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归尘忍无可忍,伸手拎起小要饭的耳朵,在她耳边磨了磨牙,“再叫就拧断你的脖子。”
“嗝,”朱萸刚开始还没认出这声音,只被那句“拧断脖子”就把号声都吓了回去,愣了好久才缓过脑子:合着鬼就是那老麻子?可麻子怎么又跑野庙里多管闲事来了?也没听说往巴陵县走还顺道经过金水镇西郊的啊?
归尘抓着小要饭肩上的破麻布料子试了试力道,确信不会半道绽开给她摔下来跌个屁股开花,才重重地一叹气:“怪我这道出门忘了看黄历,净多管闲事。”说着脚下轻一点地,活像提鸡仔似的把她拎出了人仰马翻的小破庙。
朱萸脚下一空,吓得闭紧了眼睛,只觉得嗓子眼好像有个铜锣鼓,在风中连敲带打地“哐哐”作响,那冷风刮得她脸上的皮都好似要脱了一层。
只是心下又是新奇的,猜测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轻功了,她这双慧眼还真是够识珠的,竟能透过麻子丑陋的皮囊,窥见其中的大侠风采。
还没过个两息,麻子便松手把她扔了下来,无比嫌恶地抖了抖手掌,垂眼看她。
朱萸倒像没看见他的眼神似的,此刻脚踩实地也觉得有趣,原地蚂蚱似的蹦跶了两下,才抬头看看四周,发现这儿是距离那破庙并不远的一条泥土路,路边难得有颗弱不禁风的树干,上头系着条木绳子,小黑驴一动不动地拴在绳子的另一头。
朱萸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老麻子,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道谢的分量似乎也显得太轻了,就冲刚才她听到的骨头都被打断的声响,就该给他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所以姑且还是听候这位大爷发落吧……
“啧,”可那位大爷却就像想要不管不顾一般了,伸手把驴绳解开,在手心里缠了两圈,一边意难平地低声碎碎念,“……以强胜弱也便罢了……还拎回来一个拖油瓶……光想想就烦得很……啧,烦得很……”
朱萸舔了舔嘴唇,脸上一片空白,一副“任凭发落”的老实可怜模样。
“愣着干嘛?”归尘眉头一拧,轻斥,“快走。”
朱萸不敢忤逆,紧巴巴地跟上,就看麻子调转了驴头,看方向是要回镇上去了。
然而走了十几步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侠,我们这是……去哪儿?”方才见识过老麻子的身手之后,“老哥”二字她可再不敢轻易说出口了。
“回客栈,歇脚。”归尘硬邦邦地吐出五个字,跟石头砸地上了似的。
“那您是答应要收我做你的小厮了?”朱萸一喜。
老麻子皮笑肉不笑地“呵”了声,一针见血道:“要收我不会收个长得好看的回来?收根腌坏的萝卜条带在身边存心膈应自己么?”
“啊……?”朱萸本来还以为他会就这么应了,也好让她心安理得名正言顺一些,可谁知道麻子嘴里吐不出象牙,反口竟把她堵死了。
老麻子有意转头看她一眼,寻衅似地抬了抬下巴,一点儿没个稳重。
“那……莫不成您是要收我做干女儿?”看这老头儿也不像是个有家室的人,没准儿怕晚年寂寞,如今捡个她回去享受天伦之乐刚刚好。
“我呸!”归尘一条好汉命差点要折在这小要饭的手上,即便知道他现在顶着张七老八十都嫌多的脸,也不肯这么认了,“谁要收根萝卜条做干女儿,你想得到美!”
“……”朱萸绞尽脑汁,琢磨着要做什么才能避开“貌丑”这样一道门槛,最后一拍手掌,乐了,“大侠可是想收我为徒?觉得我骨骼清奇、资质非凡?”
老麻子被她这话呛得干咳嗽起来,半天也止不住,最后连气带笑地问她:“你觉得你够得上骨骼清奇、资质非凡?”
朱萸被他盯得毛毛的,这会儿暮色昏沉,浓烈得像酒,反倒掩去他面貌上全部的丑陋,只剩那双黑亮的眸子,大概是寒泉淬剑时迸溅的光华,一同和月色揉碎了,才浸成这样的坦荡和无忧无惧。
这人……竟难得长了一对俊俏的眼睛。
朱萸忍不住放慢了脚步,霎时落后了他许多,才抿了抿唇加紧跟上去,嘴上回道:“自然不敢……”
老麻子闻言,看她一副被糟蹋成一团的低眉顺眼模样,忍不住又烦躁地“啧”了声,末了道:“再议吧,若是你这副短命的身子骨真能养好了,到时候教你学些三脚猫功夫不迟。”
“大侠,那你就是同意带我一起走了?”朱萸说道激动处差点想伸手抓他的衣角,可一想到他那身不染纤尘的竹青色,又赶忙快了一步地缩回来。
归尘看到她的小动作,眼皮微跳,最后只淡声道:“姑且如此。”