔑讥讽的笑容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

“你听着,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许再对第三个人提起。”

我半眯着眼睛,审视了他半晌:“你担心黑历史曝光?”

阮淮的表情变得非常有趣,若他是阮淮,我确实拿他没辙;若他还是怀春,那我就有办法对付他。

我欺身向前,在他瞪大眼眸的注视中缓缓靠近,用食指勾起他的下巴,眯眼一笑:“求我啊。”

怀春心思深沉,不善言辞,即使他现在变得毒舌,也改不了他的本性——易害羞。

当年我捧着他的小脸蛋吧唧一口,他皮肤白,害羞起来连手心都跟着发烫,整个人粉粉的,更像是春日里的一朵桃花。

阮淮动了动唇,刚刚发出点声音又噎了回去,他本来就因发烧皮肤微红,再配上脸颊更深的红晕,看得我心里那叫一个乐。

他撇开目光不敢看我,低声道:“这事暂且搁下,如今我是被禁足的嫌犯,你还是不要跟我走得太近的好。”

我一拍大腿喝道:“怕什么,况且我们不是……唔……”

什么病态娇弱,简直就是胡扯。阮淮力气大得差点捏碎我的下巴,他瞪着我,目光犀利道:“将军那件事我们目前还不能说。”

我望着他严肃的样子,点点头。

“如果他被人下了毒,还被人从后背捅刀,那么真正的死因到底是哪一个,现在还未可知。”

他放开我,微微喘息。我看着他茶色的眼珠,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真想再吃他一次豆腐。

“那是不是有人想害你?”

阮淮微微扬唇,一副骄傲的样子:“人红是非多,想害我的人多了去了。”

我:“……”

我看了看阮淮干裂的嘴唇,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见他浓密的睫毛投出一片剪影,煞是好看,我动了动唇问:“怀春,你……还喜不喜欢我?”

“噗——咳咳——”

阮淮一口茶喷了我满身,他咳个不停,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难懂,反正就不是喜欢我的样儿!

我不干了,起身骂他:“你了不起啊,现在是司天监又怎么样?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又怎么样?我警告你,若你敢有二心,我就把这件事情抖搂出去!”

他靠在床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核桃在手里把玩,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缓缓道:“这件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官圈里的大臣都知道,我阮淮对脸蛋最挑剔了。”

如果毒舌却心善是可爱,那单纯的毒舌就是可恨。

我想知道怀春失踪的这几年,究竟是哪个贼人把他教成了这副德行!可是显然,阮淮已经被虫蛀成了坏坯子。

“我说薛大人,你不是瞧上了人家王爷吗?这样三心二意可不妥呢。”

说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胡话!我跟连华根本就没啥,那砧板似的脸我看着就硌硬。”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得有点难看,“若是没有什么,他怎么给你又送补品又送丝绸?”

我觉得,阮淮肯定在吃醋。

“啪!”

御书房内,案上一声脆响,我“扑通”一声赶紧下跪。

昨晚因为太激动,我已经将夜闯宇阳将军灵堂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以至于今日突然清醒过来,恐慌得心肝脾肺都在颤抖。

“薛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夜闯宇阳将军灵堂?”皇上摇着折扇,王喜公公赶紧端了一杯降火茶递上去。

“要不是将军府里的人去得及时,朕恐怕也要在你的府邸摆灵堂了吧?”他挑了挑眉,锐利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射向我,我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皇上一贯对我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皇上摇着折扇,眼睛眯成一条缝,每到这个时候我觉得他跟连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血缘这东西真是变态得厉害。

“朕说过这个案子由摄政王和刑部负责。”他身子微微向前倾,看了一眼连华,又对我说,“还是你觉得堂堂王爷的能力不及你一个司天台小护卫?”

“微臣不敢。”

我隐瞒了阮淮也去了将军府一事,现在真是无比后悔。原本以为皇上对我最好,结果现在他们三人个个变着法子地折磨我。摄政王恨不得一口吃了我,阮淮只会拿我寻开心,皇上负责两头推波助澜……寻思了半晌,我还是决定抱皇上的大腿。

我仰头露出一口白牙,只见那一片白皙的脖颈上有一朵朵艳丽的红花。我一愣,转头去看连华,他的声音恰巧响起:“皇上最近还是要多注意龙体。”

好吧,我们都看见皇上身上的暧昧痕迹了。

皇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叹息道:“百花娇艳,有些爱不释手。”

我的皇上啊,您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怎么能这么消耗自己呢?

