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穿过沼泽地回营地去，一路上想，是不是要把他看到的事情告诉爸爸。
“我只知道一点，”他心里说。“明天我还要到那个小池塘去。我要一个人去。要是我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了爸爸，他就要跟我一起去了。我不敢说那是个非常好的主意。”
萨姆十一岁，姓比弗。按他那个岁数来说，他的身体挺棒，黑头发，黑眼睛，像个印第安人。萨姆走路也像印第安人，直着腿一步一步走，不发出什么响声。他穿过的沼泽地很荒凉——没有脚印，脚踩下去黏糊糊的，走起来很费劲。每走上四五分钟，萨姆就从口袋里掏出指南针看看方向，算准他是在朝西走。加拿大是个大地方。它的大部分是荒野。在加拿大西部的森林和沼泽地带一旦迷了路，那事情就严重了。
萨姆这么一路跋涉，心里一个劲儿琢磨着他看到的奇迹。世界上没有多少人看到过这种吹号天鹅[1]的窝。可在这个春天日子里，偏让萨姆在荒凉的池塘上给找到了一个。他看到了两只雪白的大天鹅，雪白的长脖子，黑色的嘴巴。他一辈子里以前见过的任何东西，还从来没有使他产生过一种感觉，跟他在这荒凉小池塘上看到这两只大天鹅时所产生的感觉完全一样。它们比他以前见过的鸟大得多。它们的窝也大——一个树枝和草堆起来的大墩。雌天鹅坐在几个天鹅蛋上，雄天鹅慢慢地走过来走过去在守护着它。
萨姆回到帐篷，又累又饿，看见他爸爸正在煎两条鱼做晚饭。
“你上哪儿去了？”比弗先生问他。
“探险，”萨姆回答说。“我去了离这里大约一英里半的一个池塘。就是我们来的时候从飞机上看见的那个。它不大——根本没有我们这里的这个湖大，连比也不能比。”
“你在那里看见什么了吗？”爸爸问他。
“这个嘛，”萨姆说，“它是个沼泽池塘，有许多芦苇和香蒲。我认为一点不适合钓鱼。很不好去——得穿过一片沼泽地。”
“到底看见什么啦？”比弗先生再问一遍。
“我看见了一只麝鼠，”萨姆说，“还有几只红翅膀的乌鸫。”
比弗先生从柴火炉子上抬起头来，鱼在煎锅里嗞嗞响。
“萨姆，”他说，“我知道你喜欢探险。可你别忘了——这里的森林和沼泽跟我们蒙大拿家乡周围不同。你再到那池塘去可小心别迷了路。我不喜欢你穿过沼泽地。它们危险。你不定会踩进一个泥沼，就陷下去了，那里不会有人把你拉出来。”
“我会小心的，”萨姆说。他很清楚，他要再回到那个有天鹅的池塘去。他可不打算在森林里迷路。他感到宽慰，到底没把他看见天鹅的事告诉爸爸。不过他也为此觉得奇怪。萨姆不是一个不老实的孩子，但有一点他是古怪的：他喜欢有事藏在心里不告诉别人。他喜欢孤独，特别是在森林中的时候。他喜欢蒙大拿甜草乡他爸爸的养牛牧场的生活。他爱他的妈妈。他爱他的小马“公爵”。他爱骑着它在牧场上走走。他爱看每年夏天到比弗牧场来住宿的客人。
但是在生活中，他最喜欢的莫过于和他爸爸这样到加拿大来旅行露营。比弗太太对森林兴趣不大，因此她难得同来——总是萨姆和比弗先生来。他们坐自己的汽车到美国和加拿大交界的边境，进入加拿大。到了加拿大这边，比弗先生就请当地一位专门飞行于人烟稀少地区的飞行员，开飞机把他们送到这里湖边，他们在这里搭上帐篷，待上几天，钓鱼，闲逛和探险。比弗先生主要是钓鱼和闲逛。萨姆探险。到了时间，那位飞行员又来把他们接回去。他的外号叫矮子。他们一听见他的飞机声，就跑出来向他招手，看着他把飞机降落到湖面上，靠到码头上来。这些日子，这些在森林中的日子，是萨姆生活中最快活的日子，它们远离一切——没有汽车，没有马路，没有人，没有喧闹声，没有学校，没有家庭作业，没有问题，除了一个问题，就是不要迷路。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长大了干什么。这个问题是每个孩子都有的。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萨姆和他爸爸在帐篷门口坐了一会儿。萨姆在读一本关于鸟类的书。
“爸爸，”萨姆说，“你认为我们一个月以后还会再回来露营吗——我是说大约三十五天以后？”
“我想会的，”比弗先生回答说。“我的确希望再来。不过为什么是三十五天呢？为什么非三十五天不可呢？”
“噢，没什么，”萨姆说。“我只是想，三十五天以后这一带可能非常好看。”
“这是我听到的最傻的话，”比弗先生说。“这里所有的时候都是好看的。”
萨姆走进帐篷。鸟类的事他知道很多，他知道天鹅把小天鹅孵出来大概要三十五天。他希望他能在池塘上看到出壳的小天鹅。
萨姆有一个日记本——记下他一天天的生活。这是个廉价的记事本，一直放在他的床头。每天晚上上床睡觉以前，他总要在本子上写上点什么。他记下他做过的事，看到的东西，想到过的事情。有时候他画上一幅画。最后他总是给自己提出个问题，这样躺下来睡觉的时候，便有些什么可以想想了。在他发现天鹅窝的那一天，他在日记里是这么记的：
今天，我在我们营地东边一个小池塘上看见一对吹号天鹅。天鹅妈妈有一个窝，里面有天鹅蛋。我看见三个，不过我将在画上画四个——我想它正在下着一个。这是我一辈子里最大的发现。我没有告诉爸爸。我那本鸟类手册说，刚养出来的叫幼天鹅。我明天要回到那里去看那两只大天鹅。今天我听到了狐狸叫。狐狸为什么叫呢？是因为它发疯了，抑或是担心，抑或是肚子饿，还是因为它在给另一只狐狸传递信息呢？狐狸为什么叫？
萨姆合上他的小本子，脱去上衣，爬上他的床，闭上眼睛躺在那里，想着狐狸为什么叫。几分钟后，他就睡着了。
注释
[1]吹号天鹅是一种野天鹅，因叫出来的声音像吹号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