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在那个春天早晨发现的池塘,是人迹罕至的。整个冬天,雪覆盖着冰,池塘在它这白毯子下面冰冷地躺着,静止不动。大多数时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青蛙沉睡着。金花鼠沉睡着。偶尔有一只蓝木坚鸟叫两声。夜里有时候狐狸会号叫——叫声高亢刺耳。冬天好像就将这样一直下去,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可是到了一天,森林和这池塘起了变化。温暖的风,轻快柔和,在树木间吹拂。夜间变软了的冰开始融化。一道一道的水出现了。生活在池塘和森林的所有动物很高兴感觉到了暖意。它们听到并且感觉到了春天的呼吸,由于新的生活和希望,它们开始动起来。空气中有一种很好闻的新的气息,大地长睡后醒来的气息。一直埋在池底烂泥里的青蛙知道春天到了。山雀知道春天来了很快活(几乎每一件事情都会让山雀快活)。睡在洞里的雌狐狸知道它很快要有小狐狸。每一样动物知道,马上就要过上一种更好、更容易过的生活——更温暖的白天,更叫人高兴的夜晚。树木长出了绿芽,芽蕾逐渐长大。鸟儿们开始从南方飞来,一对野鸭飞来了。红翅膀的乌鸫飞来了,并且在池塘上找地方筑窠。一只白喉咙的小麻雀飞来了,还唱着:“噢,可爱的加拿大,加拿大,加拿大!”
在春天这样第一个温暖的日子,又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如果你碰巧坐在池塘边上,你会听到从你头顶上的高空传来激动人心的声音——这声音很像是吹号。
“咯—嗬,咯—嗬!”
如果你这时候把头抬起来,你就会看到高高地在你的头顶上有两只白色的大鸟。它们轻快地飞着,腿笔直地伸向后面,白色的长脖子笔直地伸向前方,强健的翅膀拍打得有节奏、有力量。“咯—嗬,咯—嗬,咯—嗬!”空中一阵震耳的响声,天鹅吹出来的号声。
两只大鸟一发现了这个池塘,它们就开始打转,从空中把这地方好好看一下,然后滑翔下来,停到水面上,收拢它们的长翅膀,把头转过来转过去观察它们的新环境。它们正是两只吹号天鹅,黑嘴的雪白大鸟。它们喜欢上了这沼泽地池塘的景色,决定把它作为短期的家,在这里生儿育女。
两只天鹅长途飞来,累了。它们很高兴从天空中飞下来。它们慢慢地来回划水游了一阵,然后开始找吃的,把它们的脖子伸到浅水里,从水底拔出树根和植物。它们全身雪白,只除了嘴和脚,嘴和脚是黑的。它们高高昂起了头。它们来了,池塘好像也变样了。
接下来几天,两只天鹅都在休息。它们饿了就吃。它们渴了——这是经常的——就喝。到了第十天,雌天鹅开始到处看,找一个地方造它的窝。
在一年的春天,雌天鹅心中只想着造窝:这是最重要的事。如果它找了个好地方,它就能够下蛋和孵出它的小天鹅。如果它找了个不好的地方,它就无法生儿育女了。雌天鹅知道这一点,它知道它作出的决定是至关重要的。
两只天鹅先查看了池塘上游那一头,那里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进来。那里很可爱,有芦苇和灯心草。红翅膀乌鸫在池塘这一带忙着筑窠,一对绿头鸭在求偶。接着两只天鹅游到池塘的下游一头,这里一边是沼泽地和森林,另一边是一片有鹿出没的草原。这里很清净。在一处岸边,有一长条沙地伸进池塘,像个小小的半岛。在这条地带的尖端对面,隔水几英尺,是一个很小的岛,不比一张餐桌大多少。岛上长着一棵小树,还有岩石、蕨草和青草。
“看看这里!”雌天鹅打着转游来游去说。
“咯—嗬!”它的丈夫回答,它很高兴有谁征求它的意见。
雌天鹅小心翼翼地从水里出来,踏上小岛。这地点看来很合适——造窝正好。当雄天鹅漂浮在岛旁看着的时候,雌天鹅看来看去,直到最后在岛上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地点。它蹲下来,看蹲在这个地方感觉如何。它决定它的大小正好适合它的身体。位置好,离水边只有两英尺。非常方便。它向丈夫转过身去。
“你看怎么样?”
“一个理想的地点,”丈夫回答说。“一个完美无缺的地点!我来告诉你它为什么是个完美无缺的地点,”它庄重地说下去。“万一敌人——狐狸,或者浣熊,或者狼,或者臭鼬——怀着杀心要到这地点来,它得下水,把身体也弄湿了。在它能够下水之前,它还得走完整条地带,在这段时间,我们就能看到它,或者听到它,我要让它吃一顿苦头。”
雄天鹅展开它的两只巨大翅膀,从这边翅膀尖到那边翅膀尖足有八英尺长,再在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显显它的力气。这样让它马上觉得痛快多了。一只吹号天鹅用翅膀拍打敌人,敌人就像挨了一棒球棍。
它的太太装作没注意到丈夫在炫耀自己,不过它当然看到了,并且为它的力气和勇敢自豪。要说丈夫,它是个好样儿的。
雄天鹅观察着它蹲在那小岛上的美丽妻子。它感到万分高兴,看到它妻子开始慢慢地转来转去,但始终在同一个地点,践踏着烂泥和青草。雌天鹅正在做造窝的开头动作。首先,它在它选定的地方蹲下来。接着,它转过来转过去,用它宽阔的蹼足脚掌踏实泥土,把泥土踏出浅坑来,像个盘子。再下去,它伸长脖子把小树枝和青草拉到身边,撒在它四周和尾巴底下,造成它身体下面的一个窝。
雄天鹅靠近它漂浮着。它仔细看它妻子的每一个动作。
“现在来一根中等大小的树枝,亲爱的,”雄天鹅说。雌天鹅就把长长的美丽脖子尽量伸长,叼起一根树枝,把它放在自己身旁。
“现在再来一些粗的草,”雄天鹅十分威严地说。
于是雌天鹅伸出脖子去叼来青草,叼来苔藓,叼来小树枝——有什么叼来什么。慢慢地,小心地,它造起了一个窝,直到最后,它已经是蹲坐在一个大草墩上。它干了大约两个小时,然后这一天就做到这里,重新滑到池塘上去喝点吃点。
“这个头开得好!”雄天鹅回头看着新造的窝说。“一个完美无缺的开头!我真想不出你怎么会干得这样聪明。”
“这是天生的,”它的妻子回答说。“要做许多活儿,不过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开心活儿。”
“是的,”雄天鹅说。“等到造完,你就显示出你的劳动成果——有了一个天鹅窝,直径六英尺。有什么鸟能造得出?”
“这个嘛,”它的妻子说,“也许老鹰造得出。”
“对,不过那就不是天鹅窝,而是老鹰窝了,它会是在什么地方的某一棵老枯树高高的顶上,而不是在水边,有种种和水有关的方便。”
它们对这一点双双大笑。接着它们开始吹号,拍水,把水舀起来浇在它们的背上,冲过来冲过去,就像它们一下子乐疯了似的。
“咯—嗬!咯—嗬!咯—嗬!”它们叫道。
只要是在离池塘一英里半之内的每一头野兽,都能够听到这两只天鹅的号声。狐狸听见了,浣熊听见了,臭鼬听见了。还有一双耳朵听到了,但它们不是野兽的。可这两只天鹅并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