皇上又瞧了我一眼:“薛卿,上次说你选夫婿的事……”

“皇上,臣不选!”我连忙磕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未婚夫,怎么可能再对别的男子动心?

皇上摇开小折扇,脸上春风满面,眼底风光无限,让人不自觉地认为他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

他想了想,一边叮嘱摄政王要加紧推进宇阳将军的案子,一边道:“月底设菊宴,你们都进宫陪朕赏菊吧。”

“是。”

从御书房出来,我完全不顾身后的摄政王,拔腿就往宫外跑,脑子里除了阮淮还是阮淮。

多年不见的思念,再次相见的欣喜,还有一点担忧。我跑到宫门口拎起王伯为我备好的食盒,便往司天台跑。

怀春身体不好,当年算命的欺骗我,说只要上安民县青山外的桃花林求得百滴真露,再将其作为药引给怀春煎服,他的身体必定会强若猛虎。那时我在山顶住了半个月才采集全,哪知怀春服下后大病一场,差点死过去,吓得我哭得肝肠寸断。

也就是那场大病之后,怀春就跑了。我一直在想,他肯定是觉得我想毒死他,所以才躲得远远的。

来到司天台,我提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紧张得直跺脚。因为实在太紧张了,所以我不得不灌了几口清酒冷静一下。

我提着食盒推开房门,脸色苍白的人已经下了地,正坐在案几旁看书,墨黑的长发垂在身后,白衣黑发衬得他脸色更苍白了。

他没有戴面具,银色的面具放在手边,映着他俊逸的容颜。剑眉凌厉,斜飞入鬓,茶眸宛若星辰,鼻梁英挺,薄唇勾勒出了流畅而优美的线条。我在心底窃喜,大顷之中这是唯有我可以欣赏的美景。

“你可真是好精神,居然下地了。”我走过去将食盒放下,抿抿唇,“我给你做了碗核桃瘦肉粥。”

阮淮一顿,抬眼瞧我,语速不疾不徐:“我觉得你这一辈子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进厨房。”

我脸一红,狡辩道:“那一次是个意外。”

他吸了口气走过来:“那差点烧掉我家厨房的那一次呢?”

阮淮嘴上不饶人,但我的心底却有几分欣喜,因为他并没有否认自己是怀春,至少承认了我们的过去。

“你喝酒了?”阮淮蹙眉,看着我,“京城哪户人家的小姐会像你一样天天抱着酒坛子?”

我嘻嘻一笑,压制住澎湃的情绪:“我是乡下丫头嘛。”

阮淮不答话,拢了拢外衣坐下,我连忙将粥推到他面前。他舀了一勺放到嘴里,我心尖冒着花儿,有些期待他的评价。

他侧头对上我的眼睛,表情冷淡:“你家喝的肉粥都是放糖的?”

我一惊,慌忙抢过勺子吃了一口,油腻腻的甜味瞬间缠绕上舌尖。我瞧了他一眼,悻悻地收回粥,笑道:“失误,失误。”

阮淮抿嘴,却又说:“行了,这东西你就别带回去了,也不怕下人笑话。”

我乐呵呵地探过身去,抬手抚了一下阮淮的额头,发现已经退烧了:“你身子骨还是不好?”

“无妨,不过就是点皮外伤,身体已经好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子骨真的比以前好多了,因为我们切磋过几次,所以我根本无法把眼前的阮淮和以前病恹恹的怀春联系起来。

身子骨壮了也好啊!这样我终于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告诉乡里那些大婶,她们担心的问题都不存在了。

“想什么呢?笑成这副德行。”

我舔了一下唇,看着阮淮的眼睛:“我跟你说啊,以前刘大婶儿她们总说,看你病恹恹的样子下半身肯定不行,说我后半生日子难过。唉,我就想不明白了,身子骨差点那你的下半生就由我照顾呗,日子也不算难过啊。”

阮淮的脸色忽地变得铁青,我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见他不出声,我明白过来他肯定是觉得我不会好好照顾他,急忙说道:“后来我就说啊,要是你真躺在床上起不来,大不了我照顾你啊!反正我天天耍大刀,身体倍儿棒!”

倏地,阮淮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下一秒我就被人提住了后衣领。

“怀春,你快放我下来!”我涨红了脸,四处挣扎,“我快被勒死了啊。”

他毫不费力地将我提着,像提着一只乖顺的小绵羊,茶色的眼眸静静地盯着我,一咧嘴露出一颗小虎牙。

“说,我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我被领子勒得快要喘不上气,索性向前张开双腿环住他的腰身。阮淮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我贴近他,鼻尖贴着鼻尖,他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松开腿!”

“我不!”我死死锁住他,厉声问,“你说,我行不行?是不是比你行?”

他一个退步,“砰”的一声后背贴在了柱子上。

“大人?”屋外似乎有人唤了一声,但我们都没在意。

我垂眼俯视他,他抬眼看着我。

害羞的怀春是我最喜欢的,令人忍不住想逗弄,他的手伸过来不知该往哪儿放,我索性一把将他的手腕固定在头顶上。

“说,我是不是更厉害?”

“大、大人……”

阿九带着一队侍卫站在门口的阳光里,我一回头他们就四处逃窜。

“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大人,阿九今天眼睛刚好瞎了!”

我从阮淮身上滑下来,如同每一次爬树一样,看着逃开的众人喃喃问:“怀春,你说他们都怎么了?”

阮淮铁青着脸,掩面躲在阴影里,不说话。

“司天监阮淮被手下的护卫给拱了!”

消息一出,一两不让的猪肉铺阿福切歪了肉,五米倒茶的二柱烫伤了客人,回梦阁难求一面的花魁竟冲出了阁楼……整个京城都在讨论着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到了傍晚,甚至有人在赌场摆出了局。

下午有些变天,站岗快结束的时候,我到街上买了一个糯米糍吃。听到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早上我和阮淮的事,我的心里甭提多开心了。不过,没想到,我在一个首饰铺子前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未婚夫的情史。

傍晚下着雨的天空是暗淡的,我的心是空落、酸涩的。我跟怀春太多年没见,时间的鸿沟将我们隔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在官圈里,颜值是阮淮交友的唯一标准,我跟他若不是结了梁子,估计他连瞧都不会瞧我一眼。

在首饰铺子前,我听人说他有过一个貌美如花的爱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两人分开了。

唉……究竟是谁,在怀春最美好的时候拥有了他?我浑身无力,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里别提多嫉妒了,但是更多的是酸楚。

她有没有像我一样观察过怀春的日常?有没有像我一样偷亲过他粉嫩嫩的脸颊?有没有……像我一样瞧过他令人血脉偾张的身材?

“玉米酒喽,现酿的倍儿香哎!”

我嗅了嗅,这个味儿虽不及桃花酿,但一闻便让我想起了乡下生活,开放、豪爽,不像京城一样拘谨,人人端着一脸假笑。

我深深吸了口气,踏进酒楼,吆喝道:“小二,来一壶!”

“好嘞!”

如今已进入了深秋雨季,有时候竟像四月一般能连绵地下好几天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我坐在酒楼上看着静默在雨中的朦胧灯火,忽然觉得内心有些空洞。

当初还在乡下的时候,衙门里的哥们经常会邀我一起喝酒,有时候喝得大醉,就容易口无遮拦地吹牛,例如谁和哪家大小姐好上了,谁又跟寻花楼的头魁一夜风流,或是谁又跟哪位大官办了一个惊天大案……

我一边回味一边喝,到后来确实感觉有些晕乎了。

哪知喝酒回来见到书房又是水漫金山,我便借着酒劲儿去隔壁王府里撒了泼,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绍珺就告诉我,我捅大娄子了。

上次事件后,这对在江湖上漂泊的姐弟便被我收入了府中。他们来京寻找亲人,让我想起了寻找怀春的自己,于是我让他们留了下来,一是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二是我实在需要高手保护一下我的小命。

绍珺跟随我以来,行事向来一板一眼,她既如此开口,说的便是真的。

我抓住她的胳膊,不死心道:“昨夜摄政王在家?我记得皇上召了他入宫。”

“那是昨日清晨。”

我听了急得要哭出来,抓紧她的胳膊:“不对不对,我记错了,他是跟尚书大人下棋去了!”

“那是上个月。”

我凉了心,一年里有两百多日不在府中的人,昨儿个又“恰巧”让我碰上了?

我颓然放下了手,坐在床上很是心塞。这时,一阵劲风推开了房门,激得我一哆嗦,我一抬眼,是绍琰。

说起这姐弟俩,闯荡江湖这么久,姐姐依然温润单纯,就是有点儿敏感;而弟弟脾气坏得要死,令人头痛,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生气。

孤独也生气,伤心也生气,喜欢也生气,高兴也生气……生气之后就是打架,但从来不会输,只有人三天两头到府上要赔偿。

“大人醒了?”绍琰的表情就跟他身上的墨青色衣裳一样,压得笔直还死气沉沉。

我小心地往绍珺身边挪了挪:“刚、刚醒……”

我咕哝着说完,他便动作生硬地递上碗,语气冷得直掉冰碴子:“请大人醒酒!”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水,我的胃顿时翻江倒海,宿醉后的恶心感涌上喉咙,我一捂嘴就要吐。

“大人等等,往这里吐!”绍珺满脸担忧,赶紧移了个盆过来,“您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一个人也能喝成这样呢?”

绍珺给我拍背,绍琰却双手环抱于胸前默不作声地望着我。我要是真喝断片儿就不会好端端在这里了。

不过昨晚因为心底难过,我喝得确实有点醉了,大概……真捅出了什么娄子,不然,他们的脸色绝不会这么难看。

我深吸一口气,拍拍胸口,抬头眼巴巴地望着绍琰,那利如刀刃的视线立即将我打败,这江湖人的眼神果然犀利!

“好点没?”

绍琰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关怀,我又听见他说:“昨晚大人你跟王爷约好的事,现在就去兑现吧。”

我瞪大了眼睛,我居然会跟那个人达成约定!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咕哝道:“我昨日在司天台跟阮淮……”

王伯碰巧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后,脸色黑如锅底:“大人啊,您这个样子老朽怎么回去跟老爷交代啊……您在两个男人之间牵扯不清,这可不是良家女子应有的行为!”

我一脸苦楚地看着王伯,真想告诉他我找到了怀春,而怀春就是阮淮。所以只要有怀春,天下美男子我统统不稀罕。

正在这时,家丁急匆匆地跑进来,说摄政王在门口等候,让我出去见他。

我脊背一凉,觉得真有什么要发生了。

“大人,王爷还送来了两壶桃花酿,说让您以后不要再喝玉米烧酒了。”家丁补充道,“味道太难闻。”

我磨叽了很久才别扭地走到府门。

那一身锦缎华服的人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带了些许血丝,再加上眼底的乌青和铁黑的脸色,我觉得他昨晚一定失眠了。

“不知薛大人昨夜睡得可好?”他的口气就好像在说“你想怎么死”。

我有些惊恐,又故作镇定,抬手一揖:“谢王爷关心,下官一觉睡到了天明。”

连华的眉毛动了动,眼神犀利,淡淡回我一句:“那就请大人到府上坐坐吧,昨晚的事得处理完,不是吗?”

连华说话从来不带情绪,在朝上有争论的时候想从他脸上看出点想法,纯属做梦。而我就不需要察言观色了,只要是连华说的,那我就一定顺着他,省得他过后又找我麻烦。

我战战兢兢,心里没底。

刚进大厅,我屁股还没挨着椅子,连华便不咸不淡地开口了:“本王今早命人去市集上看了,所有的材料加起来大概是八十两银子,薛大人可以准备一下。”

材料?什么材料?

“莫非薛大人忘了?”连华的语气异常无辜,看到我呆愣的神情,他不坏好意道,“昨夜薛大人可是又扒本王衣服又撒泼,哭着说要把本王的卧室跟你的书房打通,免得你的书房一直浸水。”

我震惊不已,猛地从椅子上跌下来,摔得不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